第一百七十二章 皇上的钱
玉珠说要为一家三口接风洗尘，特地吩咐厨房拿出准备过年的东西办了两桌好菜，又把躲在后院的春晓给叫出来。早上去隔壁庄子办事的老管家，听到消息这时候也赶了回来。于是大老爷们儿和女眷各一桌，没那么多讲究的叙叙旧，不一会就有说有笑，让胡账房的妻女放松了些。
这时下人来报，说是张野来了。
老管家亲自去外面把人迎了进来，同样不是一个人，也带着老婆和儿子来的。
张野就不说了，这半年多来官路畅通，在杭州那边很有面子，这人逢喜事精神爽，和半年多以前相比自然变了大样。而张野的老婆儿子都是南京人，怎么说也是英国公府里出来的，走路说话有板有眼，礼数方面也滴水不漏，母子二人都挺讨喜。一番客套与寒暄之后也入了席。
难得家里这么热闹，玉珠心里挺高兴，在女眷那桌和两位夫人很快打成一片。大老爷们这边有张野那个乖巧的儿子可以逗弄，也是不停的传出豪迈的笑声来。还没过年就有点团聚的意思了。
“宋瑛也一块回来了的吧？”陆风忽然想起了小舅子。
张野看了看胡账房，道：“估计今年是回不来了。”
陆风看了看女眷那边正说笑着的女眷，问两人：“前段时间来信，不是说跟一块回来么？”
“北方今年极寒，要布料和棉花的商号多。”张野苦笑道：“入冬开始宋瑛就两边跑，原以为到年跟前就能忙完，没想到临走之前有批货在河南遇到点麻烦，就让我们先回来，他去那边处理了。”
“什么麻烦？”
“没多大事。”胡账房推了推眼镜：“就是过年前赶不回来了。”
陆风叹了口气：“夫人知道不？”
“刚回来夫人就问了，知道消息也没说什么。”
陆风看了看玉珠，心想这婆娘是不愿意在人前抱怨，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于是不满的朝张野和胡账房道：“大过年的都不回来，这小子最好是干出了点成绩，不然的话等回来我可收拾他。”
张野一笑：“子川兄大可放心，宋瑛干的不赖。”
胡账房也点了点头：“原以为是侯门出来的公子哥，没想到也有一股子恒心，这半年多麻烦事遇到了不少，却也没怎么来找我们帮忙，连自己是南京城的侯爷也没跟人提，倒是挺难得。”
“可买卖到底做得怎么样了？”陆风还真有惦记资本主义萌芽的事。
“这半年多水哥儿一直都在捣鼓棉花，赶上北方极寒，今年怕是要赚上不少。”张野说着看向胡账房：“听水哥儿说，他有这笔钱要搞纺织，自己开个作坊，买一批纺车，雇人来干，有这事儿吧？”
胡账房推了推眼镜，看着道：“说是受了小侯爷的指点。”
“准备开始了就行。”陆风挺满意，心想那小子没太急功近利，先赚第一桶金再搞大投资，倒是挺让他意外，不过准备充足一点更好，于是也放了心，接下来朝胡账房问：“那您呢，杭州那边的茶叶怎么样？”
“挺好。”胡账房露出点笑来：“这半年多来陆陆续续和各地的茶商都搭上了线，最远的一批都卖到的波斯，等明年夏天三保太监下海，也要弄很大一批销到海外，这可多亏了二夫人。”
陆风看了看女眷那边的春晓，然后问胡账房：“这样的话，茶园怕是不够了吧？”
“的确。”胡账房点了点头：“年底就已经开始谈了，现在定下了三千亩，等过完年回去就能拿到手，到时候总共七千多亩，供应各地茶商是没问题了，至于海外的，到时候看能在杭州周边再找点茶厂吧。”
“恩，这方面您自己看着办。”陆风说完问张野：“你那边呢。”
“官当的倒是挺顺。”张野呵呵一笑：“现在虽说还是二把手，但基本上已经总管扬州的钱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经手，资历和经验都赚够了，等回头朝廷要是在其他地方再办一个钱庄，过去就是头一把交椅。”
“不错啊。”陆风正想问问，钱庄这一年到头究竟赚了多少钱，忽然发现张野说完话后露出一丝愁容，立即意识到有麻烦，于是道：“也别报喜不报忧，有什么问题直说，我多少能给你点意见。”
张野有点惭愧道：“其实正有个事想请教子川兄。”
“说。”
“钱庄这大半年来的利润，需要上交的都已经上交了，但半个多月之前，朝廷派了个吏部的官员去扬州，张口又要要钱。”张野叹了口气道：“各地的十几个钱庄都去了人，说是北京那边建都开销大，为了减缓国库的压力，需要从钱庄借一笔钱出来，可各地钱庄刚刚上交了利润给朝廷，账面上都没多少银子，而朝廷派下来的人早就知道，无一例外的都打起了那些存款准备金的主意。”
陆风皱了皱眉：“那你们怎么处理的？”
“子川兄再三嘱咐，存款准备金不能动，各钱庄都知道利害关系，所以都没答应。”张野的表情此刻起了一丝为妙的变化，看着陆风道：“后来朝廷派下来的人同意给一些时间，等明年春天让我们拿出来，各钱庄都松了口气，但一想到这笔钱，又纷纷意识到一个难办的问题。”
“什么问题？”
张野沉默了一阵，终于开口道：“朝廷要钱，要不要利息？”
陆风苦笑，这还是个不小的难题。
“若是不要，那么大一笔钱借出去，不一定什么时候能收得回来，若不要利息，各钱庄都会有很大的损失，而且一旦开了头，吏部之外还有那么多部门，都来无息借款，将来钱庄搞不好还要亏损。”张野叹了口气。
胡账房推了推眼镜道：“但吏部的人下去肯定是受了皇上的旨意，钱庄不好张口要利息？”
张野点了点头。
“这样。”陆风想了想道：“你回头跟吏部说，钱庄是皇上的，钱庄的钱也都是皇上的，吏部要白拿钱庄的钱，就必须得到皇上的同意，必须有明确的圣旨下来，这样就可以免息，所以如果不是皇上的旨意，那还是得要收利息。”
张野一愣：“可吏部能来，就一定是皇上的旨意啊。而且子川兄的意思是，这个先例得开？”
“我们怎么想那是另外一回事，反正朝廷和皇上一直都认为钱庄就是他们的，所以这个先例迟早得开，关键是怎么保证钱庄的利益，不至于因为开了这个先例就受到太大的损失。”陆风笑了笑道：“而且吏部去要钱，受到皇上的旨意是没错的，但跟钱庄借钱就不一定有皇上的首肯。”
“子川兄的意思是说，吏部只是受了皇上筹钱的旨意，所以才去钱庄，而皇上不管他们怎么筹钱，更不知道他们是去钱庄要钱？”张野很快想到了关键，点了点头道：“有这样的可能。”
“所以啊。”陆风道：“这么做就是告诉大家，钱庄是皇上的，却不属于朝廷，这些部门的人去钱庄借钱，就是在借皇上的钱。”
“这样一来，除非特殊情况，否则各部动不动就要跟钱庄无息借款，皇上也肯定不愿意整天给人借钱，就避免了各部打主意白借钱。”张野眼前一亮：“而且因为开了各部向钱庄借款的先例，各部没办法的时候也会学着去跟钱庄借款，这也是一些大客户，靠他们也能赚取不少利润。”
陆风一笑：“没错。”
“受教了！”张野笑着朝陆风抱了抱拳。
这时候爷爷辈小徒弟也被老管家给拉了进来，没什么可说话的，一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