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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地宫
大殿内,悬垂的丝帛帐幔飘摇,平添一分诡异和空荡。之前还是笙歌酒宴,下一刻,曲终人散。摔杯、逼宫、兵变……接踵而来。
凛时雨为了这个,有备而来。而我所不能确定的,他在筵席之上的心神不定、他在抄手游廊上的焦虑,到底是为了什么?
华服的王后走在最前面带路,她像是失了魂魄,只剩一具空壳,脚步虚浮。
孙嫣很怕王后,看她这个样子又担心起来,想去拉王后的手,最后还是不敢。他睁着一双干净澄澈的大眼睛,伸手搂着我的脖子,怯怯地问我:“姐姐,母后她怎么了?”
“王后啊……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吧。”我含糊其辞,轻轻地拍着小王子的后背,他的身体软软的,香香的,满身信赖地依在我的怀里。我实在没有办法直视那双孩子的眼睛。
凛时雨是架在吴王头顶的刀,致命而危险,而我,又何尝怀着好心。
到最后,只能轻声地对孙嫣说出一句:“不要怕。”
他很懂事乖巧,没有孙昊的可怕,也没有王后的庄严,他是一个可爱的小孩,重重地点了点小脑袋:“嗯。嫣儿不怕。”
我握住他小小的手,看着前面已经走得快不见了的王后和凛时雨,忽然对此行的目的,觉得无比迷茫。
身后的士兵催促说:“姑娘,该走了。”
我这才似惊醒,拉着孙嫣跟上凛时雨他们。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凛时雨和王后站在芙蓉池边,荷香水泽,风起的时候,清香四溢。
王后脸上带着疲惫的冷笑,做着最后的挣扎:“凛相,王上他一向待你不薄,我夫妇自问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
凛时雨居然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笑话:“愚蠢。”他这样说着,脸上的嘲讽和阴狠毫不掩饰,他笑得极为猖狂,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摇着头叹息:“王上他一直觉得深宫无趣,当王是一件痛苦又乏味的事情。既然如此,我只不过是成全他而已,王上喜欢刺激的游戏,我觉得他一定会喜欢。”
王后愤怒地看着他,气得发抖。
但是凛时雨一点都没有说错,孙昊他就是这种人。
“王后,不要再拖延时间了。我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凛时雨冷冷地说道,他不笑的时候,整个人都阴沉下来,就像随时会袭击人的孤狼,充满着危险,“我知道地宫的入口就在附近,那么开始吧。”
王后不再说什么,她提起裙摆,然后往湖中一跃。
我惊呼出声,心下不忍,掩住孙嫣的眼睛,不想让一个孩子看到这一幕。没想到王后居然这样决绝,宁可投湖而死,也不背叛自己的丈夫。
落水的声音响起,但是跟预计的情况有些不一样。
我看到王后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好像湖中有一条不断往下的台阶。
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王后在芙蓉渠的中心站定,她所在的位子水并不是很深,只齐腰。然后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开启了地宫的门。我也是之后看的她流血的右手和失血过多的脸色,才知道可能是用血推动了某个机关,然后打开了地宫之门。
水势开始下降,芙蓉渠的台阶露了出来,一直往下延展,不知道要通向多深的地方。台阶周围是难闻的淤泥,不知名的硬壳虫或者其他爬虫在荷花根茎之间钻出爬进,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当秀美无双的芙蓉渠露出她真实的一幕时,我被这味道熏到,连忙捂着鼻子倒退了好几步。
心中对孙昊的“敬仰”之情又加重了一分。孙昊真是够可以的啊,没事谁会弄这样一个地宫,每次下去都把自己身上弄得一身泥,然后湿哒哒、臭哄哄。
孙嫣对此显然也不能理解,他美丽庄严的母后,现在跟一个挖藕人似的站在淤泥里。孙昊伸出藕白的小手,着急地说:“母后快上来。”
王后微微一笑,没有看向孙嫣,只是对着凛时雨说:“地宫已经开了,希望凛相能够放了嫣儿。”
“带路。我拿到我想要的,自然不会为难任何人。”凛时雨优雅地走下台阶,缓步向下。
我一咬牙,只好也跟了上去。暗处各种爬虫一次次挑战我的心理极限,“嘎嘣”一声,脚下又踩死了一只。我不敢再看,一路往下走。
抱着孙嫣,实在不怎么好走路。虽然他是一个乖巧的孩子,但他真的挺重的。他时不时帮我从脸上捉下一只软虫,然后笑吟吟地看着我,眼睛乌亮,等着我夸奖他。
我累得不行,还是对他笑笑:“谢谢你,小王子。”
“叫我嫣儿吧,母后他们都是这么叫我的。”孙嫣腼腆地笑着,又捉下一只虫,随手扔在淤泥里。
我看的头皮都发麻。
“嫣儿真勇敢,一点都不怕虫呢。”我一边说着,一边留意脚下,就怕把他给摔了。抱小孩实在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就这样一会儿,手臂已经酸的不像自己的。
突然走在前面的凛时雨停下来。
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被他吓了一跳,惊悚地看着他。
凛时雨表情淡淡的,伸手把孙嫣抱走:“我来吧。”
我松了一口气,揉着自己发酸的手臂。惊觉其实凛时雨并不是很糟糕恶劣的人,比起孙昊,他还是很不错的,现在看起来,居然还有几分温柔细心。如果南诏没有凛昭的话,如果凛时雨顺利地继承王位的话,他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呢?他还会如现在这般阴狠消沉?
只是没有这些如果了,凛昭会是南诏最伟大的王。我清楚地记得这一句话。
孙嫣高兴地扑到他身上:“嫣儿喜欢凛叔叔,举高高!”
我旁观着,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孙嫣小王子,等你以后继承王位,等你长大成人的时候,你会不会记得你的凛叔叔,他曾以你的命为要挟,绝不心慈手软;也曾温柔地抱起你,逗你玩乐。只是小王子,等你长大的时候,只怕这些事情你都不会记得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台阶不断地向下,我甚至怀疑走到了地心的时候。走着最前面的王后终于停了下来,低声说:“就是这里了。”
我抬头看去,那一刻被完全震撼到。这里原本应该是一处奢华的地宫之门,门的高低在五米左右。雕刻非常精美,门楣之上,刻有象征着东君少昊的图案。湖水浸泡的缘故,我很难想象它最初的华丽,只能隐约猜测描绘着。门上爬有青苔、水草,有些斑驳。
我东吴的目的和成败,全在这扇门背后。
一时间,我有些紧张。
“把门打开。”凛时雨抱着孙嫣,平静地吩咐着。
王后摇了摇头,孙嫣在凛时雨手里,她应该不会再使诈才对,看样子,她是真的没有办法打开这一扇门了。她能带我们走下地宫,我就已经很满意。
我摸着这扇巨门,思索着开门的方法。
就在这个时候,大家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门从内打开了。
“到此为止吧。”锈迹斑驳的地宫门后,走出白衣黑发的绝色男子,容颜如莲花般开落,他美得不属于这个世间,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里出现的。
是花砾。
就像在洛京哀王墓里一样,他比所有人都早到一步。就像是凭空出现。
“花砾!”我心中一喜,看到他我就特别安心,正想跑过去。凛时雨却用力地握住我的手,把我圈在他身边,神色不善。
花砾温和地笑着,眼底有一丝担忧:“芙蓉渠的水这一流,势必惊动东吴水师。王后,我说的没错吧?”
那时候王后正跑着孙嫣想走。突然见到花砾,我和凛时雨都没有去在意王后他们,因为池外全是凛时雨的手下,所以不担心他们逃走。
我听着花砾的话,一阵后怕,原来王后一开始就算计着我们了,真是不容小觑。
“孙昊的精明就在于此,水师是东吴最强大的后盾,又受孙昊直接调配,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包围王宫。”花砾依旧那样温和地笑着,说着一些好像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话。
“我知道。”比起我的惊疑不定,凛时雨同样平淡地说着。但是他握着我的手非常用力,就快握断我的手腕一样的用力,也让我知道,他其实没有看上去那样平静。
他看向花砾的眼神非常复杂。在那瞬间,我忽然明白了凛时雨夜宴上的心神不定,以及他之后的焦虑。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的花砾,天人一样的花砾。
我心中不是没有想到过,却刻意回避了的真相,此刻变得清晰起来。
“你逼宫东吴,就算最后控制了整个东吴,此举不义,势必会遭到骂名。”花砾悲伤地看着他。
凛时雨脸色很糟,阴沉地说:“不要碍我的事,不然我杀了你。”
花砾眼中的哀伤就更加明显,他淡淡地笑了起来:“你已经杀过我一次,还想再试一次吗?我的哥哥。”
哥哥……
那么花砾他……就是……那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
我这么一恍惚,忽然背上的琴被解下,花砾的轻笑近的就在耳边:“把琴给我。”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地宫门后,凛时雨站在门外,而花砾挡在我身前,优雅如谪仙般地抱着瑶琴,低头朝我一笑:“璃光,你先走。”
“那你呢?”我担心地看着他。
“不要怕,别回头。”他这样说着,然后走了出去,关上了地宫的门,连月光都没有了。只留我一个在这漆黑无边的地宫之中。
起初我还能听到花砾,此时应该称呼他为凛昭才对。听到他说,如果凛时雨想要称王的话,他同意禅位于他。
后来他们的话,就再也听不到了。凛昭、凛昭……四国之中,你是最坦荡无羁的王,真性情,对凛时雨说出这番话,我知道他是认真的。无论凛时雨在东吴犯下这样的祸事,他都会和他一起承担。
眼睛能适应地宫的黑暗后,我摸索着前进,要找的药剂不知道被收纳在什么地方。
我对黑暗有着本能的恐惧,但是一想到拿到药剂之后,就能使得藏宝图显现,复国就变得不再遥不可及。一想到这里,我咬牙继续往前走。
脚下一滑,我没有防备地摔向石阶之上,凌空的时候,手无措地抓向空中,想找一些可以攀扶的事物。
忽然,一双手握住了我的手,在腰间一托。我就落入了他的怀中。
那种熟悉的感觉。
“魏折原……”我失神地唤他的名字。
黑暗之中,他淡漠地“嗯”了一声。
“魏折原,我以为你生我的气了。”我的整颗心终于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只要他在这里,我就什么都不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诈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