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三峰山拜师修行，百花楼一曲夺魁（七）
孔二圣用折扇指着下面的人说到：“瞧见没有，国之将亡，城之将破，这些个身强体壮，四肢健全的大老爷们不去抗敌救国，反倒乐意把精力和力气浪费在这风流场所，你说这算不算是国之大不幸！”
乔陌用极其鄙夷的眼光打量了一遍孔二圣，眼神中的含义不言而明：你不也一样，好意思说别人吗？
孔二圣的性子是洒脱了点儿，可这小子不笨，一眼就明白了乔陌的意思。
“外面有三十万大军围着，我们这些老百姓又能怎样，你难道没听说吗，连州府禁军里每天都有人在逃跑，我看咱们这寿州城早晚要落到周国的手里。”
“就是因为像你这样的人多了，所以才国之将亡。”
这一次孔二圣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反过来讥讽道：“说得好像咱俩不是一类人似得。”
乔陌暗地里啐了一声，心说咱俩还真就不是一类人！
南唐皇室懦弱无为，国君不理政事，贪恋女色，只知摆弄琴棋书画，寻欢作乐，这是天下人众所周知的事情。身为南唐百姓，坐在风流场所的雅座上高谈国家大事，实在是无趣得紧。
孔二圣虽然要尊乔陌一声表哥，可实际上两人年岁上只差了三天。在这里，女子都是十六岁成年，男子则是十八岁成年，这两人现在顶多只能算是少年。
可就是这个花一样的年纪，往往最喜欢把家国大事放在嘴边，时不时便要感叹一番国家危难，痛呼一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乔陌是过来人，心里再清楚不过似孔二圣这些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说白了，这些人就是读圣贤书读多了，纸上谈兵的功夫最为令人叹服，可能心里确实有那么一腔报国的热血，但那热血绝对只有半盏茶的热度，甚至连半盏茶都不到。
说来说去，就是想要在别人面前证明自己已经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小屁孩，而是个知道忧国忧民的大人了。
说话间，楼下忽然一片骚动，紧接着叫好声，鼓掌声哗哗地响了起来。
不用猜也知道，这是花魁将要露面了。
只见赵妈妈迈着小碎步蹬蹬蹬地跑到舞台上，挥舞着手绢满脸谄媚笑容地示意大家安静，待台下的人们声音小些的时候，丝竹之声响起。
乐声一响，台下的人们立马安静了下来，许多百花楼的常客纷纷在心中轻咦道：这曲子以前怎么没听过，难不成是楼中哪位姑娘新谱的？不过还真是好听，比以前百花楼里演奏的那些都要好听！
不，比以前寿州城里所有青楼花坊里演奏过的曲子都要好听！
乔陌也被这乐声给迷住了，怔怔地盯着舞台的位置，脑子里有些云雾缭绕的感觉。
几息之后，帷幔后面轻轻缓缓走出一位身姿妙曼的少女，怀抱琵琶半遮面。
那一双眼睛如秋水般清澈无比，眉毛比柳叶还要精致，眼角下方一颗小小的美人痣起到了画龙点睛之妙。
这少女虽是遮着脸的，可那一双眉眼便已经惊为天人，一层薄薄的纱更是增添了八九分神秘之美。
毫无疑问，这姑娘便是今天百花楼里的主角，那位不知从哪里来，又将要花落谁家的花魁小娘子。
少女走到台中间，坐在那方早已摆好的锦凳上，白玉般的葱指在琵琶弦上轻轻浮动，弹奏的正是之前响起的曲子。
这首曲子，用古筝长笛配合其他乐器演奏出来确实悦耳动听到了极致，能够让人有种神游天国的感觉。而相同的曲子，此时用琵琶独奏，却有一种完全不同的韵律和美。
少女的指尖如湖面上的蜻蜓般轻轻跳动，琵琶之声时而柔雅，时而铿锵，时而如涓涓细流绵延无期，时而又如雨帘大珠小珠落玉盘。
能将琵琶演奏到这种境界的人，若没有个十余年的功底，便就是天生的奇才。细数天下，能够在这样的年纪把琵琶弹奏到这种境界的人，除了传闻中后周都城汴京皇宫里的那位小公主外，便只有此时台上的这个少女了！
只是在座的没有人听过后周那位公主的弹奏，否则必定会拿今日这首曲子和那位异国公主比上一比，日后必能成为一段佳话。
一曲终了，台下的人们终于躁动了起来，先是卖力的鼓掌，然后是竭嘶底里的叫好声，且不说这姑娘取了面纱后相貌如何，单是冲着这首曲子，也值得这大堂里的男人们一掷千金了。
“怎么，看上了？”孔二圣面带怪笑地打趣道。
乔陌从震惊和沉迷中惊醒了过来，暗想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好看的眼睛，还有这么好听的曲子！
很明显，乔陌确实是看上了台上的姑娘，不仅仅是看上了，而且还打算要和台下的那群牲畜们争上一争。
要说这花魁之争，往往争的就是个钱，谁出的价钱高，谁最终抱得美人归。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乔陌绝对占据着先天的优势，整个寿州城中，能够跟乔家一较财力高下的，也就四大家族中的其他三家了。
论财力，鲁家和古家确实有资格跟乔家抗衡，但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乔孔两家早就是联姻的关系，这两大家族联合起来，鲁家和古家便只能避其锋芒了。
今天的百花楼毫无疑问是整个寿州城中最热闹的地方，四大家族的人必定都混在其中。
乔陌和孔二圣安静地坐在楼上雅座，看似人畜无害的样子，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乔孔两家必定派出了不少人手暗中保护着，那些人一部分在楼外，一部分很有可能就混在楼下的那群人里面。
眼看台下的局面就要控制不住，赵妈妈赶紧上台吆喝了起来，一边卖着谄媚的笑脸，一边将身后的花魁好一番吹捧夸赞。
只见赵妈妈上下两扇嘴皮子开合如梭，舌灿莲花也不过如此了，这本事竟然没有去京都和那群自诩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大学士们辩论一番，实在是太可惜。
乔陌不似其他客人早就知道今日这花魁的信息，他是被孔二圣临时拉来凑热闹的，所以连那姑娘的名字都不清楚。
此时从赵妈妈嘴里才得知，这花魁小娘子唤作淑蕊，当然，淑蕊只是个艺名，出来做烟柳女子的，没几个会用真名。
即使是艺名，这艺名也跟别家的花魁们不太一样。
青楼里姑娘们的名字看似没有什么深意，可也不是随便取的。首先得听起来顺耳，其次得跟自己的性子契合，不管是温柔的，还是妩媚的，能够让人一听就知道是烟柳女子不差。
淑蕊，这两个字实在是有些“不合规矩”，或者说是太“安分”了些，以赵妈妈的老道经验，应该不是她取的，想来应该是这姑娘自己取的。
乔陌盯着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心想起这么个名字，必定是个冰雪美人儿，骨子里怕是有些傲气，接下来必定有好戏看，自己可以晚些再出手。
不出乔陌所料，今日这花魁之争确实不同于往常的花魁之争，光光是有钱就想要抱得美人归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有钱，肯花钱，只是第一步。
说白了，竞争还没开始就已经把那些个没钱的或者不是特别有钱的，又或者那些个特别有钱又不舍得花钱的给扼杀在了摇篮里。
有钱，又肯一掷千金，才能获得继续竞争的资格。
有了继续竞争的资格，第二项要比的是文采，说到比文采，立马让许多人头疼不已，无不心生“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叹。
好在比文采这一项是有先例的，寿州地处淮南，按国界划分属南唐州郡。中原诸国，后周毫无疑问是第一强国，可要论才学，自然是南唐子弟最为出众。
就拿后周京都的翰林院来说，里面的大学士中有超过半数都是出自南唐或者曾求学于南唐大师。比文采，固然让许多人头疼，可也不算是什么难事，此时台下绝对不乏腹有书气自华的大才子。
银钱，文采，这些对于富饶而又注重教化的南唐百姓来说算不得什么难事，即使两轮筛选下来，也能够有不少人脱颖而出，最难的还是在第三关。
比武，这就为难台下的这群人了，逛窑子就是逛窑子，花个千百两银子对于富家子弟来说都是寻常事，吟个诗作个曲也能好好显摆一番，说不定被哪位小娘子看上了连银子都能省了。
可是这比武算是怎么一回事，泡个妞还要拳脚相见，算来算去都不划算，也不合规矩。
奈何规矩是人家小娘子淑蕊定的，按照惯例，这夺魁之争的规矩一旦定下来，台下的人就是再反对，也不能起到任何作用，只能按规矩竞争，否则这百花楼里诸多壮汉可不是吃白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