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高拱将张朝写的奏折转手递给坐在一旁的张居正。张居正接过手之后，耳畔传来张朝的笑言：“虽说此奏折为本王所写但其主要思想则源于高大人《除八弊疏》及张大人的《陈六事疏》。高大人所言的‘八弊’谓之曰：‘坏法’、‘黩货’、‘刻薄’、‘争妒’、‘推诿’、‘党比’、‘苟且’、‘浮言’。这些流于官场的恶习前后相互关联，彼此相互仿效；而今俨然成为了一种官场风气，已经逐渐发展成为一种拉帮结党的势力；大有积重难返之势。故此番京察将重点打击存在以上八弊的官员！本王坚信吏治可以整改，诸边也可安定，军队也可再次冠绝于天下，入不敷出的财政也可得到充盈！但这一切当如何实现呢？诚如高大人在奏疏中之言朝廷必须要有‘决肠涤胃’‘剔蠹厘奸’的决心和意志方能整改自‘土木堡之变’我大明一蹶不振之颓势，挽危楼于将倾！”
“但我等当如何挽危楼于将倾呢？高大人在其所书的《除八弊疏》虽有提起，但显得有些笼统了。而张大人的《陈六事疏》对时弊的改革就更为具体可行！二位大人的观点和立场都是一致的，都立足于除弊兴国、改革立新之上；都是将我大明的国家命运寄托于改革和力行实政！不同之处，高大人重在如何除弊，张大人则侧重营造新的政局。二位大人的这两份奏疏可谓是前后相应，对今后朝廷的政治活动起着统筹全局的作用。可作为今后一段时间我大明的政治纲领加以实施！”
张朝环视四下发现一人正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一旁记录着什么，起身走了过去笑道：“我见你一直都安静地坐在这里写着什么，可否给我看看！”
张朝接过那人递过来的书折，看看那人；笑颜而道：“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那人点了点头道：“下官于慎行，乃新科庶吉士！曾与王爷在太原有过一面之缘！”
张朝上下打量一番于慎行，点了点头笑颜而道：“哦！我想起来了！是你！与我讨论人性本善还是本恶！不知你今日又在此写些什么呢？”
张朝一边看着于慎行所书，一边听着于慎行的解释：“上次在太原与王爷讨论之后方知王爷的博文，而昨日早朝见王爷一边听高大人的上奏言事，一边对高大人所言之事做着记录。如此才明白王爷这博古通今的学识非一朝之功，事故下官也效仿王爷。”
张朝笑着将于慎行所记录的自己刚刚之所言的文纸交还于于慎行，道：“很好！希望你今后能坚持做好这件事！对你将大有裨益！你既然做出了记录，那我想听听你对二位大人所言之事有什么看法呢？”
一听张朝这话，于慎行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张朝；又转眼看了看张居正和高拱。见于慎行如此这般，张朝自然明白这其中道道，于是笑颜而道：“也是难为你了！想你是隆庆二年进士！对高大人和张大人二位大人所写之奏疏也不甚了解，如此唐突让你对二位大人的奏疏说出你自己的想法也有些难为人了！不过，你的这种做事的方法值得肯定！”
说完，张朝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而张居正高拱等人的目光也从于慎行的身上重新回到张朝这里！张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之后，继续说道：“‘坏法’乃高大人所言之‘八弊’之首！‘法’是朝廷为了实现统治并管理国家的最基本的也是最重要的手段，是朝廷意志的体现，朝廷的统治工具！法律是维护国家稳定、也是捍卫人民群众权利和利益的工具，也是朝廷统治民众的重要手段之一！‘坏法’乃是对朝廷权威的挑战，是对朝廷的统治最根本的破坏！故高大人将其列为‘八弊’之首，由此可见高大人对法制的看重！”
“在很多人看来我大明乃是一个奉行儒家讲求王化的国家。但，其实不然也！虽说，从汉武帝罢黜百家而独尊儒术以来；我中华历经千年，十几个朝代也没有那个皇朝那个时代是靠王化来统治国家的！外儒家，而内法家这是每个朝代奉行不变的真理！高大人对此是深感担忧，今年三月上疏皇上对‘观政进士’一制日久废弛，渐渐流于形式，其原本效果越来越差！现在这帮二甲三甲进士都有一个‘昧于法律，误罗宪章’的情况出现！”
听闻张朝的这番话，高拱被张朝的这番话给深深震撼了。原本以为他只是凭借自己记忆好，将自己的言论通过他的言语组织加工修饰再讲述出来；却不想张朝会有如此高的政治觉察。如果张朝知道高拱此时在想什么，他一定会笑而言道：“你以为哥那超你几百年的知识是白学的吗？思想政治课哥也不是白学的！”
见高拱似乎若有所思，张朝笑道：“高大人以为本王之言当是如何呢？”
此时的高拱对张朝的言论又岂会异议呢？毕竟张朝刚刚说的一切都是从自己所上奏疏中扒拉下的东西，如此自己再出言反对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高拱看了一眼张朝，又转眼看了一眼张居正道：“前刑部尚书毛凯于三年，上疏曾指出刑狱的六大时弊：曰滥词，曰滥拘，曰滥禁，曰滥刑，曰滥拟，曰滥罚。之后刑科给事中许天崎也上疏道：‘今刑狱之滥，其源有六：一则有司秉承上官意指，杀人媚人；一则倾任书吏因公行威，舞文折律；一则以脏罚为名，多受民词而阴济其贪；一则于誉悦名之士，务苛察刻深谓之风力，虽心知其冤而莫之省；一则以威严恐吓，令民诬服而不敢诉；一则长吏教化不先，而使民弃仁义而死财利！’。”
“嘭”！
听到这里张朝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一下子整个值房陷入一片寂静。张朝站起身道：“法治乃我大明政治制度中最为重要的制度之一。如法治出了问题，其本源乃是政治上出现了问题的一种表象。当法治的败坏则会反过来给予国家的政治深刻的影响，如不认真对待将会对朝廷的统治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因此，本王建议此次京察便从这负责刑名的三法司展开吧！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对于张朝这一决定自当没有人敢提出异议，高拱也总算明白了张朝为什么会在这里与在座的诸位讲了这么久；还讲的是自己的“八弊”。原来他是在寻求自己的支持，他应该是早就有此安排。当然，对于大明朝当下的政治生态这司法系统所表现出来的腐败已经十分严重；故高拱才会把“坏法”排在“八弊”之首！
作为“三法司”之一的都察院的首席长官，右都御史朱衡原以为高拱会借着此次京察来整治言官系统；却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个张朝与内阁议事时将此次京察的对象由言官转向了三法司。作为常年巡视各地的御史，朱衡对大明朝当下各地的司法体系的败坏也是深有感受；因此，对张朝所提出的京察首先在三法司展开也没有太大抵触。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
作为朱衡的前任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掌都察院事太子太保赵贞吉在朱载垕在四年提出京察就明确发对京察。因为当时朱载垕在提出京察是有明确的指向性，就是科道言官。作为都察院左都御史的赵贞吉在接到朱载垕的旨意之后当即就上了一个名叫《乞止考察科道疏》来劝阻此次京察。而高拱却极力拥护朱载垕对于此次京察的旨意。
当然，高拱的拥护也不是没有目的的。因为高拱上次致仕归乡就是因为当时的内阁首辅徐阶教唆言官们对高拱展开轮番的弹劾围攻，最后迫使高拱不得不致仕归乡。因此，高拱对言官们可谓是恨之入骨。痛骂这些言官是“公室之豺狼，私门之鹰犬。”因为，怕招来无妄之灾的赵贞吉自然是反对此次京察的！
作为吏部尚书的高拱与都察院的都御史的赵贞吉，二人都是京察的直接负责人。于是二人在讨论被考察言官的处理意见时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由于意见的分歧而使双方在原有的矛盾更加激化，继而发展为双方失去理智而演化为意气用事。双方都动用自己的资源展开以打击对方所提携之人来泄愤报复。一时间这个朝廷陷入了双方的骂战之际，张朝的一封奏疏化解了双方了争斗。把汉那吉携家眷亲随投奔大明，俺答陈兵十万于大同沿线；朝廷的工作重心也转移到对外来了。但赵贞吉还是因为此事而被乞求致仕归田。
赵贞吉的致仕给朱衡上了一课，他见识到高拱在朝中的势力；因此，在朱载垕重提京察的时候他是抵触和反对的。更重要的是刚刚经历了“绿篱事件”，作为言官们的领袖朱衡在此次事件中起到很重要的作用这势必会招致朱载垕的嫉恨。从一开始此次京察就是针对言官展开的，加之“绿篱事件”此次京察的指向性更为明确。但，令人没有想到是作为此次京察的最为直接的负责人的晋王却将京察重点指向司法体系。
因此在得知张朝将京察重点转到三法司司法系统，朱衡也算松了口气。但细想下来，朱衡突然明白了张朝的用意了。所谓三法司不就是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吗？朱衡长长地出了口气：有些失落地看着自己值房外的杏树；有些凄凉地言道：“看来总归还是绕不开此次京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