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命不可违么?
若说那人人都道是道天作之合的书生其实恨着白狐,是这世上出乎人意料的事情之一,那么我的故事便也应该属于之一吧。
我叫繁景,花繁景。
我并不是生来就是一名鬼差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沦落到只能当一名鬼差的地步,就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背上会诡异地长着一大朵牡丹花型的胎记一般。
鬼差其实是个好差事,见证了多少人的生离死别,自己便也会将许多事情都给看淡了。就像那些我常看的话折子里面所写的那些故事一般,世上是真的有着那些至死不渝生死相随的爱情的,每天闲来无聊,在奈何桥边看着桥上来来往往的鬼魂,几乎每天都会有着生死相许的诺言在你耳边一遍一遍地回放,情意绵绵,直直要将孟婆老人家也给看得不好意思。
其实,有些时候,我倒觉得地府并不是拿来惩罚鬼魂精怪的地方,倒更像是相爱的情侣们生前不得果,死后做夫妻的最佳约会场所。地宫离着奈何桥边挺近,阎王在地府里面激情飞扬滔滔不绝地给众鬼差做演讲的时候,也经常大老远地便被奈何桥边传来的情侣们的呼唤声给打断,弄得阎王尴尬不已。
我也见过那些愿意跳入忘川河,静静地在忘川之中甘心渡过千年的人,看着自己最爱的人一次次地从桥上经过,呼唤着其他人的姓名,却仍然目光痴痴,温柔地满足着,纵使自己痛苦得几乎灰飞烟灭,却能为了那场千年后的再会,而一直甘心等下去。
这儿也住着很多不愿意投胎往生的孤魂野鬼的,大家不论生前是如何死的,但死都死了,便也什么都放下了,反而生前的仇人闲来时还能凑足一圈打麻将,说不出的和谐。
所以说,酆都真的是一个好地方。
但是,我,一名在酆都游走了三百年,阴阳两届都小有虚名的鬼差,最大的心愿却是投胎往生。
投胎便能让自己真的忘记一些事情,放下一些事情了吧!
将一颗圆滚滚的流沙石掷于忘川河中,暗金色的河水马上便吞没了石子的颜色,余下点点流沙的星光,再没了原来的形状。桥上走过一名娇弱的女子,两眼无神,全身的衣裳被扯得破碎不堪,露出大片大片白嫩肌肤,隐约见得处处青青紫紫的痕迹,女子表情呆滞,心如死灰。不难猜测出女子生前发生了什么,也不难猜测女子究竟是因何而死。
突然,远远地传来一声男子的惊呼声,桥尾的人潮涌动,不一会儿便见到一男子突破人群追到了女子身旁。
女子两眼本是无神地流着泪水,却在见到男子的那一刹那,泉涌而出:“恩哥!恩哥你怎么追来了......”女子表情感动而生气,终是恢复了自己的意识。
却又马上意识到自己现下的难堪,一把将男子远远地推开:“恩哥莫要再理会柳儿了,呜呜,柳儿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了......”
“柳儿!”男子不顾女子的推拒,一把痴情地拉住女子的细腕,逼着女子抬眸看着他:“柳儿真是糊涂,王恩岂会在乎这些,这些东西如何也比不上柳儿啊!王恩最爱的便是柳儿啊......”
女子被男子的坚定告白而惊得抬眸,激切的模样,更是引得泪流满面:“如此,恩哥也不该就此.......”
“柳儿于王恩是最重要的!若是没有了柳儿,王恩活在世上又有何意义,柳儿是生,王恩便也是生,柳儿亡,那么王恩就是死也要与柳儿做一对地下夫妻!”
顿时,四周掌声如雷,桥上的各个游魂,或悲或喜,但现下却都忘记了自己的仇恨自己的悲哀,在这里为这对生死相随的小情侣送上了最美好的祝愿。
看着女子娇羞地将自己的小脸蛋埋入男子的怀中,我眼睫微微一颤,一颗流沙石又坠入了河中,在空中划出一道极美丽的弧度。
呵——!看吧,并不是所有殉情的情人们都会像是那书生一般的,也有纯粹因为爱情这种东西的......
忽而,又觉得有些无趣,自己何必因着他人的喜怒而心生波澜,小封说得对,像是昨日的那名作恶的男厉鬼,他的罪行足矣用业火焚烧殆尽,灰飞烟灭。但我终究只是烧去了他所有的记忆,所有的修为而将他投入了轮回道,虽然是接连几世的畜生道,却已经是极大的恩赐了。
“你本可以再长百世的法力的......”小封道,但他知道我心软了。
几乎整个酆都的鬼都知道,那居住在地府仅仅三百年却有着千年道行的花儿爷,威风凛凛,不可一世,但生前却也不过只是一个被自己所爱的男子无情抛弃的女子罢了。百世法力于我何用,我最大的心愿便只是轮回往生罢了,但我却不能驳了小封的话语——你还没有忘记他!
我曾自我欺骗多久了的事情,就如此地被小封无情戳破。
但小封说的或许就真的是事实了吧。我自死去,万念俱灰,本要坠入忘川,宁愿让自己灰飞烟灭,但小封却阻止了我,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小封是地府的镇魂兽,他自称本是一法力无边的仙兽,但触犯了天规被打入地府,地藏王菩萨将他封印至此成了地府的镇魂兽,但他却最终破了地藏王菩萨的封印,化为人形,在地府做了一名鬼差。他说,他不过只是在我身上找到了同病相怜的气息才会出手救下即将毁于忘川河中的我。
虽说如此,但我一直好奇的便是地府的各位,包括阎王对总是喜笑颜开的小封却一直是客客气气,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敬畏。小封若非其他,那便是我从来就小估了小封的法力修为......莫不是小封的法力堪比那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才会使得那如黑煞星下凡一般的阎王也对他以礼相待。
且,什么是同病相怜的气息?我花繁景堪堪担着别人的一声爷,却也不过只是一名弃妇罢了,他一只法力无比的上古神兽,难道也同我一般为情所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