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一手冬漓,一手花糕
那日到底还是太过于张扬了,才会使得我现在的处境如此的狼狈羞人。
冬漓的那个举动,羡煞了多少的名门闺秀,眼红了多少千金小姐,不出一日,整个京城就将这件事情给传开了,重点却不在于冬漓小小年纪赤手空拳打死了一只成年的白额大虫是一件多么威风多么传奇的事情,而在于,他将那一身的虎皮送给了我。
天下第一名门司徒家和天下第二名门花家,可能好事将近了......
自然,虽然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但也到底只是民间传说而已,更何况我也才十岁的年龄,要说一个十三岁的娃娃喜欢上了一个十岁的娃娃,这于世人而言,到底还是有些早了。
母亲还在坐月子,不能太过于劳累的,只是随意的拿着刺绣舞了几针便又吃不消的放了回去,却又听得了贴身丫鬟兴高采烈的说起了这件事情,当下脸就黑了下来,放回漆盒的绣品又给拿了出来绣着,只是却再没了方才的雅兴,手下的针法混乱不堪,纤纤玉手抚过那结成一团的线头,终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夫人这是怎么了,太子要真是喜欢小小姐,那可是好事呀!”小丫鬟毕竟跟了母亲多年,擅长察言观色的很,便也知晓了母亲现在所想的是何事情。
母亲轻轻的摇摇头,理开那些线团:“何来好事一说,但愿今日之事能够早早被人遗忘的好......”
“这皇家的婚亲,却是世上最难的姻缘了,我的小花儿天性愚钝,虽然看着温柔大方但却也是个钻心眼的死性子,皇宫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是不适合她的......”母亲说着,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眉眼间便多了一分忧郁,“花家从前也是出过皇后的,这些事情我们都知道,我做母亲的不求她能够多么光耀门楣,只求她一世平乐安逸。”
小丫鬟便也应下,贴心的走过去帮母亲按摩着肩膀,解解疲乏。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伏在窗前的小木桌上,细细的数着窗外梧桐树上一片一片落下的梧桐叶,片片飘零,片片缠绵,便也像极了我现在的心情。奶妈子给我端来了一碗冰糖雪梨,说是秋燥,生津止渴。
素来爱极了这些甜食,自然是欢喜的收下。
“小花儿可是有什么喜事,怎的高兴成这般,笑得合不拢嘴了呢......”奶妈和我打趣儿,意有所指的眼神看得我的脸蛋马上便烧得通红,便也连着说话都不伶俐了。
“奶,奶妈妈这是说什么呢......小花儿才没有笑呢,没有啊!”张了张嘴,欲盖弥彰,干脆一跺脚,跑进了里屋,听着奶妈的笑声老远的依旧透过门缝儿传了过来,更是羞臊不已,掩耳盗铃的将脑袋蒙在了被子里。
真是羞死人了!
却是突然察觉到有人在轻轻的戳着我的肩膀,一下一下的,禁不住一个激灵,从被窝窝中伸出了脑袋。
“呀!小封!”预料之外的惊呼。
“怎的,闺女,欢迎爹爹不!”男子说道,眉眼扬笑。
的确是出乎我的预料了,小封似乎还是第一次来看我——以实体化的形式。似乎心情极好,眉眼开朗,嘴角的两个酒窝窝一直挂着,教看到的人也不由得心情好了起来。他难得正式的穿了一声湖蓝色的圆领缎面宽袍,黑色的金边长靴,将整个人的身姿衬得极为挺拔,腰间束着玉革,坠着那枚几百年也未曾换过的金鱼袋。
我看着不由得想起了那次深夜看见他与那神秘女子的场面——小封穿白色其实真的很好看的,明明是一只鬼,却好像是天上的谪仙一般,吸引去了人的视线,并不比冬漓差。
小封扬扬手上的漆盒,嘴角的两个酒窝窝更深了几许:“闺女啊,爹爹我带着吃食来看望你了,欢迎否?”
我也笑了,最爱的便是小封这般嬉皮的模样,他之前来的几次都似乎有着莫大的烦恼,整个人显得慵懒而消沉,现下我的心口也算是缓了一口气。
“等等,先别开盒子,让我先闻闻看呀——”我道,贼兮兮的唬住了小封,神神秘秘的模样走到盒子边上,一下一下的嗅着,“让我猜猜,猜猜......呀!莫不是我最爱的上元寺陈家牡丹花糕!”
“就你的鼻子灵,也是贪吃练出来的......”小封忍俊不禁,亲密的捏了捏我的鼻尖儿,才走到桌子旁边,放下手中的漆盒:“话说起来,我上次给你的那张秘方子,你可是学会了?”
我点了点头,忽悠忽悠的就两眼冒着精光的去开漆盒,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小封的话:“恩啊,有学的,味道和香气还欠了几分,改日,去向掌柜的,讨教讨教......咳咳——”
“你倒是慢点啊。”小封无奈了,一边帮我顺气,一边有些嫌弃的看着那些晶莹粉嫩的牡丹花糕:“闺女啊,我说......也不见得这甜的呛口,都快要腻死人的东西有多么好吃,真是想不明白你怎么就这么喜欢。”
我摇摇头,有些捍卫一般的瞪大了眼睛:“小封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呀!是真的真的很好吃!我最最喜欢的就是牡丹花糕了呀!”
小封像是抓到了我什么把柄一般,眼睛便染了几分窃笑和无奈,喃喃的重复着我的话:“真的真的是最最喜欢的?”
这是毋庸置疑的!几百年来也未曾换过这个口味,可见得我有多么喜欢吃牡丹花糕了!恩恩,简直就快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了!陈家糕点铺子的几代掌柜的魂魄都是我亲自去勾的,还必要为他们来生寻一个极好的人家去投胎,以示我将我这几十年的口感幸福交付到了他们手上的感谢,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的呀!
“那,”小封的笑意便有些深刻了,直至将来,我还是能够清晰的记得,他的笑容包含了太多的期待:“你最爱的牡丹花糕,和你最爱的冬漓,孰轻孰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