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决战
厅内宴席早已摆好，沈春风人如其名，满面春风，把酒言欢。
叶驭天沉默寡言，似是另有心思。杨云峰不善言辞，只是微笑应酬。
云霄剑派四人正襟危坐，俨然一副名门正派的风范。
其余人意兴洒脱，觥筹交错，也还热闹。
唯有沈春秋和沈墨白二人一直闷闷不乐，决斗那天最终的结果是什么？他们心里都打了个结。
一场浮华盛宴，看似隆重而惊艳，可是在这背后，又掩饰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心思和困惑。
沈墨白是最早离席的，他并不太适合这种喧嚣的场合，他喜欢的是清净，也习惯了与寂寞相伴。
小阁中，竹椅上。这里是沈梦溪最爱待的地方，只是如今也未找到半点关于他的消息，就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般。
沈墨白静静的坐着，双目出神的看着远方。直到太阳西落，沧月再起。
夜色重新笼罩大地，苍穹深处，圆月如盘，散发着让人无限神往的圣洁光辉，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杨隐的伤势已经好了八九成，沈墨白来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能活蹦乱跳像个孩子似的。只是一张苍白的脸，尚无血色。
“感觉怎么样？”
“好极了，现在给我一座山，我能一拳把它轰成渣。”杨隐舞动着拳头道。
看到少年这般模样，沈墨白忍不住笑了，他忽然感觉到杨隐身上有几分沈梦溪的影子。
心里不禁升起了一抹暖意，他拍了拍杨隐的肩膀，示以安慰。
岂知杨隐却是大叫一声，后退躲开。
“怎么回事？”沈墨白皱眉问道。
杨隐郁闷的苦笑一声：“都怪那个老头下手太狠，我脖子上的伤到现在还没痊愈，被你拍肩膀的时候牵扯到了。”
看到沈墨白疑惑的神情，当下就把在棺材铺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原来是他……”沈墨白喃喃自语道。
一个看似普通的老头，却在长春城里隐居这么久，那些妖怪竟然也都是他的手下。
看来七年前，也是因为他才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杨隐忽然问道：“对了，决斗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沈墨白满脸凝重：“义父把一生都融入了剑道，失败就意味着死亡。”
杨隐沉默了，杨云峰又何尝不是这样。
他曾经问过父亲有多大把握，杨云峰的回答是：“我无论做什么事，都没有太大的把握，也因为这样，任何事我都会做的很好。”
一个人如果全心全意的去做一件事，必定会有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结果。
杨云峰无疑就是一个这样谨慎的人。
两大剑神究竟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他们自己也在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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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斗的地方就在春风得意楼的顶层，天机阁。
众人被沈墨白带到这里的时候，沈春风和杨云峰已经等候多时了。
天机阁里右侧靠窗位置有一个木榻，杨云峰正坐在上面，静静的注视着漂浮在空中的沈春风。
白色的巨大画布，赫然映入眼帘。
沈春风手执画笔，落笔为画，化而为境，境内有天有地，有白云轻风，有山川河流。
锦树繁花，点点处处，沟壑涧溪，缓缓而流。更有飞禽掠空，走兽傍地，平添了几分生机。
画已成型，一方缤纷多彩的世界浮现在众人眼前。
杨云峰猛地长身而起，大笑着赞叹道：“沈楼主好一支丹青妙笔。”
“杨兄谬赞了，请进。”
“好！”
话音刚落，人已入画。沈春风打出十几道氤氲清光，安排众人盘坐其上后，也投入画境中。
画境即战场，沈春风早已做好准备，一场旷世大战已然拉开序幕。
画中有高峰，人在峰上，屹立未动。
高手决战，只需一击。
一击致命，决定胜负。
画外众人屏吸而视，不愿错过每一个细节。
沈墨白捏紧双拳，内心无比紧张，他左右看了好几次，竟然没有发现二叔的身影。
还未及多想，画境中变化陡生。
剑芒，炽烈的剑芒。
凌厉绝伦的气机瞬间冲出画境，荡漾在所有人的身边。
沈墨白眉心的矢颖剑又开始不安分的颤动起来。
白色的剑芒有水桶般粗细，上通天，下接地，勾动风雷乍起。
杨云峰依然没有动，他在等，等一个契机。
剑芒在沈春风身旁不断移动着，似乎随时都在酝酿着绝杀的一击。
只是随着不断的移动，剑芒越来越细，但每一个人都能清晰的感觉到，它所蕴含的力量却越来越强。
将分散的剑气凝炼到极致，这就是太虚剑道的终极奥秘。
沈墨白内心清楚，他也能发出一道威力极强的冲天剑芒，但是绝不可能凝炼到眼前的这种程度。
剑芒已经细如发丝。
沈春风表情肃穆，双手剑决不停变换，太虚剑道修炼到他这种程度，万物皆可为剑。
剑丝一分为二，二分四，四分八，百、千、万……竟无休止。
无数道剑丝如同急骤的细小雨幕，伴随着震天动地的风雷声。
丝雨成弦，以风抚之。
乾坤崩裂，苍穹破碎。
画面优美而震撼，空气中浓稠的气机让人抬手都变得十分困难。汗水从毛孔渗出，却无法流动，呼吸也已变得粗重。
很多人的脸色都变了，苦笑，他们没想到沈春风的修为竟然达到如此骇人的程度。
沈墨白心中大震，脸上却露出一丝浅笑，这一战或许结局已定。
他非常吃力的扭过头，看向了叶驭天。这个让他感觉到高不可攀的神秘人物，此时依然面冷如冰，看不出半分波动。
又忍不住转向杨隐，少年目不斜视，非常镇静的注视着自己的父亲。
此时的杨云峰还是没动，他已经没法动了。
沈春风的剑丝已经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遮天蔽日，将他完全笼罩住，强大的压力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很困难。
杨云峰曾经潜下过数千丈深的海底，那里强大的水压差点把他挤压成一张纸片，当时他以为那已经是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但是现在，他所承受的压力比在海底时不知还要强上多少倍，却依然无恙。
他忽然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他的眼里泛出了光，火一样的光芒。
火焰从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瞬间爆发而出，将身旁一尺范围内的剑气燃烧的一丝不剩。
杨云峰长长的出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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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裳小心翼翼的走在庭院里曲折的小径上，东张西望，却找不到半个人影。
她迷路了。
沈府的确很大，她只是独自出来转转，没想到竟然找不到回去的路。
“应该是这个方向吧。”她心里暗暗想着，朝左边走了过去。
踩着光滑的鹅卵石，绕过几棵石榴树，小径的终点有一条陌生的门廊，并排着四五个房间。
云裳无奈地挠挠头，她又走错了。不过，这里的房间应该有人吧。不如找他们问问路。
想到这里，她走到一个房门前，敲了敲，却没人回应。可能是一时着急力气用大了些，门受敲击之力，竟然打开了。
额，没上锁？云裳小声唤道：“有人吗？”
四下里依旧无声。
她站在门前往里看了几眼，没有看到人，却看到了很多画。
她看到了熟悉空灵峰，山下小河边有一群光着小脚丫的孩子；看到了长春城，街道上一个少年变成浑身冒着金光的怪物。
她的表情从愕然到震惊，再到酸楚，整个人如遭重击，呆立当场。
“原来是他……”云裳心中五味杂陈，忽然又喜极而泣：“景川师兄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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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已到，旭日中天。
漫天的火焰喷薄而出，席卷了画境中的每一个地方。
强大的剑丝也全被火焰所覆盖，在“噼啪！”的燃烧声中化作虚无。
沈春风的脸色被火光映的通红，看不出喜怒。
他吐气开声，双手再换剑决。身体忽然变成一道耀眼的白光，瞬间将所有的剑丝吸纳进去，缓缓的划破天际，冲向了火焰的最中心。
白光所过之处，烟火销蚀，拖出一道纯白色的划痕。
突然，一声明亮的唳声陡然响起，似近实远，如从苍穹深处传来。
“金乌和鸣！”
杨云峰的一声大吼同时贯彻天地，与唳声遥相呼应。
两道炽烈的金芒穿过虚空，倏忽而来，落在他的双肩。
那是两只金色的大鸟，浑身浴火，此时已与杨云峰连为一体，如同黄金浇铸一般。
“是太阳神鸟金乌！”观战的人忍不住惊呼道。
旭日剑法发挥到极致，居然能召唤出金乌，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他们内心中的震撼已经溢于言表。
众人无比惊愕的表情落在沈墨白的眼里，让他变得更加苦涩和忧虑。
这一切兔起鹘落，变化的太快，他能感觉到那金色光芒中所蕴含的强大力量，霸道绝伦，无与匹敌。
那似乎已经不是人间应该有的力量。
沈春风每前进一分都变得十分困难，他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很快就变成了现实，杨云峰吸收两只太阳神鸟“金乌”的力量，如从太阳中走出的绝世帝王一般。
狂发飞舞，双目五彩神光涌现。
旭日神剑举在头顶，立劈而下。
“轰隆隆……”一连串的响声大作，整个画境都被火焰所覆盖，
金色的火蛇腾舞飞掠，搅扰迷空。画境不停的抖动着，仿佛随时都要破碎了，画卷已经开始从内往外的燃烧起来。
“嘭！”的一声大响，贯彻天地，传遍了整座长春城。
火焰的温度侵袭向每一个人，肌肤表面已经积存了满满的汗水。
沈墨白猛地站起，眼前的这一场绝世大碰撞，究竟谁胜谁负？
“义父……”沈墨白喃喃念道，他的内心变得无比沉重。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神色凝重，要结束了吗？每个人的心底都产生了疑问。
度日如年，他们焦急的等待着。
火焰燃烧的声音，加上粗重的呼吸，让气氛变得极端压抑。
就在画卷快要燃烧殆尽的时候，忽然从中冲出一道金光，是杨云峰。鲜红的血液从他身体上汩汩而流，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倒下。
倒下的是沈春风，他葬在了自己亲手勾画的世界里。画卷已成飞灰，一代绝世剑神就此陨落。
两只金乌长长地清唳一声，展翅飞向了悬挂在苍穹深处的旭日。
结束了，一直紧绷着神经的杨隐总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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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的，他精神恍惚，浑浑噩噩，心如刀绞一般，沈春风的死让他意识到了生命的脆弱和无奈。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那些画和画中人在无声的陪伴着他。
他多想冲到那些人的面前大声说道：“我就是景川！我没有死！”
但是他不能，他没法解释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他只能沉默着。
他的眼角忽然又瞟到一个东西，那是桌子上的一张白纸。他拿在手中，就看到了纸上四个娟秀的小字：景川师兄。
是云裳，她来过。
心中的酸楚似乎是被这四个字给激发的淋漓尽致，沈墨白的眼角已经泛出泪光。
人无声，物亦无声，一切都显得寂静而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