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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6 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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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杉微微垂眸,伸手缓缓抚‘弄’着怀中‘女’子如缎子般的漆墨长发,心里除了喜悦,更多的却是安宁。。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w. 。

需要的人与被需要的人相互紧紧坐拥一起,便是最美好的事,不再需要一语半字的描绘修饰。

不知如此相拥了多久,陈酒才恋恋不舍地支起身子离开那个怀抱,从躺椅一边上挪开位置,坐回到自己的凳子上。

但她的双手依旧紧紧包裹着他的一只手。

他微凉的指尖,总算被自己捂得暖了些。

想到眼前这个男人的心防已经被自己攻破,完全占有就只是时间问题了,陈酒心里先是一阵欢喜,随即又有些担心。将刚才在镇外碰上的事与今天过后林杉将要远去的所在联系一起,陈酒满眼忧虑,忍不住道:“我知道你一定还是不会同意带我同行,但一想到你将要去那样凶险的地方,我就安心不得。”

“放心吧。”林杉面含微笑,“以我如今的状况,只要江‘潮’他们还在身边,即便我想如何,最后也∟□哈,m.只会被他们拦住。”

陈酒心下稍宽。

“经过今天的事情,我才真正感受到,我有多么害怕失去你。除此之外……”林杉淡淡一笑,“……不得不承认,我的身体已大不如从前了,若凭此逞强恐怕只会拖累大事。所以今后行事,我自然会更为谨慎。”

这算是林杉当面许下的第二个叫人宽慰的承诺了。

但陈酒还是有些不放心,迟疑着问了声:“真的?”

“真的。”林杉点点头。温言又道:“明天我留几个人,送你回京都,你在那儿等着我才能放心。最迟一年以后,我就回来了。”

这本来是极具有说服力的一句话,陈酒却忽然听出了别样意思,当即问道:“莫不是……你说了这么多,只是为了劝我回京都?”

“你怎么会这样想?”林杉面现愕然神情。

陈酒眼含一种不确定神情,尽量保持着平静语调缓缓说道:“你说过,你不会回京都了。”

“是,待到青川事了。我也该当避世了。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林杉望着陈酒,极为认真地说道,“我必须带着你回一趟师‘门’,向我的师父禀明此事。北篱学派行运三百多年。对于学派规定。试图违逆的弟子不出六人。这一趟行程或许没有结果。也是为此,我一直不肯承认接纳你。但现在我既然决定了,断然不会再有虚言。”

陈酒的手禁不住颤抖了一下。心中既喜又惊。

林杉的父母早逝,幼年还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偏亲,在他拜入北篱学派后不久也故去了,如今对林杉而言,最敬重的长辈就是他的师父北篱老人。

若能见到这位长辈一面,对于陈酒而言,就是一种新身份的最大肯定。

可此举显然又与北篱学派的规定有着极大的悖逆。

但不可否定,林杉能做出这个决定,就决计不再是虚话,不论结果如何。

“对不起……”意识到自己的猜忌心太重了,陈酒面现愧‘色’,“我不该到现在还怀疑你什么。”

“是我没有先把话说清楚。”林杉微微一笑,“耽误你虚等多年,应该道歉的是我。跟我在一起的日子里,总是惹你忧愁,你即便揍我一顿排解,我也甘愿领受。”

这话语虽不‘花’哨,但满含情意。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

陈酒微微低下头,稍微假想了一下自己揍倒林杉的场景,脸颊两片胭脂‘花’就不禁绽开了。

“你这坏人……明知道我舍不得,偏要这么说……”陈酒咬着‘唇’低语,话说了一半,她终于坐不住了,将双手包裹着的那只手甩脱,起身跑了出去。

林杉下意识里跟着站起,追到了‘门’外,才意识到她的这种气恼,也许并不能算是气恼。

他在屋檐下站住了脚步,只是看着陈酒跑远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挑。

林荫转角传来两声惊呼,看来是撞人了。

过不得多久,回来了一个人,但不是陈酒,而是端着一只碗的前任御医吴择。

“我问了江‘潮’,那流寇的箭锈污太重,便想着煮了这碗‘药’,防着伤口恶变。”吴择一边走近,一边解释了一句。

林杉含笑说道:“有劳医师费心了。”

“费心也就这一两天。”吴择淡然一笑,“进屋坐下再喝。”

两人进了屋,在桌边坐下,林杉接过‘药’碗吹了吹热气,然后就一口饮干见底。

吴择‘摸’了‘摸’下颚胡须,斟酌片刻后说道:“你觉得饮下这碗‘药’,像是在饮什么?”

林杉略作思酌后便道:“像饮茶,略为苦涩,但于口舌间并不为难。”

吴择又道:“那你饮茶是什么感受?”

“茶还是茶。”林杉平静说道,“我想它是茶。”

吴择叹了口气,说道:“看来唯有清水无‘色’无味,不会改变本质。”

林杉想了想后说道:“用失去味觉的代价,换取听觉和嗅觉的敏锐增强,其实我应该还算是赚了。”

吴择微微摇头道:“这是病态的,不等于‘交’换,你还是当心点儿好。”

林杉面‘露’微笑,没有再说什么。

吴择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但他又只是‘欲’言又止了片刻,并没有真的说什么。

“我能做的事也就这么多了。”吴择不再逗留,收了‘药’碗起身便出去了,只丢了句不具什么意义的话,“你安生点,别再跑去外面折腾,不打扰你休息,我先走了。”

他本来是想提那血鸩的事。但最后作罢,因为他恍惚觉得,这件事如果连廖世都没有向林杉提过,那么自己也该守口如瓶,才最和宜。

但是,为了什么理由向林杉隐瞒血鸩的事?吴择其实也还不确定,自己这么决定的凭据是什么,

林杉起身送吴择出屋,站在屋檐下看着吴择走远的背影,他忽然觉得自己也亏欠了这个人许多。

如果没有三年前的事情。吴择应该还舒舒服服待在京都。不至于被逐出太医局,名声还被败落得如此破落。

这种情绪没有在林杉心里盘踞多久,因为很快又有两个人进了这处院落,将他的‘精’神引向另一件事。

江‘潮’与山良一起走进来。看着江‘潮’手里拿着的一叠纸。字迹较为潦草。可见书写速度之仓促,应该是对那两个流寇的审问结果出来了。

“我决定做一件事情。”岑迟将一只手掌覆在桌面上,屈起手指轻轻弹了弹。“方才,我还在顾虑你会不会因此动怒,但现在,我想我是顾不了你的感受了。”

“难道……”方无忽然自桌边站起身,“茶棚里的事,还不算完?”

“那只算一个玩笑。”岑迟脸上的微笑渐敛,“玩笑已经结束了。”

方无慢慢坐回椅上,沉默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说道:“其实这一路上,你就已经开始筹划下一步了,对么?”

“对。”

“刚才在入县城时,你说要喝酒,其实就已经定计了,对么?”

“对。”

“这次你不会再只是撒面粉了,对么?”

“对。”

“也没人劝得了你了?”

“是。”

“你真是有些疯了。”中年道人方无说罢就叹息一声。

“老道,你用词不当。疯不疯,只有是与不是,这不能用量词划分。”岑迟挑了挑‘唇’角,“并且,我还没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方无此时没有半点心情与岑迟咬文嚼字,对此只是略显凉薄地哼了一声,语气不太友好地道:“那在茶棚里时,你还故‘弄’什么玄虚,凭什么天问?耍人很好玩么?”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事到临头,其实我也会有些犹豫。”岑迟的视线从方无脸上挪开,落到自己覆在桌面的手上,缓言接着说道:“不过,关于此事,你其实也早就有预料了,所以这样曲折一道,也不能全算我耍了你。”

“看来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方无再次站起身来,看样子是准备走人。

而直到他快要走到‘门’边,正准备把‘门’打开,他忽然听见岑迟的声音飘来,话语内容令他闪避不得。

“老道,别忘了你许给萧旷的事。”

方无霍然转身,眼中‘精’芒凝聚,牢牢盯着端坐在桌旁椅子上的人,却又一言不发。

岑迟依然稳坐椅上,表情一片平静,连覆在桌上的手也没有丝毫颤移,他只是随后又补充说了一句:“你可以不帮忙,我只希望你不要阻拦。如果你不想看见某个场景,可以先我一步喝醉了事。”

他的这番话刚说完,屋外恰好就响起一阵脚步声,来的人不止一个。而听那有些沉重的步履声,来者应该是身负重物,故而迈步有些吃力。

“客官,您要的二十斤竹叶青酒,小的给您送来了。”

怕送错了客房,搬酒过来的客栈伙计在‘门’外就直接把话亮名了,也算是最后一次凭货验主。

“有劳小哥,送进来吧。”岑迟招呼了一声。

十个陶坛,每坛装两斤的量,一共二十斤酒。竹叶青,入口清洌,微有刺喉感,如果不饮醉,实属闲暇之余手边常备酒水中的佳品。但如果嗜饮这种酒至烂醉,后劲上头,人则会感觉颇为难受。

这种酒不太容易在宴席上推饮,但却卖得还不便宜,所以在那些一心求醉的酒鬼群体里也不易推广,却成了文人墨客的最爱。浅酌一杯,即叫人心旷神怡。

这酒本来与岑迟的气质颇为融洽,但看他这召酒的总量,却又有些与寻常酒鬼无异了。

在送酒伙计递来的账册上签了字,等那伙计出去了。岑迟看向要走又没真走的方无,慢慢又道:“要醉吗?”

“醉了好。”方无返回到桌边,刚刚拍开一坛酒的封泥,他忽然又道:“说到喝酒,高潜一定比我更反对你这样不加节制,你觉得他会接受你敬给他的酒么?”

“不选择敬酒这一途,难道选择敬他几个‘女’人?”岑迟这话说罢,也已经拍开了一坛封泥,也不用杯盏,手掌抓在坛底就开始往喉咙里灌。

岑迟自从西行以来。几个月里近乎滴酒不沾。除了因为他自己并非是嗜酒如命之徒,也因为高潜在一旁的劝止。

不过,一路同行这三年来,岑迟不是没与另两位同伴对饮过……但。像今天这样牛饮的方式。方无还是第一次得见。如果是高潜在场,没准已经挥臂夺酒了。

方无怔怔看着岑迟一口气吞饮了半坛酒水,再才垂手搁下酒坛。长出一口气说道:“可惜了好酒。”

就在方无对岑迟酒后说的这句话颇为不解的时候,他就见岑迟拎着那半坛酒,去了房间里侧一面屏风后头。

一声脆瓷响动过后,就是“哗啦”流水声音。

很快岑迟就拎着空酒坛回来了,随手丢在桌角,然后他又拍开了一坛酒的封泥,但不再是拎着坛子去屏风后往夜壶里倾倒,而是弹指在房间里泼洒。又用了半坛子酒浇了地,剩下的半坛子酒,他开始向自己身上洒。

很快,这间原本收拾得整齐干净的客房,就变成了两个酒鬼昏天黑地沉醉酒乡的烂窝,酒气熏鼻,过于浓郁。

岑迟放下第二个空酒坛,又拖了第三个酒坛到手边,在拍开封泥的前一刻,他看向愣神看着他的方无说道:“你可以喝醉,我却只能玩酒。”

方无双眼微睁说道:“你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

高潜在客栈一楼办理好入住手续,再去客栈后面的马棚检查了一下槽中豆料,然后回到客栈一楼大厅用了些饭菜,这才回到二楼客房。

高潜的房间就在岑迟房间的隔壁,他还未走近自己的房间,在走道里就闻到了强烈的酒气,浓郁到已经不能称之为醇香了。

高潜也已经快三个月滴酒未沾,其实也已忍得辛苦,但为了丞相的嘱托任命,毫无疑问他会选择继续隐忍下去,但这却使他对于酒的气味十分敏感。

意识到某种情况,高潜没有探问什么,直接推开了岑迟房间的‘门’,然后他就看见了趴在桌上已然烂醉如泥的两个人,地上滚倒几只酒坛子,酒水残洒得到处都是。

看中年道人方无从椅子上滑到了桌子下面,抱着桌脚鼾声渐起的样子,显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还能倚在桌面上坐稳的岑迟似乎醉得轻些,脸朝里侧趴在桌上,喉咙里似乎正低声错‘乱’的哼唱着什么曲调,一只手长伸向前,指端还勾着一只酒坛子的系绳。

“先生这是怎么了?如此暴饮,有损身体。”高潜步入屋内,下一步就准备挪开岑迟手边的酒坛子。

不料他的手才刚碰到酒坛边沿,趴在桌上脸朝里侧的岑迟忽然转过头来,与此同时,他原本只是‘摸’着酒坛系绳的手屈起五指,将坛子更牢固的抓在手里。他凝视着高潜,一字一顿,似醉非醉地道:“老道已经不行了,你来陪我喝!”

“这不行,在下的责任是保护先生,而非陪先生酗酒伤身。”高潜言辞拒绝,并试图再次夺走岑迟手中的酒坛子。

这一次,他轻而易举就得手了。

因为岑迟忽然主动松开了手。

高潜抱着半坛子酒微微愣神,紧接着他就看见岑迟又拍开了一坛新酒的封泥。

“如果没有人陪,其实自斟自饮或可更畅快些。”话音刚落,岑迟就掀起酒坛,“咕咚”一通猛灌,很快一坛子酒就空了一半。

旁观这一幕,高潜只觉得有些心惊,同时他也隐隐意识到,此时他若想从岑迟这儿问出点什么,比如问岑迟为什么忽然这么猛地酗酒,岑迟极有可能不愿多说。

——其实他本该还能意识到一个问题,但因为他眼见岑迟的灌酒速度过于‘激’烈,催得他必须先想办法劝酒。所以才会忽略了此间藏于浓郁酒气中的些许异样氛围。

视线稍移,高潜重新投目向桌底,挪开一把椅子,蹲在桌边掰开方无抱着桌‘腿’的手指,将他从桌子下面拉起来,扶到一旁椅子上坐下。

略作迟疑,高潜就拎起刚刚从岑迟手里夺过来的半坛酒,但不是要往自己喉咙里灌,而是手腕一转,翻着酒坛子将酒水尽数泼在了方无脸上。

酒水依然醇香。但如果不是饮入肚肠。而是泼在脸上,那冰凉的亲肤感受就跟清水差不多了。

方无果然清醒过来一些,半睁着眼,还没待他看清面前站着的是谁。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方先生。你们这都是怎么了?为何忽然酗酒?”

方无摇晃着脑袋说道:“好酒不可‘浪’费。”话刚说罢。他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挂着的几滴酒水,那是刚刚高潜朝他泼酒醒脑时沾上的。

高潜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再问。忽然就听背后传来酒坛摔碎的声响。

紧接着就是岑迟的咳嗽声传来。

“咳……咳咳……”

岑迟手里的酒坛子已经摔成碎渣,他原本抓着酒坛的手此时紧紧按在肋下,一声咳咳一口血,‘唇’边一片殷红,被酒水打湿的前襟很快又糊了一片刺眼赤‘色’。

饶是高潜手底有过数条人命,此时看见眼前这一幕,仍是顿觉莫名惊恐。

只因为,这一切来得太突然。

“让你陪我喝一场,你……咳……你不肯……”岑迟的脸庞因为身体里爆发的痛苦而渐渐扭曲,略显狰狞,他咳了一阵,极为艰难地敛下一些咳意,便望着愣神站在对面的高潜,喘息着说道:“没机会了……你现在就是想……也没机会了……”

“没有机会”这四个字,在高潜的印象中,具有两重意思。

一种普通的意思,只是一个事机的错失;另有一种特别的意思,渲染着危机感。

但此时高潜看眼前的事况,从岑迟喉中嘶哑出的“没有机会”这四个字,既像是在指喝酒这件事,又仿佛隐约透‘露’着另一重意味。然而,仅凭屋中这两个沉醉在酒梦中的两个人,能如何动得了他高潜?

即便酒劲能壮怂人胆,能增莽夫力,但他高潜可是相府十家将之首,御敌防身凭的是武技,莫说两个酒后疯汉,就是再来二十个醉酒疯汉,都不是他的对手。

何况此时本就不会武功的岑迟又有了毒发的状态,已然是个废人。

所以高潜在短暂的怔神之后,就转身又看向了醉瘫在椅子上的方无。根据高潜的了解,方无是有武艺藏身的,只是近乎从不显‘露’,故而在此时客栈房间里这个有些古怪的环境中,高潜对方无的警惕会更高一些。

还有一点就是,倘若岑迟真的毒发了,那么要让他保命,唯有想办法使方无出手行针。

然而当他回首看向方无,就见道人丝毫没有清醒的样子。

道人此时似乎也看见了正在不停咳血的岑迟,然而在他醉酒‘迷’‘蒙’的双眼看来,岑迟那不是在咳血,而是在吐酒,所以他只是胡‘乱’拍打着椅子扶手,断断续续叫道:“刚喝就吐,糟蹋!糟蹋……”

“岑先生是毒发了,方先生,你快醒醒,有没有什么办法将毒先压下去?”高潜没有理会方无醉酒后的胡言‘乱’语,只是一边唤他,一边用手拍他的脸。

此时此刻,高潜的情绪还是比较冷静的。

然而坐在高潜身后两步距离外,正不停咳血的岑迟看着眼前一幕,却是皱了皱眉。他的‘精’神还很清醒,情绪却有些浮动,不是因为身体里的痛苦难熬,而是有些焦虑于一件事。

犹豫只在瞬息间,岑迟身形向左偏了偏,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听见背后传来“咚”一声闷响,高潜目光回转,就看见岑迟摔到了桌下,情况不明。

高潜只得又暂时放开方无这边,朝桌下跑去。

“先生!”高潜在桌旁蹲下,像刚才拽方无时那样,抓住了岑迟的一边手臂,要将他从桌子底下拽起来。

而就在高潜抓住岑迟的小臂往上一拎的同时,他忽然感觉到。手下这个本该因为毒发昏‘迷’使不上劲而变得非常沉重的身体忽然轻如飞羽……向他飞来!

摔下椅子,本来就是岑迟控制自己的身体而行动,并非因为昏厥脱力。

所以他在身体撞地后,压在一侧身下的那只手其实已经聚力撑住了地面。只待高潜在桌边蹲下,再拉他一把,他就将一跃而起。

如果高潜没有蹲下来,岑迟或许还会有些犹豫。

但高潜果然如预料中那样蹲下来,岑迟便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嘭!”

岑迟用尽全身力气一跃而起,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挂在了高潜身上。将他往地上摁去。

习武之人最初练下盘。通常都是站着练,至于在蹲着的时候,下盘还稳不稳,这个是与否之间的比率就有些悬了。岑迟只有赌一把。根据他所知晓。面对外力攻击。大部分习武之人蹲着时都不如站着时那么稳,只是不知道这条惯例在高潜身上能准确几分。

可除了这点机会,他再也没法在高潜身上找到别的袭击机会了。

所以他只能赌!

“老道!”

在如恶狼一般扑向高潜的同时。岑迟嘶吼了一声。

在岑迟猛然反扑的时候,高潜心里有一瞬间的吃惊,但他身为相府十家将之首,受过诸多训练,曾经也在随丞相出行的时候见过多种突发状况,所以面对今天客栈房间里的突发状况,他能很快恢复冷静头脑,并清晰的嗅到一丝危险气息。

一个不会武功的废人,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

如果不是因为丞相的命令在那里,要杀这个突然发难的书生,只用一掌还嫌多余。

至于那个中年道人,也许他会些‘阴’招,但只凭一双‘肉’掌,绝难避过自己十招。

高潜嘴角浮现一丝冷笑,从蹲身到站起,他的身形的确趔趄不稳,但还不至于被毫无武功底子的岑迟一扑即倒。他不仅没倒,也没有松开抓着岑迟的手,而是五指如一把生铁钳,骤然收紧三分,箍得岑迟右臂手骨“格格”轻响,不断也得裂。

而就在岑迟的右手小臂快要被高潜折断的时候,天空忽然膨开一片白‘色’粉末!

高潜下意识闭上眼睛,紧箍岑迟手臂的五指力道略微一缓,然后他就嗅到了淡淡的面粉香气……

居然是面粉!

高潜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在睁开眼之前,抓着岑迟小臂的五指已提前发力。他已经意识到这个在他眼里类同废物的书生实则极为‘阴’险狡诈,他有些后悔,刚才他下手应该更狠一些,直接一掌先废了此人,而非只是较劲于一只手臂。

但他的这点察觉终究是满了半拍。

就在身边传来岑迟吃痛闷哼的同时,高潜也感觉到了脖子上的那点凉意。

这丝凉意比刀锋更薄,所以也令高潜更为不安。

他恍惚记得这是什么器物才能给人的感受,但又记得不太清楚……

——这是因为,他以前只是旁观这种器物缠死别人,而今天他是第一次亲自感受,这种器物缠到自己脖子上的滋味。

“死吧!”

身旁一声暴吼!

声音仍是来自那个平时看着谦和、斯文、单薄、病弱的书生……岑迟!

“你!”高潜在面粉白雾中睁开眼的那一刻,他亦怒吼出声,如掉进捕兽器中的猛兽。

但他只来得及吼出这一声。

缠在高潜脖子上的,是一根如丝般细、但却比铁丝还坚韧的丝弦,若非弦上已经染血,‘肉’眼或许还不亦看清。

但不论如何,这样看似细弱的线一旦缠上了高潜的脖子,勒在具有一定弹‘性’的肌肤里,纵使高潜袖子里藏有一把利可断金的匕首,他也不可能挥匕割颈断弦。

何况,岑迟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右臂骨折的剧痛、肋下毒发的绞痛一齐轰击着‘精’神,几‘欲’令岑迟昏厥,但他知道事情此时才到了胜败瞬息翻转的最关键处,他不能松懈分毫,所以他毫不犹豫启齿狠狠咬在自己的舌尖,满口腥咸只为以这第三种最接近大脑神经的剧痛来提神!

在以痛抵痛的同时,他还算完好的左手衣袖狂舞。点点如闪过缝隙的白光飞掠,只凭一次机会,就成功缠上了高潜的脖子。

他就如一个从未套过马的生手,却只以一次出手,就将一匹正愤怒癫狂的烈马套了个正着。

这一次,他亦在赌!

如果没有投准,紧接着他将面对的会是死无葬身之地的悬崖,他再无机会出手。

也许是距离太近,也许这可算另一种天意所驱,助他那平时只会执笔舞墨书写的手。忽然有了神击之能!

“喀…”

岑迟左手大拇指屈起。狠狠按在手中那只小盒子边沿一处突起点,直接将其摁陷下去,然后他就松开了手。

小盒子脱离了岑迟手掌的控制,却并未变成死物。在一声轻微的异响过后。它开始自动收紧从盒体里“吐”出的那道细丝。但由于细丝的另一端缠在了一个人的脖子上。盒体的重量显然拽不动一个青壮男子,所以它只能倒飞出去,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尽管如此。盒体内的丝线仍没有停止继续收紧,丝弦张扯到极限,盒子里便又发出了一种机簧互相打磨的金属声音。

丝弦的另一端已经在高潜肌肤柔软的脖子上勒出深深的一道血痕。

喉结被锁,无法说话,脖子上最大的血管和呼吸气管被勒紧,高潜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寂灭空白。

然而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岑迟就要真正得手的前一刻,小盒子内部机簧金属片摩擦发出的声音近在耳畔,给了高潜一种提示……

这应该算是岑迟在“绞杀高潜”全程计划中最大的疏漏了。

但这一处失策也不能尽算作是岑迟的疏漏。

因为即便是主持制作这个盒子的工部官员,恐怕都无法料到,只是丞相府里的一名家将,居然能知晓掌握破坏这器物的窍‘门’!

高潜终于记起来,缠在自己脖子上的是什么东西,以及它的弱点在哪里。

他不再迟疑,飞起一脚将身侧的岑迟踹出老远,与此同时,他的一只手已经探入袖中,‘抽’出了那把贴肤绑在小臂上的锋利匕首。

他的另一只手胡‘乱’抓向自己的脖颈,握住了那只吐出丝弦的盒子本体,一旦确定所握无误,另一只手抓着的短匕当即横向切下!

在大脑缺氧亦缺血、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高潜这一匕首切下,还能做到如此‘精’准,可见他的武功修为之‘精’细,何其可怖。

要知道,凭那把匕首的锋利程度,只要刚刚那划破颈部皮肤的刀尖再多偏挪一寸,那么随着那只小盒子被割裂的同时,高潜的左颈大血管也无法幸免的会被割断。

若事情真的发展至这一步,高潜这挥匕的结果就不是自救,而是自刎了。

然而往昔数十年寒暑不绝的磨练武技,在此关键时刻,终是帮到了高潜。随着他颈部皮肤被锋利的匕首割破,握着那盒子的手也被削断了半截食指,脖颈间一片血水飞溅,同时破碎溅开的,还有那只锁喉盒子的破碎残骸。

外表拼接得严丝合缝、浑然一体的小盒子,其实仍具有一条极细的中缝,这是手工制作无法抹光的痕迹,也是宛如固化的盒子最脆弱的地方。

高潜挥起利可断金的匕首,虽然只有一半刃口斩在盒子的这条缝上,但凭他手腕所携的劲气,挥发至锋利刀刃,也足够将这只小盒子一劈为二了。

高潜的半边脖子被血水模糊,可实际上只是伤了一层皮‘肉’,大部分血水来源于他那根随着锁喉盒子一齐断掉的手指。十指连心,断的那根手指又是用途较多的食指,但这断指的剧痛,却加快了高潜头脑清醒的速度。

他不仅很快就恢复凝聚起了‘精’神,渲染鲜血的剧痛更是‘激’起了他眼中一抹狠戾,杀意渐起。

确定岑迟是铁了心要谋害他,他便不会再手下留情。

岑迟刚才受了高潜那一脚猛踢,丝毫不具有武功底子的身体直接跌出五步之外,冲飞两坛未开封的竹叶青酒,跌进了房间里挨墙摆放的‘床’里,隔着一层厚实的棉絮,撞裂了一根‘床’板。

岑迟趴在‘床’上,一连咳出几大口鲜血,血‘色’渐趋粉‘艳’。在撞裂‘床’板的同时,他‘胸’腔两根肋骨也裂了,浑身如散架一般,连翻个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没有看见背后持着滴血匕首目‘露’凶光的高潜。

但坐在高潜身后三步外一把椅子上的中年道人方无看见了这一幕,他眼中氤氲着的酒气骤然消散,目光锐利起来,猛然大喝道:“凶奴!”

字音刚落,“锵”一声脆得有些刺耳的拔剑声传来。

白光如鳞,剑气割裂风幕,方无单手紧握七寸四分长的袖剑,从椅子上直接纵跃起身,向高潜的后背袭击!

高潜未及转身,直接一个贴地翻滚,避过这一刺。闪身到房间另一个角落,看着持剑也已备好下招的道人方无,高潜冷笑道:“真是辛苦你也藏了这么久,眼看岑先生也就是补一刀了结的事了,方先生,你如此心急,那就让高某先送你一程。”——--45877+dsuaahhh+26757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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