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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6 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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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种‘署名’明显有些不太严谨。

“酒品之差,人间罕见,恰逆心性之佳。”叶诺诺率先念出第一段文字,而当她看见这段文字行至最后留下的署名,便忍不住笑了起来:“老酒鬼……哈哈哈。”

“老酒鬼,可不就是言不离酒么。”莫叶无声微笑,轻声将叶诺诺念出的那段文字品评了一下。

接着,她的目光已经落在那段文字下面的一段上。这是一行寥寥只有五个字的句子,但署名却比第一段话要详细很多,书写的字迹也比第一段文字要显得俊秀有风采。

“幸与卿同游。”莫叶在心中默默念出这五个字,但对后面的署名,却没有忍住的像叶诺诺那样念出了声:“天运十一年四月,于渝郡。”

莫叶话音刚落,就听叶诺诺说道:“天运,不就是前朝最后一位皇帝的年号么?十一年啊…天运年总共才十三载呢,看来这个人留字的时间距现在也不是很远。”

小玉在一旁补充说道:“大小姐,其实你仔细看这幅画,应该不难发现她是最年轻的一个啊。”

画上的人那么年轻,好友为其留下字句,自然也不会是太久远的事。

“是的噢。”叶诺诺伸手挠了挠自己有点发痒的后脖颈,跟随大家的目光游走,继续往下看。

当三人的目光一齐看到第三行留字的署名处,不禁都笑了起来。

长姐,你不可以再吃独食了,下个月去桑县,你也带上我吧!

——你最最最最乖的妹妹。

这第三段文字的行文风格。倒颇有些符合现在叶诺诺的性格,特别是那个‘最’字,显然是故意重复了多遍,以此表达书写之人的迫切心情,后人阅读则还能从中感受到一些她的顽皮。

于是三人笑罢,莫叶和小玉的目光便默契的一齐向站在两人中间的叶诺诺看去。

叶诺诺怔怔道:“这…这绝对不是我胡闹弄的,我上头可没姐姐。我爹连二妻都没有。更别说妾室了。”

“婢子可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以前听一些长辈说,有些人家。父母的性格不会传给子女,倒是会隔代传给孙子辈,现在我忽然有些相信了。”小玉冲叶大小姐眨眼一笑。

与此同时,莫叶也轻声说道:“即便不是像小玉说的隔代相传。这画中人是你的长辈族亲,叫这位姑姑作长姐的。当然也是,既是同宗同族,相像也不奇怪。”

“对了,听你这么一说。我差点忘了,我带你来这儿就是要辨一辨你跟这画上人到底有多像。”叶诺诺抚了抚额头,“刚才这画像高高在上头。我也不敢取,现在是它自己掉下来的。”

叶诺诺说着就将画轴掀转过来。盯着画上人看了几眼,然后移开目光看向莫叶。

盯着莫叶的双眼看了有一会儿后,她不禁疑惑道:“虽然仔细一比较,你跟我这位没见过面的姑姑长得还是有不同之处的,但关键的一双眼眸,是非常相像的,这就有些奇怪了。”

迟疑了一下后,她微锁眉头道:“难道你跟我,真是失散多年的亲戚?”

莫叶愣了愣神,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时,就见小玉也凑了过来,跟着叶大小姐的语调继续说道:“以这画上前辈的年纪为基础,根据天运十一年来估算,这位前辈的年纪跟老爷是差不多的。”

“可是……”听了小玉的推测,叶诺诺又变得怀疑起来,叹了口气道:“我爹从来没跟我说,我还有什么叔伯姑表,会不会…这幅画是早年画下,然后画中人在晚年拿出来缅怀的?”

小玉不认同的摇头说道:“看那第二行字迹很漂亮的句子,可以推测这些留字的前辈是一起去的渝郡。渝郡紧临西边的大青川,山多路陡,而且很多路是走不通的,因为这一原因,那里不乏匪寇山寨,这位前辈不可能一把年纪还往那里走。”

小玉不知不觉就提到了渝郡的地形,并且还讲得挺生动详细,这令叶诺诺不禁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我倒是不知道这些。”叶诺诺目光微垂,双眉反而高高一耸,“小玉,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天运初年,也就是灵帝刚刚登基时,川州一带就开始乱起来了,总有仗要打。”小玉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婢子就是从那里跑出来的,最后逃到了京都。”

乱世末年,京都成为全国第一大难民营,那是一段许多京都人难以抹灭的记忆。

“天运初年就这样了,那等到天运十一年,估计寻常人都不敢走进那里了,是我愚昧。”叶诺诺叹息一声,抬手轻轻按了按小玉的肩膀,温言又道:“小玉,哪一天我陪你去那边,看看你的家人吧。”

小玉连忙摇头道:“我早已没家了,现在叶府就是我的家。另外,大小姐最好也不要去那边,因为以大青川天堑为界,以西的连绵青岭都被一个部落占去了,这个部落在山里驻兵,但平时净做些杀抢恶事,渝郡那边直到现在也不算太平。”

叶诺诺闻言不禁惊讶,立即又问:“难道官府不管吗?”

“我许久没回去了,也不知道那里如今是什么情况。”小玉轻轻叹了口气,“但是川岭之祸,是从前朝就开始遗留下来的,只是那些游散部落在天运末年,趁乱把为祸川岭的事做实了,所以现在比以前更难办了吧?现如今京都已从中州移到了东海之滨,要发兵去青岭,也是愈发远了。”

莫叶虽然将她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楚,但她一句也未参与,然而此时的她却在心里疑惑起来,暗想:师父曾说,当今天子准备发兵青川。是筹谋已久的事,难道这一计划却丝毫没有从朝堂上透露出来?皇帝究竟想怎么做呢?

莫叶虽然眼睛在看着手掌托着的画轴,眼中神色却慢慢似凝住了,不知不觉她又有些走神。

叶诺诺刚安慰完小玉,转头来看她,就看到她这副模样,这使她忍不住疑惑了一声:“莫姐姐。你在想什么?”

“什么?”莫叶怔怔然回过神来。又道:“没什么。”

“看来我们还是别在这里待久了,我是不要紧的,但没准你们的魂真要被卷走了。”叶诺诺开了句玩笑。没有再追问莫叶什么,便吩咐小玉:“看来是时间久了,挂画的绳子受潮了。小玉,你去我爹的书房取备用的绳子来。别忘了把挂画的鲤顶也拿来。”

……

鲤顶,是模仿一种用来翻抖稻草的叉子制作的物件。只是它增长了手持杆,缩小并美化了叉头。

翻稻草的那种农具就是倚着树杈的原形把外表打磨光滑即可,但鲤顶则精致很多,是大户人家专门拿来挂重要画像用的工具。该器全身漆了光亮的树漆。顶形是一只头朝上的鲤鱼,寓意‘跃高’。因为鲤鱼的嘴可比树杈要平多了,所以当人用这工具将画顶高挂起时。需要凝聚更多的精神,那动作看起来也显得郑重许多。

虽然这器具不太好用。容易将画滑落,却也因此间接让使用它的人做到认真虔诚。

当小玉取了鲤顶和绳子回到小宗祠时,她就见叶诺诺正在与莫叶争论着什么。

“小姐,备用的小件都拿来了。”小玉说着话的同时,缓步走近屋中正对着那幅画的右侧边沿指点讨论的二人,她不禁微微皱眉,才一会儿的功夫,大小姐就对这幅画像这么不敬重起来了。

叶诺诺见小玉回来,手掌托着的画轴立即朝她凑近了些,同时她问道:“小玉,你来看看,这一行算不算是字?”

小玉盯着叶诺诺手指落的地方,一对眉头渐渐越靠越紧,片刻后她轻声念道:“女、女、女…女……”她忽然抬头看向叶诺诺,又道:“四个‘女’字?”

叶诺诺显然不太满意小玉的回答,瓮着声道:“你的确一连念了四个‘女’字。”

小玉忽然明白过来,刚才叶诺诺与莫叶辩论的是这一行间隔有些广的四个‘女’字到底算不算是字,而自己的回答,大抵算是站到莫叶那边了。

小玉干咳一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见小玉不凑巧的站到自己这一边,莫叶脸上倒也没有多少争辩胜利后的喜悦,她只是指着叶诺诺刚才指过的地方,再次重申自己的观点:“应该不只是四个‘女’字那么简单,这像是一篇四四小令,四字一句,四句一组,并且每一句的开头第一字应该是相同的。诺诺妹妹,你再仔细看一看这边沿,依稀还能看见一些笔画,只是似乎是因为剪裁正好在这里,将它们截去了一半。”

叶诺诺闻言,真就再去仔细看那一列残字,终于也渐渐觉得莫叶说得有点道理,但同时她又有些不明白了,随口问道:“既然字都写下了,为什么又要裁去呢?弄得这幅画也只剩下一半。”

“这跟画的一半无关吧!”莫叶吁了口气,“这列残字与画的反面那些字句的书写方向不同,它是竖着写下的。”

叶诺诺闻言揉了揉眼睛,定定神后又多看了几眼,然后她又问道:“那你看出这写的是什么了吗?”

莫叶迟疑了一下,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算了。”叶诺诺深深抿了抿嘴唇,然后吩咐小玉:“把霉坏的挂绳换了,便挂回去吧。”

看着挂回房梁上的那幅女子画像再次与其它三幅都有些老态的男性画像处于同一位置,并慢慢上升,回到房梁口那一排收藏画像的木匣子里,叶诺诺并足平肩,在屋子正中那几十樽灵位前站定,然后并掌抵眉,向中堂所挂的那幅只画了一根羽毛的画像郑重的三鞠躬。

小玉和莫叶站在她身后三步,也同行此礼。

离开小祠堂,外头的阳光更烈了些,走在这样明媚的阳光下,叶诺诺活动了一下脖颈。忽然说道:“长姐、妹妹?看来我应该有两个姑姑,可是我却没听爹说起过一个。”

其实也是她自己没问过,这幅女子画像早就供奉在小宗祠里了,不过她一直以来都把那画中女子的辈份估想得太高,直到今天看到画后的字句,她才恍然转念。

见走在身侧的小玉和莫叶都没有接她这话茬儿,叶诺诺忍不住问道:“你们俩好像从出来后开始。就都变成闷瓜了?”

小玉低声回道:“大小姐。我始终只是叶府仆人,怎么可以对那画中人品头论足。那画中人再年轻,也得是与老爷同辈。而且你刚才也说了,这四幅画中的人,都是于叶家有重大建树的族亲,所以才会用这种特别一些的方式祭拜。我觉得您也应该对她多有些礼敬才对。”

叶诺诺闻言只是努了努嘴,不表态度。沉默了一会儿后。她又看向莫叶问道:“那莫姐姐是怎么回事?为何也变得这么闷?”

莫叶微笑着道:“我只是一个外人,来贵府两天,已是多有打搅,怎可好再对长辈的遗容不敬。”

“天…”叶诺诺忽然朝天举了举手掌。作托举状,有些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感叹了一声:“不仅变闷了,还格外见外了。”

“如果真要说点什么。我倒是有一个念头。”莫叶忽又开口,“我觉得画中那位前辈一定是很喜欢热闹的人。只是不知何故,那么年轻就成了画中人。她会不会是因为怕孤独,才会让她的友人在画上留下文字,这样一来,即便她成为一幅画被锁在一间屋子里,仿佛也有许多朋友陪着她聊天呢?”

莫叶说得很含蓄,叶诺诺渐渐却能体会她要表达的意思。

人是活的,画则是死物,从世间行走之人化身为画中人,便是由生到死地一种转变。

叶诺诺的心情忽然也黯淡下来,与其他两人一样,变成了一个闷瓜。

……

玩闹了大半个上午,莫叶的头发自然也干了。她的头发天生有些卷,在被水打湿时,这一特征还不太明显,但等水分都挥发后,这样质地的头发就显得有些蓬散了,不太好打理,于是小玉便帮她梳了个简单的挑心髫。

在给莫叶梳头发时,小玉看见铜镜中映出莫叶的脸庞,还会忍不住默默将其往小宗祠里那幅女子画像上比较。

莫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却是恍若未觉。她走神的厉害,也是因为小玉心中所想的那幅画轴,但她不是难忘怀于画上那人,而是画轴右侧如被人故意剪裁掉一半的那首四四小令。

那四四一十六字,隐约在她脑海里映出完整的形体来……

……

吃罢午饭后,叶诺诺又拉着莫叶的手央求了一阵子,但最终还是被她拒绝了。叶诺诺只好独自坐在书房里,对着一摞字帖长吁短叹,终是只能亲自提笔。

没过多久,前院大门外就传来马车驾来的声音,原来是来接莫叶的人到了。

叶诺诺本来还有些气恼于无论自己如何恳求,莫叶都不肯松动相帮,不愿出屋相送。然而她见来的是马车,这在京都内城可是不太多见的交通工具,马车的出现即表示莫叶离开后将会去比较远的地方,可能是要离开这座都城了,叶诺诺终于还是有些舍不得,从书房跑了出来。

站在大门口看着莫叶登上马车,叶诺诺突然凑近过去,从腰侧解下一个小袋子按在了莫叶的手心里。

莫叶不禁疑惑道:“这是什么?”

“叶大小姐独门秘制辣椒水,旅行居家防身必备,危急时刻将此物握于手心,在歹人眼前用力捏爆即可。”叶诺诺在说话时虽然是一脸笑嘻嘻,然而眼圈却渐渐红了起来,最后又道:“莫姐姐,远行路上,一切当心。”

看见这个样子的叶诺诺,莫叶的双眼不禁也微微一热。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可惜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能送给你。”

叶诺诺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从我打算送这个给你开始,就没想过要你还赠什么给我,所以…没关系的。”

莫叶的心忽然也热了起来,紧接着她就从马车上跳下地来。然后向那坐在车前板上的车夫拱手:“车夫大哥,你可以等我半个时辰吗?我有些东西落下了。”

“这……”正准备挥鞭赶车的年轻车夫微愕,望着莫叶有些灼意的双眸,他滞声片刻后,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道:“姑娘,半个时辰。不能再久了。”

“多谢。”莫叶微笑点头。然后就抓着叶诺诺的手往叶府回走。

待步入宅子里面,她才对一脸错愕的叶诺诺说道:“半个时辰,我能帮你多少就是多少了。准备笔墨吧!”

叶诺诺终于回过神来,此时的她是惊讶大过惊喜,微微愣神后才冲慢一步走在身边的小玉吩咐道:“快,多准备些笔墨。另外别让小丫进书房。”

“是、是。”小玉也才明白过来,连应几声。但她很快又不解道:“为什么不让小丫也来帮忙?”

叶诺诺耸眉说道:“她太胆小了,要知道我‘借笔抄书’,不等我爹亲自问,她准比我露馅得还快。”

小玉点点头。不再多问,往书房急步去,一路上却都是掩唇在笑。

叶诺诺知道小玉在笑什么。她忍不住老远瞪了她一眼。与莫叶稍后一步的向书房走,叶诺诺忽然好奇问道:“莫姐姐。为什么你突然这么好…答应帮我抄…嘿嘿……”

“我一直都是这么好。”莫叶不答反问:“难道只有愿意帮你抄书,才能称得上是好人?”

叶诺诺顿时被噎得哑口无言,她眼神有点复杂的看着莫叶,心中暗道:原来莫姐姐也有脸皮这么厚的时候啊!

话语略顿,莫叶接着又说道:“其实我是想起了那幅画上的字,既然那位前辈的好友可以提笔赠友,旁人也是可以模仿的,所以我决定帮你这一次,但只限一次。”

“原来如此。”叶诺诺听了莫叶的解释后,就如小鸡啄米一样不停点头。

走入书房,莫叶先扫了一眼书写用品摆放凌乱的书桌,然后面色如常的问:“我记得你刚才说过,你今天要抄《少将志》第一卷?”

叶诺诺连忙点头。

“算你运气好,今天叶伯父没让你抄医经,否则生僻词汇太多,会对我的速度造成很大阻碍。”莫叶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少将志》是《广武集》的上卷,《广武集》中我读得最多的就是《少将志》,等会儿也能抄得快些。

“这么厉害?”叶诺诺有些激动起来。

“可惜我只是女子,读得再多,也不能学他们上阵冲锋。”莫叶淡淡一晒,然后就话归主题,又道:“把你刚才自己抄的字帖拿几张出来,我要作为范例,先模仿你的笔迹习惯。”

“好!”叶诺诺答应得很快,但她很快又颓丧道:“我总共只写了两张,够不够?”

莫叶面无表情道:“够了。”

……

没过多久,小玉就已经准备好一付笔墨,在莫叶的指示下,她去了书房一角的另一处矮案旁,开始准备第二付笔墨。叶诺诺按照莫叶的吩咐,把自己刚才闷在书房里写就的字帖铺在桌上,作为莫叶临摹笔迹的范例。

看着自己所作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却被莫叶认真临摹起来,叶诺诺禁不住有些羞愧。

按照莫叶的嘱咐,桌上除了空白字帖和笔墨之外,其它一应物品都被叶诺诺快速搬移到了屋子一角。待她回到桌边,就见莫叶正捏着笔慢慢写字,却是在她已经写好的那张字帖上,按照她的字在一笔一笔重描。

叶诺诺知道,这是莫叶在模仿她的字迹。

描完这一张字帖,莫叶舒了口气,重新又拿了一张叶诺诺抄写的字帖,却是被她用右手按在书房大门上,然后改为左手执笔,又描了起来。

书写的托举物从书桌变成了门板,从垂目书写到举笔书写,笔也从右手移到了左手,满眼疑惑的叶诺诺充当起为莫叶托举墨砚的人形架子,她又忍不住问道:“莫姐姐,为什么要这个样子书写?”

“我的左手没有右手模仿得快,需要借用一点光线,让字体更清晰,我才能描得更准确一些。”莫叶趁沾墨的空隙,侧过脸来对叶诺诺一笑。又解释了一句:“练完右手练左手,我用左手也可以写字,就是比右手稍慢一点。”

叶诺诺吃惊得张大了嘴,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莫叶写字用左手的确比右手慢一些,所以当她以书房的门为桌面临摹叶诺诺的字迹时,用的时间更久,她在精神上也更为专注。但见屋外的阳光穿透门板格栏上蒙的油纸。再穿透字帖的纸张旁人若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她左手临摹出来的字与原来叶诺诺的字迹重合得更精准。

临摹完两张字帖,莫叶左右手的练习也算是结束了。接着她就将这两张字帖置于一旁,取了小玉准备好的第三付笔。回到书桌旁重新铺开两张空白字帖,左右手同时开始进行抄写。

对于早前还混迹于书院时就已经熟读《少将志》的莫叶来说,这书虽然就摆在她的眼前,并翻开到要抄的位置。但她却只需要隔一会儿看一眼,确定自己没有漏抄即可。

一旁叶诺诺看着她左右手同时进行抄写的样子。心中已经充满了各种疑惑与惊讶。旁观了一小会儿,见莫叶就是以这种方式抄书,确也没出现什么错漏,她终于忍不住问道:“莫姐姐。你到底会多少种笔迹?”

“一种。”莫叶回答得很果断。

此时的小玉已经立于书桌的另一侧,负责不停将蘸好墨汁的笔递到莫叶手中,她听了这回答。随即也盯了莫叶书写好的字帖一眼,接着就有些不相信的说道:“莫姑娘这一次书写的字迹。比上一次更接近我家小姐的笔迹,这样的你可不像是只会一种笔迹的人啊。”

“自己的笔迹,就算十几年不动笔,也是不会改变多少的,这种笔迹便只会是一种。而从别处学来的别人的笔触习惯,如果不常常练习,是很容易即学即忘的。”莫叶顿了顿后又道:“相比较而言,我用左手模仿别人的笔迹可以学得更逼真一些。因为从小用右手练字,个人习惯的存在太重,但是左手虽然学得像,却始终没有右手快,除非我从小就是左撇子,那又会是右手比左手慢了。”

连着写了五张字帖后,莫叶稍稍停了一下笔,便对叶诺诺缓言道:“字迹是能表达人之个性的。其实以这样的速度,我并不能完全模仿出你的字迹,所以我刚才琢磨了一下你的笔锋,现在我所书写的字形,是以你的笔迹习惯为基础稍微稍作转变后的一种结果。换言之,此次我虽然是在帮你,但自此之后,你恐怕要反过来模仿这种笔迹。”

“啊?”慢慢明白过来她话中意思的叶诺诺吃了一惊,失声道:“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不是在模仿我的字迹,而以后我反而要模仿你的字迹?”

莫叶立即摇头:“这也不是我的字迹,仍是我在仿你。”

“我都糊涂了。”站在桌边的小玉一时忘了递笔,捏着吃饱墨汁的笔的手悬于半空停住,看来她是真听混了,“你们现在到底算谁模仿谁?”

莫叶微笑着看了小玉一眼,没有说话。接下来,她从桌上捏起那两张刚刚写完的字帖,移到叶诺诺眼前,让她直视那墨迹还未全干的字,接着又说道:“如果你愿意把你的字工整的好好练一练,不必刻意为之,也自然会成为这个样子。你的字不是难看,就是写得太懒散,笔画微微扭着,偏旁部首常常是散开了一样,就像你散漫的心。”

叶诺诺接过莫叶递来的字帖刚看了几眼,就听莫叶对一旁的小玉叮嘱了一声:“小玉姑娘,请暂时把写好的字帖分开晾到一旁,否则墨迹互染,叶伯父会看得出来,这不是诺诺妹妹的书写速度。”

叶诺诺心念一动,笑着说道:“我以后也要有莫姐姐这样的书写速度。”

“这样的本领算不了什么,做不了什么实际的事。”莫叶微微一笑,“没想到如今我却拿这点没用的小伎俩给你作弊,更是不对。如果刚刚见过面的贵府前辈在天有灵,希望诸位不要怪罪我。”

叶诺诺知道她说的是小宗祠里那一排排化身成为静止的‘木牌’的叶家仙组,她只得低头吐了吐舌头。

她有轻浅的疑惑,不知道莫叶怎么忽然又提到这个,她却不明白莫叶此时心里的想法。从离开那间黑暗窄仄的小屋子后,莫叶的心就一直挂在那组只露出半截的四字小令上。思绪之中自然也就暂时甩脱不开那幅画中的叶家先组,言语间自然也就随口而至了。

在聚精汇神、以超乎常人书写的速度写完第十四张字帖,莫叶搁下笔,卷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细寒,忽又开口:“《少将志》书如其名,记录的全是英年早逝的武将。其内容在激昂时令人热血沸腾,冲阵时令人心弦紧绷。其实你在犯懒时拿来一读。也是大有良益的。军旅生活能锻炼人的体力与性格,虽然不是人人都需要去从军,但军魂矢志。许多地方也是普通人也可以借鉴的。”

叶诺诺诚然点头,忽然好奇问道:“那你可知,其中最年轻的将军是哪位呢?”

莫叶想了想后答道:“十四岁的向泯,是《少将志》记载中最早正式封将的一位。向泯在九岁时就随父亲住在军帐中。并且也是随其父亲一起阅读兵书,伴观操练。他的父亲猝然逝世于瞭台上。身为独长子,他在十四岁那年袭承父亲的武将爵位。”

“九岁就不在家住了,比我只大一岁而已。”叶诺诺感叹了一声,又追问道:“那向泯现在在做什么?”

“十九岁就战死了。可惜啊。”莫叶也慨叹了一声,“向泯没有后人,关于他的记录。也就只能在《少将志》中寻得只言片语了。”

书房里在这两人各自的一声轻叹后就变得极为安静,没有人再说话。只有笔尖在纸张上挥扫的“擦擦”声,以及小玉在一旁晾字帖时,纸与纸之间的轻微摩挲声。

叶诺诺依然站在莫叶身边,但她没有再直楞楞地睁大眼紧盯着莫叶手里的笔,目光已经移到摆在字帖前的那本打开的《少将志》上。

……

半个时辰的时间在这种极安静的环境里,应该是被枯燥的放大才对,但等莫叶最后搁笔时,叶诺诺精神恍惚了一下,却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好了。”

书房虚掩的大门开启了半尺门缝,莫叶斜睨了一眼院落间一棵小树投在地上的影子后,搁下了笔。

活动了一下有些僵酸的肩膀,她看着叶诺诺道:“最后给你留了三张字帖,我就帮你到这一步了。”

“噢…”叶诺诺也将目光从那本已经打开到最后一页的《少将志》上收了回来,望着莫叶,她有些不舍地问道:“莫姐姐,我们以后怎样可以再见呢?”

这倒真是个难题,更难的地方在于,叶诺诺很舍不得才相处了不到三天时间的莫叶,但莫叶对她的这种难舍难分的感觉却不太明显。

对于叶诺诺来说,莫叶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且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她亦觉得自己能与莫叶相处得很好。这对于在女学常常受厌弃的叶诺诺来说,是精神与生活双需求上的一种极大安慰。

然而莫叶则一直在纠结于自己的身份,使她不能完全向叶诺诺投放自己的感情——尽管她也已渐渐发觉,自己很喜欢这个只比她小两岁的女孩子活泼散洒的心性。

在这两天里,与叶大小姐聊别的事还好,但如果是聊到有关自己身世背景的事,她就会倍感头疼。还好叶大小姐本身的家庭关系也很简单,所以导致她养成一种有些粗枝大叶的性格,否则她要是认真起这些问题来,只说她要问伍书的事,莫叶就有很多地方答不上来。

对于这样的彼此关系,莫叶是不奢望能与叶诺诺相交莫逆的。

甚至在伍书刚刚带莫叶来叶府时,她还会感觉无所适从,想要快点离开这里,直到她发现自己勉强还算招架得住这个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才慢慢适应。

“其实我也不知道……不然你去问叶伯父吧,我伍叔跟他是好朋友呢。”沉吟了一下,莫叶如此回答。微顿之后,她便告别道:“我必须走了,后会有期。”

说完这话,莫叶拾步就朝书房外走,叶诺诺赶忙紧跟其后,然而她刚跟到门口,莫叶忽然回转身来,以极快的速度在她鼻尖上蹭了一下,同时说道:“有聚必然有散,别送了,好好在家练字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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