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平安意
莫叶迟疑了一下后摇了摇头,也不管黎氏有没有看见。然后她说道:“如果婶娘坚持,那叶儿就陪着你吧!”
黎氏手里捏着的针此时滞住了,她抬头注视了莫叶一会儿,然后微微一笑说道:“随你吧!但是你要好好躺进被窝里再看,莫着凉了。”
“嗯。”莫叶嬉笑了一声,十分听话的连忙脱去外衣钻进被窝。然而她才刚躺下没一会儿,就又从被窝里坐起身来,望着黎氏说道:“婶娘,要不然你也坐到床上来再缝吧,那样你也会暖和一些。”
“不了,也许我做好这个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那我走时不是又要惹醒你了?”黎氏没有抬头,只是脸上挂着淡淡笑容的又说道:“而且这事我有经验,缝缝补补的事儿还是坐在椅子上做时舒服些。”
“噢。”莫叶应了一声,然后她忽然直接跳下了床,推门出去,一连串动作快得让黎氏都来不及问她做什么去。
不过莫叶出去后没有耽搁多久就回来了,手里则多了一条毯子。她进屋后就将那条毯子披在了黎氏身上,然后细细拾掇起毯子的边角来。
只是她才鼓捣了一下就被黎氏催促着回到床上被窝里。
黎氏自己掖紧了肩上的毯子,心里虽然是觉得暖意融融的,然而她嘴面上还是语气中带了丝责备语气的说道:“你要拿毯子就直接告诉我呀,我可以自己拿。以后不许这么冒冒失失的了。”
钻进被窝里的莫叶露出头来,听到黎氏的训戒之言后没有说什么,只是于眼中露出一片无辜的神情。不过她的心里并没有她的表情看上去的那么委屈,因为她知道婶娘从来不会对她发无名火。出自她之口的责备话语,若不是因为自己犯了什么错,那就意味着婶娘在因为担心她而焦虑。
出于关心。带着好意的责备之声,在心怀感激与歉意的人耳中听来,感觉是温润如水的。
黎氏也就训了她那么一句,之后就又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手里的活计中去了。
莫叶猫在被窝里看了会儿黎氏做针线活,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来扯了那斗篷的一角,凑近了看。
她想到之前婶娘说了,这斗篷上绣有图案,可是现在她安静的仔细看了一会儿,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她只得开口问道:“婶娘。这斗篷上绣的是什么啊?”
黎氏随口答道:“是一片竹林。”
莫叶趴在床上,单手托腮一边琢磨一边说道:“我见过县城里布店卖的绣品上的图样,一般都是花鸟虫鱼。绣竹子的少之又少,婶娘选了这个来绣是因为什么呢?”
黎氏柔声说道:“是因为你小的时候身子很是瘦弱,婶娘想着春天里竹笋破土而出的活泼样,希望你也能像那个样子快点长大,强壮起来。”
她说到这里。眼中露出一丝欣慰,语气一顿后继续说道:“可一不留神你就开始学走路说话了,而我原本想绣的笋花才绣了个墩子。后来想想,干脆就绣成了一片竹林。还好当时在开始绣的时候,并没有先一步就把布剪出样式,所以现在想怎么改。问题都不大。”
“竹子的身上有很多的美德。它们可以做成很多器具,生长得又快,帮了穷苦人不少的忙。也给勤快的人造就了不少财富;竹子一般都是梢头处生叶,所以当人行走在竹林间时,视线比走在山林间时要开阔,但这并不影响行人同时享受到竹荫遮住灼热阳光留下的凉爽;竹子也是非常团结的植物,它们一般都是成片的生长。因为它们的根在地底下是连成一片的,所以一片竹林中即使一支竹子倒下。它很快又能以笋的形态,快速的再度生长起来。”
黎氏喃喃的说着竹子的各种好处,脸上渐现向往神色。然而此时默然旁听,并在心中渐生佩服之意的莫叶或许并不知道,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黎氏,其实只是在复述她的心中,一个另外在响动着的声音。
当黎氏说到这里时,话头微转,语气也似乎是变了几分的望着莫叶说道:“竹子有百般好,可是我在做这件斗篷的时候,心里只念着它的一条吉意:竹报平安。婶娘只希望这条我用心缝制的斗篷,能替你挡一些风雨。”
黎氏的这番来自心底的话用很平顺的语气说出,然而在传入莫叶的耳中时,却是撞进了她的心底。令她忽然觉得鼻子泛酸,眼眶也热了起来。
她当然知道婶娘为什么这么深切的期盼她平安,但她现在只能是慢慢垂下眉眼,因为她的心中虽然很是感动,却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表达对婶娘的感激。
感情到了深重境,再想用什么言语来承载,似乎也全是显得乏力苍白的了。
偏偏,她此时就连一点乏力苍白的言语竟也找不到,而今天过后,她也可能没了机会用时间去报答。
所以,莫叶只能是陷入了沉默。
许久的沉默后,她才强压心头浪潮,有些僵直的扭转了话题,声音压低的说道:“可是,为什么叶儿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斗篷上的竹子图样呢?”
黎氏微微一笑,似乎是没有在意刚才她的沉默,只是就她现在的这个问题解释道:“因为我用的是‘千仞’针法,所以绣出来的图样是通过光线反照来显影的,就凭这点烛火哪够?只有在艳阳天里,才能看出它的美。”
莫叶听得这解释,大为惊讶的感叹了一声,刚才盘踞在她心头的那点沉郁也由此散去了大半。然后她眼含新奇笑意的说道:“婶娘啊,你还说你不会做针线活,这不明明做出这么精妙的东西嘛。”
黎氏手里的活计忙到这时,才刚缝好一边的带扣。在她拿剪刀剪断线头的功夫里,她抬头看了莫叶一眼,笑了笑后柔声说道:“那是因为你是个外行,因为不懂才会觉得它玄妙。其实‘千仞’针法,跟纳鞋底的针法差不多,不是什么巧活,只是要多费点功夫罢了。我不会太花哨的东西,琢磨了很多个想法,才想到这一出,既然跟别人比不了漂亮,至少也得弄玄乎点呐。”
莫叶再次用手摸了摸那件斗篷的表层,这次她仔细的用手指的触觉去感受了一番,果然感觉这斗篷的表面糙手得很。然而仔细一看则会发现,这糙手的原因,只是因为斗篷的外表已经布满由针引线走过的细小针脚,并且还是里一层外一层的过了两遍。
望着这件表面上少说也得走了数万针的斗篷,莫叶心里替婶娘大喊了几声辛苦,然后感叹道:“这得是……至少三十几双千层底鞋垫儿的功夫吧!”
这时黎氏已经重新给针穿好一根丝线,她闻言伸手轻轻摁了一下莫叶的头,忍笑说道:“我真拿你没辙,这小脑瓜子里怎么总是在算个不停,这种事能这么算么?”
莫叶缩了下脖子,笑着没再做声。
她看着黎氏继续缝另外一条边上的带扣,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一阵困意上涌,奇怪的是,她连呵欠都没来得及打一个,就窝在被窝里睡着过去。
其实在莫叶睡过去的那会儿,黎氏也是觉得一阵浓重的困乏感突然涌上头来。只是她并没有想太多,还以为是第一次熬这么晚的正常情况。
她用力的眨了几下眼睛,似乎是真觉得困意稍微淡了点,可是当她继续强打精神的缝了几针后,手中的细针忽然就不受控制的从手指间脱落,人也歪倒在了床边,靠着床沿沉沉‘睡’去。
这时,房门忽然慢慢开启,声音轻微,但房外的脚步声在这安静的环境里,倒显得清晰起来,提前透露出接下来走进屋内的会是两个人。
先一步走进房内的,是一个面皮白净、乌发如云但全部干净利落的扎在后脑勺处的少年人。不过,她那一身窄袖的紧身黑色衣服并没有完全束住她胸前的丰盈,显出了她女子的身份,同时令这位着装打扮都以简单利索为主基调的年轻女子,显现出一种不同于寻常女子的灵巧气质来。
紧跟在这名黑衣女子身后的,是一位头发松散的用布带束在脑后,身着一身青布衣衫的青年男子。这名男子的双眉挺拔精神,双眼目光坚毅,然而下颚处留着青胡茬,看来是不经常刮胡子所致,这点边幅上的松懈,让他整个人看来有些落拓之感。
这二人,其实就是傍晚时,林杉托陆生送出的那两封信的收信人。这黑衣女子就是那位陆生避之不及的义姐柳生,同时也是林杉属下,探查二组组长。她身后的那位青衣男子则是机动一组的组长,骆青。
这俩人在入夜时分收到了陆生的传信,按照林杉在信中的吩咐悄然来到宅子里。本来他们此次来的主要执行任务是迷倒黎氏,然后送她离开,却没料到黎氏今晚一直在莫叶的房里做针线活,也不知道这要做到何时。无奈之下的柳生只好连莫叶也一起迷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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