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大人不计小孩过
听到林杉主动说出那番要帮自己的话，石乙反而陷入了沉默。
林杉陪着他沉默着坐了一会儿后，忽然又道：“刚才在吃饭的时候，听叶儿说你想读书习字，看样子你此刻也还是坚持那个想法了？”
石乙点了点头，犹豫不定的说道：“可我的出身……此事于我是会很麻烦的。”
“对我来说，这点麻烦就在于有些拖时间。”林杉言语温和的说道：“其实你的这个想法我也跟九娘商量过，如果你想念书，则需要等一段时间，不久之后我将外出办事，待我回来，再才能一步步为你安排。”
“林叔叔，其实可以不必那么麻烦。”石乙话语微一停顿后接着说道：“小乙只想能识字、会书写就够了，并不奢图才名。”
林杉目色微动：“那你今后真正的打算是什么？”
“经商。”石乙的眼中流露出短暂的茫然，目色渐定，他又说道：“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将来我会做何种生意，但做一个生意人，是我现在已经决定了的理想。”
“你有这个想法，问题不大。从现今朝廷颁布的一些命令举措上来看，当今天子是支持和扶助经商行为的。如今正值一个乱世刚过、百废待新的局面，这一偏向，在民生上给了百姓更多谋生的机会。”
林杉分析了一番后温言又道：“没有哪个书生能确定自己以后会做怎样的官，你现在的迷茫是正常的，只是你的这一志向要定下来，若半途再想转行，会难上加难。”
“谢谢林叔叔的教诲。”石乙微微一笑，然后敛容认真的说道：“走这条路，我已经下定了决心。”
“那好。”林杉点了一下头。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刚才听叶儿说，你已经自行学会一部分文字，那么私塾你可以不去了。时间上我来不及给你安排入书院的手续，不过你的要求不高，所以可以考虑入草堂读书习字，这个难度不大。”
石乙想了想后问道：“不知道……草堂是几年结业？”
“一般是三年结业，但像你这样有一定文字底子的，可以申请越级，不过要通过一些考试才行。”林杉说到这里顿了顿，注视着石乙神情认真的说道：“你现在年纪尚轻。不要急进，既然有足够的时间，就当打好基础。草堂教授的学问虽然不如书院充分。但对于立志从商的人来说，可学之处还是有不少的。”
“林叔叔的教诲，小乙谨记了。”石乙恭敬应道。
两人这一席话刚说完，就见莫叶拉着屈峡的手一同从后院走回厅中来。屈老头儿这会是满脸的欣然笑意，莫叶则瞄了一眼同坐一桌的两人。目露好奇的问道：“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林杉正要开口，忽然心念一动，然后饶有意味的看着她道：“我们换换，你告诉我，刚才你在厨房，又对你屈爷爷说了我那些坏话。我才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莫叶闻言一愣，接着语气中满是不以为然的丟下一句话：“你不告诉我，我可以直接问小乙哥。”她说罢又是咧嘴一笑。道：“师父，我想知道的我有的是机会知道，可你想知道的，就算我现在冒着欺师之名说了出来，那重述的可是你的坏事儿。你就不忌讳这事上又有一个人知道了你的某些不光彩的事？”
这话一出。林杉顿时语塞，最后他只得面露无奈之意的摇头说道：“我好像没做过什么‘不光彩’的事吧？最多喝醉过几次。吐得厉害了些、骂人了，但那种情况跟人生病了胡言乱语又有何区别？被你这么一修辞，听起来比直接说还糟糕。”
莫叶没有说话，只是朝林杉扮了个鬼脸。
倒是石乙这时充当了打圆场的角色，他面含微笑的说道：“虽然我们只是相处了半晌功夫，但小乙觉得林叔叔性情洒然随和，与你一起生活的人，应该会见识到许多有趣的事。所以我觉得叶小妹与他人聊起你的生活，一定是趣事居多的，未必是损人不倦。”
“那好吧。”林杉看了石乙和莫叶两眼，然后端起桌上的茶杯，移盖吹了吹，淡然道：“我且大人不计小孩过。”
林杉话音落下后，屋中几人或有声或无声的对视而笑，气氛顿时也和缓平铺开来。
“叶小妹，林叔叔刚才说，会帮我入草堂念书。”石乙笑了一会儿后，第一个开口道。
“那很好啊，草堂教习主在文字与珠算，门下学子虽然难得能考功名，但以你的要求来看，却是很适合你的学堂所在。”莫叶先微笑着表示赞同，但很快她又想起另外一件事，看向林杉问道：“师父，这件事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草堂的管理条例比书院要疏松多了，问题应该不大。”林杉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后看向石乙，又叮嘱道：“只是对你来说可能急了些，这事或许就在这几天里即能定下，你回去后稍做准备，等我的消息。”
“嗯。”石乙点了点头。
陪坐在旁的屈峡忽然说道：“如果缺什么，来找屈爷爷拿。”
“谢谢爷爷。”石乙笑着又点了点头，他在犹豫了一下后，又对林杉问道：“林叔叔，以后我能常来这儿找叶小妹玩么？”
“叶小妹……”林杉轻声将这三个字的称谓重复了一遍，然后点了一下头，“可以，但请你暂时为叶儿的身份保密。”
“我会的。”石乙认真的点了点头，接着看向莫叶，正好见莫叶微笑着看过来，他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暖融融。
下午，林杉开始着手收拾那间闲置了几年书房。因为灰尘比较重，三人都用布蒙住了口鼻，为什么不是四人呢？因为屈老头刚想凑一份儿，即被林杉以各种理由赶到外间休息。
屈峡知道这是自家公子照顾他上了岁数体力有限，便没有多作坚持，欣然领受了这份好意。不过他也没真干坐着发呆，而是找了几条床单，将正厅的家具蒙了起来，以隔灰尘，然后他就出门买菜去了。
石乙的身体有轻微的风寒迹象，原本林杉也是叫他到一旁休息去的，但他先是站在前院晒在椅子上的一堆书册前翻翻拣拣，一无所获后就将脚步挪到书房里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莫叶聊起了那些书册的事，林杉见状，最后只得叫他用布蒙上脸，之后的事便随他去了。
连翻了十数本书，又与莫叶一通交谈后，石乙得出一个结论：这一屋子的书所占的学术等阶，可能超过了他能接受程度的数倍，即便是阅书无数的莫叶，对这些书册所记载的内容读来也是一头雾水。
终于放弃了从这些书册上求知的石乙将注意力移到了书房其它的物品上，他很快就注意到搁在一处书架顶端上的一只扁平狭长的木匣子。
这匣子的外表十分普通，并没有嵌什么华贵饰物，然而正是因为它全身的光洁平整，处于这个布满灰尘的书房里时，最能抓住人的第一眼。
不过，石乙虽然对这匣子心存好奇，但他没有立即将这份好奇问出口。一来这东西不像是书房里的旧物，可能与其主人最近所行之事有着联系，贸然一问，也许会存在不妥；再者，石乙发现林杉有几次看到这匣子时，目中神情似乎含有想说而没说的话，让他疑惑的同时更加注意和收束了自己的心绪。
忙活了两个多时辰后，太阳都偏西了，林杉才和莫叶一同将书房里所有的书册全搬了出来，铺开在前院里。这时就见前院能搁东西的地方都摆满了书册，偶有风起，卷得书页哗啦啦的自行翻响，倒让买菜归来的屈峡着实怔住了一会儿。
进进出出搬了不下百余趟的林杉环顾了一下前院的书海，也不准备休息一会就出门而去，走前只说是又要会友，会尽早回来收书。
莫叶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声，见师父这么忙，她也不好意思再提昨天林杉承诺过的、要带她去逛街的事。
林杉走后，莫叶就默然在前院，一本一本拍着那些书册上积累的灰尘，有些书册可能是许久没翻动导致受潮，拿起在手后就是僵硬的一块板，拍一拍也有利于使纸张之间松弛起来。
屈峡帮了一会儿忙，最后却被石乙支开，莫叶疑惑的看着石乙，就听他忽然问道：“叶小妹……哦，不对，我暂时得称你为莫贤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说。”
“莫贤弟……何等老气横秋的称谓，我们都是读书人，不如以师兄弟相称。”莫叶微微一笑，停下手里的活儿，接着说道：“什么问题，居然要避开屈爷爷才肯说？”
她见石乙眼中有犹豫的神情，只得又说道：“不要紧，我若知道答案，一定会告诉你的，你说吧！”
石乙上下紧了一下嘴唇，终于开口：“这个国家的皇帝本名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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