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人,我便为你毁尸灭迹
新桂院内,所有闲杂人等都退下后,上官莺拿开掩面的手,哽咽道,“连婆婆,你付了今日诊金后送这大夫出去,迟些回来。”
连婆婆心知她是有话问此人,微微点了点头,应一声后向白袖作‘请’之姿势,“大夫,这边儿请。”
“嗯。”白袖捋了捋那极具特色的八字胡,拎着小花篮子出去了。他一点都不担心她和这男子独处有什么问题,要真说有问题的话,以她的手段,吃亏的也绝对是别人而不会是她。
他放心地大步走出去了,连婆婆跟在后面,出门时转身,将门关上。
听到那关门声,趴在地上的李晃儿悄悄抬起头来,四处张望一番,发现这屋子里只剩下他和上官莺时,心中的恐惧感顿时消失无踪了。
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他有武功傍身,难道还会怕了她不成?
略带轻视的眸子看向上官莺,这一看,眼中顿时闪过一抹不屑,外人传将府家门不幸,上官鸿一世英明却生了个草包女儿,不但是瘫子,就连容貌都丑陋如恶鬼。他原本还不信来着,还想有空的时候悄悄到她院子里瞅瞅去,却是不想今日在这竟看到了她,而她比他想象的还要丑陋!
想起方才的事儿,心中也是更有有了把握——一个遇事只知道哭的大小姐,能有什么手段?她想从他口中问出话来?下辈子吧!
“大小姐,你留小的在这,有何吩咐?”他从地上爬起来,坏笑着盯着她单薄的身躯,想着她容貌虽然丑陋,但到底是将府大小姐,一定是个细皮嫩肉的雏儿。搓搓手,他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淫荡,“大小姐莫不是看上小的,也想与小的一夜**吧?”
脚步一抬,就欲走近她。
上官莺下颌猛然一抬,冷厉的双眸如刃直直瞪向他,怒喝一声,“放肆!没有我的允许你再胡言乱语一句,看我不拔了你的舌头!”
李晃儿腿脚一软,差点没再扑倒下去,不可置信的看着宛若变了一个人的她,本能的揉了揉眼睛,这样的她真的是方才他看到的她吗?
未免,差距也太大了吧!
“给我跪下!”一声冷喝,上官莺眸中的冷色越发浓厚,唇,紧抿成一道陡峻的弧。
她早知道三姨娘外边有人,却怎么都没想到此人竟会如此龌龊、无耻。
一想到这无耻之人用过将府的东西,害过将府的丫鬟,若不是她还有话要问他,她早就将他碎尸万段后丢出去喂狗了!
李晃儿深深打了个寒颤,再不敢朝她多看一眼。
那几乎是一瞬间变得凝实的杀气让他心里一阵的慌,哪里还有刚才的一点轻视之意?她前后的差距如此之大,他已经本能的感觉到恐惧。
逃!
他心里本能生出这样的念头。
这里就他们两个人在场,他是有功夫的人,若是逃的话,她一个瘫子定是追不上他的。
若问为什么他想的不是挟持她的念头,这就要归咎于她那一身的杀气实在太过凌厉骇人,他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哪里还敢靠近她?
这样想着,转身……
“想跑?!”
上官莺声音低而危险,在他转身第一瞬间腰间白绫瞬间震出,手几个翻转快到根本让他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脚下一空,下一秒整个人就被挂到了房梁之上。
“放我下……”最后一个‘来’字在看见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杀意时,彻底咽了下去,瞪大一双因惊恐而放大的眸子,腿,在发着颤。
“说,怎么不说了?!”上官莺怒极反笑,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他因过度惊恐而扭曲的脸,心中怒意更深。
李晃儿牙关直打颤,惊恐的眸子瞪着她。
“哼!”上官莺冷喝一声,手扶住座椅的扶手,冷冽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说,你到底是谁的人?!”
“我……”李晃儿眼中掠过一抹惊慌,“刚才碧玉说的,你不是都听到了,听到了啊。”
都这份上了他还敢不老实!
上官莺眸中掠过森冷寒芒,森然道,“你是想试试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手段更狠?!”
起身,一掌劈裂座下的椅子,四分五裂的木渣里,她独独捂住一根椅腿,一双宛若利刃的眸子看着他,“知道‘开口笑’刑吗?”
李晃儿这会儿都快吓出尿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下一秒,他惊骇的瞪大眸子,见鬼一般的叫道,“你……你不是瘫子!”
“我从没有就说过我是!”上官莺飞身而起,身体诡谲地停在半空之中,手上的椅腿对着他的嘴,“再不老实,我现在就给你上刑!”
她,说到做到!
她那绝对威胁的眼神让李晃儿最后一丝希望都被彻底抹杀了,想起方才那五姨娘并未为自己说话,牙一咬,她无情就别怪他无义了!
“我……我说!”
生死关头,若有一线生机,他也要紧紧抓住!
他,不想死。
……
当夜子时,方离和方涛兄弟合伙抬起一个捆扎住的黑色麻袋,从后院灵巧翻身出门,一直奔山上的乱葬岗而去。赖在将府屋顶连婆婆死赶不走说是刚下完暴雨这天儿黑得好看别的地方没有这么好看呀我就要待在这里看这儿风景独好啊的白袖见此情形,把酒壶往腰间一挂,飞身追了去。
这两个侍卫其中一人他是认得的,嗯,每次守门都被他放倒的,上官莺院子里头的。
这么大晚上,他们扛着这么个大麻袋实在可疑有木有?
“就丢这!”
方离兄弟并不知道有人跟上来了,看好地方,就把大麻袋丢了进去。
之后再不作停留,几纵几跃间便是消失在了深林之外。
“搞什么鬼?”
此时的白袖已经没了那两撇装样子用的八字胡,只能摸摸自己光洁的下巴,跳下去,于森森白骨的环绕里打开那刚被丢下的黑色麻袋。
一看,顿时一惊!
李晃儿尸体已冷,双目圆瞪,脸呈诡异的扭曲状,嘴,微微张着,喉咙里隐见木桩。
这是?
心头一沉,他急忙扒开整个麻袋,在看见那贯穿李晃儿下身的木桩时,整个人呆住。
真的是‘开口笑’!
此刑极其残酷,一般用于战场逼供,行刑者打开被行刑者的嘴,将木桩从被行刑者口中打进去一直贯穿下体,这种刑罚痛苦异常,在人死去的前一段时间让人生不如死!
“小白眼狼,你比我想的还要狠。”
白袖缓缓松开握着麻袋的边沿的手,长叹一声,从腰间取出一个黑色瓶子,微微摇了摇将里面的药水倒在李晃儿的尸体上。
阵阵白色的烟雾起,那李晃儿尸体上迅速冒出白色的烟雾,短短不过瞬间便是半点痕迹不留。
他起身,有些无奈的一摊手,“不过谁让你是我家宝贝师妹呢?你害人,我就帮着你为非作歹;你杀人,我就帮你毁尸灭迹好了。”
一笑,将瓶子收起,足尖点地,往将府的方向而去。
天色浓黑如墨,屋内一点灯光如豆,在骤然起风时于风中摇晃,却挣扎未灭,灯影绰约。
坐在软榻上的上官莺忽偏头,对连婆婆道,“你在外边儿守着。”
“是。”连婆婆瞪一眼不请自来的人,退下去了。
白袖丝毫没有自己扰人清梦的自觉,拉一把椅子拖到她软榻边坐下,手扬起将那青色帐子给挂上,笑呵呵的道,“小白眼狼,我给你的药好用吗?”
“还好。”用了之后脸上的疤已经在渐渐消失,已经开始长起粉色的嫩肉,且不会太痒。
上官莺微眯起眸子,旋即浅浅一笑,“大师兄,今儿让你见笑了。”
“没什么好笑的。”白袖一摆手,有些不爽的捧着脸,“我倒是想笑,可是这家丑不能外扬啊不能外扬。”
这是她的家事吧!
上官莺唇角的弧度深了些许,眼翦低垂,“大师兄,你不怕吗?”
“怕?怕什么?”白袖被她没头没脑的话闹得一怔,随即一偏头,嗅到身上残留的臭味,顿时明白了。她定是闻到这味道,知道自己去那乱葬岗了。
“太聪明的人就是不可爱,一下子就把人看透了。”
“是吗?”上官莺不答反问,却一点都不在乎。若是她不聪明一点,在秦氏的诸多阴谋里她怕是早没了性命,又哪里来的本事布出今日这一场大局来铲除异己?
“不过啊……”白袖抬起脸,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笑得很是猥琐,“有你这么一个小白眼狼在,我们若是出门的话,那我定是半点亏都不会再吃的。”
怎么?他看出自己想离开这里的想法了?
上官莺望着他,心里虽惊讶,却没有说话。
“哎,别拿这样的眼光看我。”白袖难得有当人师兄的满足感,得意的道,“你一直暗中搜集地图和铜钱、银子,别以为瞒得过我的眼睛。再说了以你的性子是不可能安居一隅不问他人是非,定是会四处走,以增长见闻,或者,去祸害更多的人。”
瘪瘪嘴,他一副‘我早就看透了你’的拽样。
上官莺失笑,也不瞒他,“再过一段时日,我便会出门。”
他的关系网,他不明说她也就不多问,反正迟早她会查出来的,倒是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探子能在将府藏得这么深,竟然是连她都没发觉。
“你出门,我是你最好的护卫。”白袖赶紧毛遂自荐,能有时间独占她,他绝对乐意。
“行。”上官莺一口答应,有这么个免费的大夫跟着,她也就不担心路途上会生病什么的,加上他武功不错,在江湖又颇有名气,她还可以跟着他见更多的人。一举两得,怎么算她都不吃亏,十分乐意。
“可是,我怎么觉得是我吃亏了?”白袖一想就觉得不对劲了,尤其是看她脸上的笑意,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上官莺甜甜一笑,语声清脆,“大师兄待师妹最好啦。”
声音比糖更甜、更腻,配上那弯弯的眉眼,说不出的讨喜。
白袖心下顿时飘飘然,这可是她第一次这么甜的叫他‘大师兄’呢,声音真好听啊!
“宝贝师妹这么乖,来来,大师兄再送你礼物。”
她这么乖巧,他说话也就客气了,取下腰间在回来的路上取来的一个大葫芦,递给她。
“这是什么?”上官莺接过,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就要打开那塞子。
“化尸水,只要一滴,就能把尸体弄得干干净净。”白袖拍拍手,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得意,指着葫芦道,“以后啊,你就是杀上数千人,有这东西也能清除得干干净净,多省心呐!”
这就是,传说中的毁尸灭迹?
上官莺嘴角罕见地一抽,有些傻眼的瞪着手上的葫芦,他当她是杀人狂吗?这么多,她怎么用得完?
不过,也是用得上就是了。
“那人的尸体,没留吧!”
她说这话有九成的把握,不然,以他的性子,他怎么会想起来送她这个?
“自然是没有留了。”白袖丝毫不认为自己有做错,眉梢一扬,“任何能威胁到你的东西,我都不会允许它存在。”
上官莺虽然是想到了这事,却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心头一暖,打从心里笑出声来,“大师兄,你真好。”
有他,真的很好。
“谁让我摊上你这么个师妹了呢?”白袖语气有些无奈,起身,却是无比宠溺的揉揉她的小脑袋,“让我看看脸上的伤。”
上官莺微皱皱小鼻子,“大师兄,你把我的头发都弄乱了。”
那语调,很娇很软,是撒娇。
白袖听得高兴,嘴上却咕哝道,“一个小丫头还爱什么美,乖乖地把脸抬起来。”
上官莺瘪嘴,倒是乖乖地把脸抬了起来。
白袖取出腰间的酒葫芦,倒出些许在掌心上,将她两边脸上的伪装都擦了去,细心的将她左脸看了一遍,“嗯,恢复得不错,顶多半个月内,你容貌就能恢复了。”
“嗯。”上官莺微微一笑,“那真是好。”
能恢复就恢复,顶着一张丑脸,自己也看着不顺眼。
“你药膏在哪?”白袖问。
“在那边。”上官莺手一指梳妆台,那是连婆婆藏的,也是她每日为她上药的,她记得。
白袖去取了药膏来,将药膏挖出些许涂抹在她的伤口上,“这个虽然有疗伤的效果,但若是配上那血莲花将之制成药水,在你沐浴时滴到浴桶里的话,不但有疗伤的奇效,还能让皮肤光洁水嫩,最适合女儿家了。”
“血莲花?”上官莺微蹙眉,“什么东西?”
“莲花的一种,花瓣呈血红之色,花开并蒂却在成长的过程里只能活下一朵。”白袖搜刮出脑子里关于血莲花的记忆,又补充道,“这东西十分罕见,比之凤尾花更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呀,必须要好山好水供着,玄天皇族就供了这么一朵,几百年的传承下来就二十年前开了那么一次,现在就几片光秃秃的叶子,一副随时会死的样子。”
“喔。”本来还对那东西感兴趣的上官莺这会儿却是一点都提不起兴趣了,她身处的皇城是在大漠之中,即便是她夺来了它,它也不会开花的。既然是这样,她何必冒着生命危险去夺这么一个丢了可惜,拿着又是鸡肋般存在还会随时招来祸端的玩意儿?
“不过,我觉得奇怪。”白袖忽低下头,在她身上嗅了嗅,“虽然我只在师傅的百草图上见过这东西,却记得我师傅跟我说过这种花的味道,这花香味宛如檀木香,遇热更生香,让人闻了心头舒畅,通体舒服。我怎么觉得你身上的味道,闻起来有这样的效果?”
上官莺心狠狠一跳,想到那玄渊丢给连婆婆的药,那药的确是滴上一滴于热水里便是生香,不但让她伤痕愈合得快,皮肤也是越发经营亮泽,跟他描述的一模一样。
玄渊,玄天皇族!
她眸色一沉,那他的名字——拓跋玄渊!
“小白眼狼,你想什么呢?”白袖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以为她是在思考他说的话,不禁笑道,“你就别想去夺那血莲花了,在这,根本就是养不活的。”
“嗯。”上官莺顺坡下驴,点点头,再抬起眼眸时已经将那异样之色掩了去,眉心微蹙道,“大师兄,前几天我中了毒,连婆婆以及帮我逼出来了,你看看我身体现在怎么样?”
那一日在山上,她行走之时也自己找了些药果来吃,后来回府后因为忙也忘了这事,现在才想起来。、
“你中过毒?”白袖顿时跳起来,一脸的惊愕。
对比他来说,上官莺显得相当淡定,“于身体无碍。”起码她的功力完全不受影响。
“我看看。”白袖才不理她,抓住她的手,仔细探脉,眉心越拧越紧。
“怎么了?”上官莺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出声问道。
“恭喜你。”白袖声音闷闷的,有气无力。
上官莺扬起眉梢,“你说恭喜,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有半点的喜意?”
白袖长叹一声,抬眼道,“你吃了太多的药,这些药的药性和这药的毒性已经在慢慢的融合。”见她一脸疑惑的样子,他觉得十分无力,“我的意思是说,你因祸得福,只要这毒药和你体内的这些年累积的药性完全融合,你就可以把毒药当糖吃了。”
那也就是说,她快成了毒药不入之体?
上官莺眼睛一亮,唇角微勾起一抹笑弧,想了想又问,“那,我的血有毒吗?”
“你想害死别人还是你自己?”白袖瞪着她,真是有些怀疑她脑子里的构造是不是异于常人,这会儿应该是告诉他谁给她下毒的吧?
“你先告诉我。”也好让她有心理准备。
“你先告诉我,给你下毒的人是谁?”敢欺负他的宝贝小师妹,那人就必须做好死的准备!
“我困了,要睡觉。”上官莺身体往下那么一滑,拉着被子盖住脖子,眼睛一闭。
“你……”玄渊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睡着了。”‘睡着的’上官莺翻身,背对着他去。
“哼,我迟早能查出来!”白袖怒气腾腾地端起药瓶往外走,在到得梳妆台前把东西重重一放,开门就走。
上官莺转过身子,眸子睁开,旋即危险地眯起。
她的仇,必亲手报,敢害她的人她绝对一个都不会放过!
阴戾的光芒于眼中一闪而逝,脚步声于门外传来,她平静地扬起了眸子。
来的人是连婆婆,她站在离床五米之外,恭声问道,“少主,就歇了吗?”
“还不困,迟些休息。”答一声,掀开被子,上官莺坐起身,又偏头对她道,“连婆婆你上前来,我有东西给你,你把这放好。”
化尸水这么重要的东西自然是不能随便摆着。
“少主,这是?”连婆婆只有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才唤她为‘大小姐’,当下,有些疑惑地问道。
“化尸水,大我师兄送来的。”上官莺倒是不瞒她,将之递了过去。
连婆婆老脸上面皮一扯,半晌从上官莺手上接过葫芦,有些不满地抱怨出声,“就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半夜的送什么不好偏送这玩意儿!”
“呵。”上官莺勾唇一笑,“这正好是我们需要的不是吗?”
“少主,你歇着,奴才放这东西去。”连婆婆哑口无言,心里却把白袖给恨上了,竟敢教坏她家少主,以后可别想她给他好脸色看。
布谷布谷!
布谷鸟的声音自外边儿传来,上官莺唇角笑意更深,“连婆婆,你先去放东西!也放外边的人进来,半刻钟后让人躺在我的床上,今晚我就不回来了。”
“少主,这夜寒露重的,恐怕不妥。”连婆婆有些不放心的道。
“按我说的去做!”她做了决定的事,向来没有回寰的余地。
连婆婆无奈,只得退下了,她出门后,方离快步走了进来,半跪着行礼,“拜见大小姐。”
“起来吧!”上官莺抬起,平淡的眸子望向他,“可有什么发现?”
“后天是夫人的祭日,他们会选在那一日动手。”方离压低了声音,将自己所听到的一切都详细的将给她听了。
“倒是个有脑子的。”上官莺听完唇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那话,听不出是赞美还是讽刺。
方离摸不清楚她的想法儿,恭声问道,“大小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你随我出去一趟。”早就想好了今夜出门,她特意安排了有人跟他换班,正好抓准现在这个点儿出去。
“是。”方离起身,抱起她。
“把窗户打开,然后关掉,手脚轻点。”上官莺手指向窗户,并不急着走。
方离有些好奇,却也是按照她说的去做了。
“走到那柜橱边。”上官莺指挥他道。
“是。”方离依她说的走过去,但见她出手快如山的,他都还没看清楚她的动作便是听到‘吱呀’一声,整个壁橱翻转,露出一条小道来。
他惊讶地合不拢嘴,这是密道?什么时候挖的?
“走。”上官莺可没打算给他慢慢欣赏的机会,手指向密道,示意他下去。
方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收了惊愕的神色,抬步朝着密道的阶梯走下去。壁橱缓缓闭合,上官莺除去火折子,抬手点燃,往四处方位一丢,漆黑的密道顿时亮堂了起来。
“沿着这小道走,笔直往前。”
小道分四方,各有去处,更有各扇门,有真有假,很难分辨。
上官莺提醒道,“按照我说的步法走,否则一步走错,我们都会变成刺猬。”
这个密道建成之初,真正来过的不过她、圆圆、上官鸿三人,里面的机关再过些时日便全部弄好,现在除了她自己,别的人要是乱走的话,定是死无全尸。
方离半信半疑,却是谨慎的按着她说的走。
源于密道前几日重新改装了一番,这里曾经放置着的夜明珠都被收了起来,她不得不在说步法的时候分心取这墙壁上的火折子点烛火。
黑夜,静得可怕,仅有的声音也只有上官莺说话的声音和方离的脚步声。
走着走着,突然,方离脚下一滑——
哧哧!
他突然听得有疾风声传来,定睛一看顿时吓了一跳,竟然是两柄长戟以破风之势朝他刺来,脚下一顿,就要后退。
“不许动!”
上官莺感觉出他的意图,低喝一声,袖中的血煞剑出鞘,她将之握在手里,几个旋转间便是将刺来的长戟削为灰烬。
“继续前行。”她语声淡淡,无波无澜,好像刚才一切并未发生过。
“是……”方离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短短不过数秒间,他却感觉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
第一次,他离死亡是这么近,就在她削掉长戟的刹那,他几乎是听到了自己狂乱的心跳停的声音。
好在,没事。
她没有责备他,他却更愧疚,“大小姐,对不起。”
低声认错,她若责备他,他心里更能过得去一点。
“我说,继续前行!”这一次,她声音已然冷冽。
方离心里一个激灵,咬紧牙关,抬脚。
“左三右四,前十步,步子维持在不变的距离。”上官莺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方离再不敢粗心大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以着那墙壁上晕黄的烛火,艰难前行。
终于,出来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脚步一顿,他看见了前方尽头的一扇铁门,脚步一顿,眸中闪过一抹狂喜。
“现在向左看,第三扇门,出口。”上官莺冷淡的声音却适时的提醒道,眸子一瞅他看的方向,顿时流露出嘲讽之色,“别看了,你只要手碰到那门,就不会再有活着的机会。”
“是。”方离额心滑下一滴冷汗,要是自己再冲动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上官莺垂下眸子,嘴角勾出一抹极浅的弧度,死即是生,生即使死,在人以为自己将要逃离升天的时候,一脚将其踹下地狱,那感觉真不要太好。
当方离按照她说的推开那一扇门后,果真外边一片敞亮。
可是这里……
一股异香突然侵入口鼻,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往下倒去。
“你的任务完成了。”
上官莺接住他的身子,点住他的昏睡穴将他放在地上,足尖一点地面,踏过那高高的树梢,往前方庙宇的方向掠去。
“大小姐。”大晚上的值夜的是鱼儿,看见是她,立即是迎了上去。
“最近大伙儿训练得怎么样?”上官莺一边往前走,一边问道。
“按照大小姐你的吩咐,大伙儿白天去乞讨,晚上就练武,现在大家的基本功都扎实了,夜视能力也都不错。就是在深山老林的,来回走一趟也成。”鱼儿据实以告,小心看着她的脸色。
“有月亮吗?”上官莺脚步一顿。
“额……”鱼儿一瞬间怔住,有些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回大小姐的话,是月半隐于云中时,这是现在大家最大程度上能做到的。”有些沙哑的声音代替鱼儿回答,少年从暗处走出来,正是财儿。
“去之前,有让人仔细探查路况吗?”上官莺对着财儿点点头,问的却是鱼儿。
鱼儿挠挠头,“我们找到了两条路,每次都是按照这两条路分开训练的。”
“财儿,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每次回来的时间都要比他们迟吗?”上官莺没肯定鱼儿的说法,也没斥他,平静的眸子看向财儿,问道。
“回大小姐的话,我每次去夜行训练时都会查看哪里有水源、果子、药草、山崖、有特点的一些巨石,然后在回来的时候把能带回来的果子、药草都带回来。”财儿恭声回答道。
“嗯。”上官莺满意的点点头,瞥满脸通红的鱼儿一眼,“那,财儿你告诉鱼儿,这山上可通行的道路和情况到底是怎样!”
“是。”财儿应一声,走出来道,“从山顶往山下走有四条道,三处悬崖,五处小溪,如果不幸一个人落了单,只要有刀和火折子就不会饿死。”
“大小姐,我知道错了。”鱼儿羞愧地不敢抬起头来,比起财儿,他实在差太多了。
“凡事多长点心眼,明儿你和财儿沟通下,在把路况弄明白后再重新训练,一定要在全黑的情况下进行。”上官莺没有斥他,他毕竟还年少,又没有念过什么书,不懂这些也是情有可原。
倒是财儿,着实让她惊喜。
她走过去,抬起头望着这个高了自己一个头的黑瘦少年,微笑道,“财儿,你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自己起的。”财儿低下头,眸中露出一丝悲哀之色,“我从懂事起就开始到处乞讨,没人真正管过我,不是鱼儿哥看我可怜拉我到这个群体里,我早就饿死在街头了。”
鼻头酸酸,眼中干涩的难受,嗓子,疼。
他是被抛弃的孩子,从未有一刻想起,如此心酸。
下一秒,他下巴一阵疼痛,惊愕的抬起眼睛,却是望进了一双幽深灼热的眸子里,他愣住,想移开视线,却发现他怎么都做不到。
“从今天以后,你复姓上官,单字一个睿!”
她笑,如大地冰冻融化大地回暖,“那些丢弃你的人,日后必定会在看见你拥有的辉煌成就的那一刻,为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痛悔!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你能做到!”
“我……我能?”财儿愣愣的看着她,那一双眼睛写满了信任,没有任何虚假。
心头,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意骤然升起。
如果说鱼儿救他,拉他到这个群体给了他第二次性命,那么今夜,她给他的就是他的魂!战而不息,勇往直前的无尽勇气!
“大小姐!”
一撩破烂的袍子,他跪下,眼眶热泪滚动,举手起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今我上官睿以性命向天起誓,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效忠大小姐,若有背叛愿受天打五雷轰、粉身碎骨!”
“以后要叫妹妹,不是大小姐。”上官莺弯腰扶起他,温柔地伸手为他拭去脸上的泪痕,看见他一瞬间惊愕的神情,笑着解释,“我今年二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二九,长我四岁,论辈分,你该唤我一声妹妹。”
看着他仿佛被雷劈过的样子,她故意一挑眉,“怎么,不乐意有我这么一个妹妹?”
“不敢,我……”一向沉稳的财儿惊讶地连话都说不完整了,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刚才不是发誓来着,怎么就成了她的兄长了?
而她的出身是那般的尊贵,岂是他这个乞丐可以高攀的?她爹……
“你是说?”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是那答案太过惊世骇俗,他不敢说。
“就是你想的那个答案。”上官莺浅浅一笑,不再理吓呆的财儿,不,应该是被吓呆的上官睿,一偏头,对着那也似傻了一样的鱼儿道,“随我一起进去,我有事问大家。”
“是……我这……”鱼儿远扬的神智终于拉回,忙道。
“以后自称属下,跟在我的手下也是有可能上战场的。”上官莺截断他的话,往里面走。
“属下遵命。”鱼儿追了上去,只留下那傻傻的上官睿站着,一直站着。
是那夜的月色太美,又或是那氛围太动人,多年以后执掌千军的上官睿想起这个改变他一生的夜晚时仍然是激动不已。而那个踮起脚尖,捏着他下巴的少女的笑容,宛如一颗永不凋零的莲花盛开在他的心间,即使她的左脸上还有深深的疤痕,他也认为,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笑容,胜过世间所有。
“走了?”
待他终于从那巨大的欣喜回过神来时已经不见了二人,往里头一看,刚睡醒的所有伙伴都起来了。她站在他们中间,扬起手来。
大小姐……
哦,不,是妹妹要说话了!
他急忙跑进去,直往人堆里钻,众伙伴错过了上官莺认他为兄长的事,以为他这是急着去尽他侍卫的本职,都是很识趣的让出路来,让他进去。
上官莺眸子立在中央,在众人身上一扫,见没人再赖在地上不起来,满意的点点头,“所有人就地坐下,今日过来,我有事对大家说。”
说完,她第一个盘腿坐下,完全不看地上的情形。
她毫不嫌弃的这么一坐,也就没人担心她看不起自己,也学着她的样子盘腿坐了下来。
“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国家是在马背上打下,我将你们取名为‘炎骑’就是希望能把你们也训练成如同上官密卫一般的精锐队伍。”
上官密卫的存在天下皆知,这支队伍人数不多,却贵在精悍,个个都能以一敌百。在疆场,绝对是最为凌厉的武器,其声威四国远播。
他们也是听过上官密卫的名号的,从前只觉得那是神一般的存在,却是没想到今日竟有人对他们轻而易举地就说了出来。而且,不但说起,还打算把他们训练成为那般厉害的人物,他们简直就是太开心了!
一张张小脸,顿时都露出了激动之色来,有些人甚至兴奋到都不敢大声呼吸,就怕刚刚听到的不过是他们凭空的臆想。
上官莺将所有人的神色都尽收眼底,“可是,想要成为他们一样出类拔萃的悍将,必须要吃得了苦、放得下尊严、承受得起背叛、学得了各种技艺,你们确定吃得来那样的苦头?”
“我能!”最先应答的是是哪瘦骨嶙峋的少女。
上官莺看过去,对她有印象,上一次也是这少女突然于决定爆发,这么瘦弱的身子生生扛过血煞剑的考验,意志力之坚定在这般年纪的少女里实属罕见。
“我也能!”上官睿被抢了一步,第二个说道。
“我也能!”鱼儿也答道。
随后附和声一声比一声大,一声声,同样都是无比坚定。
“安静!”上官莺扬起手,示意喊停。
所有人都是看向她的方向,一双双眸子都是写满了期盼,那样的感觉就好像她是救世主一般。
不过,也差不多了。
上官莺脸皮厚,可被这么看也有些吃不消,轻咳一声,“你们在京城大街小巷经常跑,一下子消失那是不切实际的,但若是让你们继续白天乞讨晚上习武,你们身体也会吃不消。我就想了一个法子,你们后日到那东南方向的承恩庙宇那里香火鼎盛,你们把这里面的一样东西趁无人之时撒到那井水里。”
说着,取下腰下悬着的锦囊递给鱼儿,在鱼儿受宠若惊的目光下道,“这里的东西我都分开了,怎么做我也写好了,你们只要照着做,其他的我来安排。”
“是,我……属下一定会做好的。”话说到一半才改口,鱼儿脸憋得有点红。
“嗯,看你们的表现。”上官莺浅浅一笑,眼眸熠熠发光,“等那事情过去,你们休息几日后我会派人来接你们,届时你们就再不是小叫花子了。”
一切,她都盘算好了。
“谢大小姐!”一听到能摆脱那卑微的身份,他们都高兴坏了。
“以后叫我‘少主’好了,日后真要与你们齐头并进的话,我是不会作女儿装扮的,你们可要习惯。”她提醒他们。
“属下参见少主!”鱼儿第一个起身下拜,一大群人也学着他的样子边拜边喊,虽然他们行礼的姿势并不标准,但是那一颗颗真心却是天地可鉴。
“平身。”上官莺即使想笑却也憋住了,板着一张脸道,“时候儿不早了,你们都早些歇着,我先回去了。”
“少主,我……属下送你。”
“属下送你。”
“属下送你。”
一大群人簇拥着她出门,争着抢着要送她。
“我先走了。”实在有些消化不了他们的热情,上官莺趁着他们争抢的时候,足尖一点地面,踏过其中一人的臂膀,身形在夜空划过一道精美弧线,转瞬之间便是消失在了远方。
留下一干傻眼的众人,半晌,上官睿幽幽叹道,“走……飞得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