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八十六章 邪骨凌乱处 碧鳞地头龙
秋水寒随意将剑扔回剑鞘,嘿嘿笑道:“明神能够砍下苍龙的脑袋,比我们确是不止强了一点点啊!”
烛天呵呵笑道:“水寒兄哪里话,当年素有谚称‘离刀玄剑,苍龙不现’,谁人不知?刀剑双雄本来就是合力发威的,单打独斗那不是你们的强项。”他顿了顿,忽然感叹道:“其实老夫在乎的,并不是什么天下无敌、永生不死,反而是少年时的美好时光,单纯、自然,就像堂庭山逐水里的水玉,不掺一丝杂质。”
炎娃子和英容见烛天这样神通广大,顿时傻眼。尤其炎娃子看见巨蒙被他轻轻一招手就弄没影了,根本难以置信,试探着问道:“义父就是砍下苍龙脑袋的人?”
烛天笑着点头,独孤世遗嘿然道:“当年巨龙癫狂躁乱,我们各施真法与它激斗,漆雕大侠以十方圣火令贯穿了它的七寸,我刀剑二人钳制它的龙尾,玺焕和谆端控制龙头。当时情况十分凶险,流沙真祖谆端竟被吃痛暴怒的苍龙一口吞下!明神当机立断,生生以真气炼化身旁的陨石,化作了一柄神铁重刀。他忍住彻骨的灼痛,运劲于刀,神刀爆出刺眼的强光,迷得大家都睁不开眼,连苍龙都闭上了眼睛。”
“当我们下一霎睁开眼时,已经有许多人被强光刺瞎双眼暴毙而亡,横七竖八起码躺了好几百人,苍龙的脑袋也搬了家,滚落一旁,没了头的苍龙仍然挺着巨大的龙躯摇摇晃晃走了十几丈远,终于流血不支,软倒在地。”
炎娃子吃了一惊,不由感叹道:“啊……死了这么多英雄?”
谈及往事,秋水寒眉开眼笑,瞧着他哈哈大声道:“当时苍龙脑袋搬家,大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谁还管地上死了几百人?苍龙活着的时候,尸骨堆积如山才叫一个惨烈!”
他接道:“大伙就呆呆地看着苍龙自己往前爬去,都惊呆了。直到它轰然倒地,这才呼号奔走,喜极而泣。不少人仰天大哭大喊,我也忍不住仰着头望天大哭,自出生以来,从未有经历过那样的喜悦,也从未有过如此昂然立于天地、唯我苍茫的复杂心情。”
两个少年听他们说起千年往事,仿佛活生生正在发生一般,不由为之动容。
烛天眼中莹然有泪,点头接道:“是啊,那个时候,正是天道废、人道式微以来,重新焕发勃然生机的时候,我们昂首傲立天地之间,也等于是宣告这朗朗乾坤,人道将兴!”
炎娃子听他们继续侃侃而谈,遥想那时英雄意气奋发的情形,愣了半晌,这才回过神来。他牵挂东土局势,心急道:“既然巨蒙也被义父用异界玄功封锁了,那我们不宜久作逗留,我这可是要走啦!”
烛天知道他的心思,呵呵笑道:“狂妄小子我就留下了,无论能不能搬来救兵,你早去早回。”
炎娃子点头匆匆离去,烛天在后面传音道:“此去事情特殊,身份也会有微妙转变,西界狼子野心,觊觎我东土甚久,八百年前便启过战端。须记得防人之心不可无,保重自身,尤记莫要遭人暗算!”
他已经走得比较远,烛天传音却仍如在耳畔,可见修为深不可测,使得他心中更是惶恐钦佩,远远地大声应允。眼见前路茫茫,当即解印龙鳞兽带路,几个转角后已是去得远了。
独自走在幽暗的迷乱丛林,他忽然生出一种想法,反而觉得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好想逃离这些纷扰,和羲夬躲到没有人的地方去。不知道羲夬会不会和自己一起走呢?他被自己放任的想法吓了一跳,慌乱地胡忖道:“仙女姐姐那么善良,她要是知道我这么想,肯定不会再理我了。”于是忙移作他想。
林关漫道,草泽生烟,天近黄昏的时候,他终于走出了迷林。心下十分欢喜,这夏日的沙漠炎热无比,正好赶赶夜路。
也不知道赶了多久的路,乌失兔走,细细的弯钩悬挂在天边,慢慢亮了起来。
炎娃子一路疾奔,很快又到了当年改变人生轨迹的古战场,心潮起伏,思绪万千,在这如水般澄寂的夜里,是那样的鲜艳明晰。夏风将细沙带进嘴里,微微有些发咸,他微微仰望,闪烁的紫星挂在天上,近得似乎触手可及。
就是在这个地方,几年前与逆鳞剑无意的邂逅、以及后来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生不如死,也令他别有际遇。想起义父说过的那句话来。
“上天关了你一扇门,却为你打开了一扇窗,当前路不再坦荡的时候,能不能爬上窗台越过去,全看你的造化。”
那天在迷林授他心镜诀,义父烛天在讲完这句话后对他说:“通则出神入化,崩则万劫加身,天之道其实就好比水火之道,你体内水多了湿鞋了就要烤烤火,火太旺了会引起自燃烧坏体面的衣服,让你下不了台,也需要浇浇水清醒清醒。”话语仍在脑中回响,然而直到现在,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在这独自仰望星空的夜里,他才觉得自己开始明白了一些。
整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哈哈笑着招呼龙鳞兽道:“于儿兄,咱们赶紧去搬救兵罢。”龙鳞兽却忽然咬着他的衣角往洞里直拖拽。炎娃子疑惑道:“难道你还想去看看漆雕大侠的坟墓?我们先去办正事,以后回来再看也可以。”龙鳞兽不听她说什么,只顾一味拉扯,炎娃子心中焦急,假装有些生气,正要训斥它几句,忽然察觉到有些异样。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乌云遮挡,等到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是黯云涌动,时明时暗了。
忽然天空劈下一道闪电,破开云层在沙丘上溅出一道浪花般的沙墙,流光飞舞,如同铁匠打铁,击浪生花。紧接着一道道电光撕裂浓密的阴云,电丝在云层间闪烁流转,这一切来的突如其然。
炎娃子恍然大悟道:“原来于儿兄是知道要变天,劝我暂时多避风沙暴雨呢。只是没想到这沙漠里产金量如此丰富,竟然能直接引天雷劈击!这什么时候得空了,一定要来淘金。”一边和龙鳞兽东拉西扯,也不管它听不听的懂,一面朝沙洞内摸索了去。
洞内漆黑,令炎娃子十分纳闷,上次离开的时候洞壁上附满了荧光虫,这次为什么没有?
他心中一惊,脊背上像是爬满了虫子,直觉让他胆寒起来。立时握住逆鳞小心往里探去,取出火折子不时擦亮,并未见到什么异状。
心中一安,自嘲笑道:“两年过去了,此地想必也变化极大,那些虫子或是死去或是飞走了也很正常,倒是我自己吓自己。”蹲下去擦亮火折子,果然看见遍地都是蜷缩枯萎的死虫,还有少量活着但是已经不发光的。
他心下了然,继续往前走去,忽然惊异道:“不对!那些虫子都像是刚死不久,难道这么凑巧,我一来就死,光亮尽灭?”
他小心翼翼地往洞里边探,以念力探扫,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两年前刚走的时候,洞中龙息充沛,今天来那些四散的龙息却荡然无存。
猛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想是这洞中的龙息被我吸附,那些逸散的龙息渐渐还道于天,这洞,自然就变成了死洞了。没有了生机的滋养,那些小虫子自然会慢慢枯萎死去。”这般想时,又深入了许多,果然渐渐闻到一股因封闷而发出的霉烂气味,闻上去就像是陈年酒窖的发酵气息、老林树根下的陈腐积叶。
越是往里,那股气味越来越浓,到后来简直令人作呕。炎娃子强忍住翻涌的胃液,一次次地擦亮火石,附近找不到火把,颇为无奈。不多时到了漆雕邪的坟前,当他再一次擦亮火石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吓了他一跳。
只见那些石块七零八落,漆雕邪的遗骨散落得到处都是。心中难过,他怒从心起,龙鳞兽更是咆哮狂怒,震得洞壁的粉尘簌簌掉落。
他强压怒火,收集那些虫子的躯壳点燃,火苗窜了起来,明黄色的火焰明灭不定,照得四周也晃动起来。火堆中哔剥作响,发出一股难闻的虫尸焦臭味。只见龙鳞兽正在用嘴将那些遗骨往一处堆积,炎娃子连忙捧起那独角头颅,恭恭敬敬地放了过去,将石块重新垒成坟包。
龙鳞兽不断咆哮,来回走动,似是无限苦闷无处发泄,忽然暗处传来一声闷吼,炎娃子吓了一跳,只见龙鳞兽箭一般冲了过去!
他吃惊看了过去,只见暗处一对凶恶的眼睛就像是两颗巨大的绿宝石,发出璀璨幽玄的光芒。黑暗中那一双碧绿的眼睛向上游弋,就像是猛兽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个呵欠。忽然它低头盯了过来,两盏明灯瞬间又晃动不已,传来“噗噗”连声闷响,一定是和龙鳞兽打在了一起,偶尔看见那东西移动的模糊影子,像是一条巨蛇。
炎娃子心道:“我说怎么气味古怪,漆雕大侠坟冢被毁,原来是有只畜生!”拔出逆鳞剑冲了上去,以念力感应,配合龙鳞兽杀了起来。打了一会,因洞中有火光的缘故,炎娃子渐渐看清楚了些,昏暗之中,骇然有一条四爪碧龙咆哮龇牙!
炎娃子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沙漠巨蛇,没想到是一条地龙!神州自古有云,三爪为蛇龙,四爪为地龙,五爪才是真龙,这头碧鳞地龙多半该是此处残存的龙息因失去苍龙道息的制约,从而衍生出来的恶兽!炎娃子不敢大意,忽然想起延维当年惊醒苍龙,引起它暴怒的典故来,更是怕激化恶龙,不敢将延维解印。
当下与龙鳞兽联手苦苦争斗,那碧鳞地龙独角一顶洞壁就裂开一道深缝,肉乎乎的龙尾一扫,地上就砸开一道裂隙,乱石飞溅中,地龙一声怒吼,火苗明灭摇晃,几欲熄灭。
炎娃子施展逍遥游身法,以青辰诀带动破阵式和地龙拼杀许久,眼见火光渐渐微弱下来,心中一急,忖道:“等会没了光亮,我就是有夜眼也看不见,这厮生于此地,必然眼能视物,须得想个法子才是。”一边挥剑刺去,一边苦苦思索,却无良策。无奈之下边战边退,朝洞外移去。
龙鳞兽与他心意相通,似乎会意,也积极配合。这样边打边退,不多时就将碧鳞地龙引出洞外,电闪雷鸣,风卷尘沙,那地龙似乎极为兴奋,仰天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