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一一零章 往事如流水 千年一罅隙
孟极脸色大变,吃了一惊道:“你怎么来了?”
那女子呵呵笑道:“怎么,只顾着和新人亲嘴搂抱,不想见到我这旧人么?”
孟极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偷偷瞧了她一眼,不敢说话。炎娃子颇为吃惊,忍不住朝后看去,发现那人竟是从前幻景中看到的尘芳!
诸多疑惑忽然一扫而空,他顿时察觉到了些什么,自言自语道:“你是尘芳姨?难道真是经由三生石的力量,穿越了时空的罅隙么?眼前之人,竟然都是前世纠葛?”
尘芳幽怨的妙目朝他看来,颇为不解道:“漆雕大侠为天下舍生忘死,神州大侠之名卷儿十分钦佩,只是小女子愚钝,不明白你所指的是什么。小女子叫做朱卷儿,不叫尘芳。”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泪流满面:“前世纠葛么,真真是可笑的事。他孟翼之对我说起情话来嘴里就像涂了蜜,说什么只喜欢我一人,背地里却勾搭我的亲妹子,做出那些恬不知耻的勾当来!很难想象,前一夜他还和我抵死缠绵,后一夜就跑去解我妹子的裙带,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炎娃子闻言颇觉尴尬,只好闷着忖道:“是了,她多半便是尘芳的前世,自然不明白我说些什么。”见她伤心欲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朝朱缨儿看去,怎么看都是玉儿,想到她和她的父亲前世竟是情人,脸上顿觉十分难堪,如此有悖伦常的事情,一时叫他难以接受。
转念又忖道:“只是前世纠葛罢了,我已经心有所属,还在这里难受什么呢!我一定是不希望妹子的前世是这样的人,一定是这样!都说小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当真如此么?”他一边疑惑,一边自我安慰,却仍是难掩心里的愤怒与难过,不由自主地朝她盯了过去,心里闪过万千念头,却毫无意义。
孟翼之怒道:“你盯着她乱看些什么?”炎娃子自知失态,脸上一红,瞧见朱缨儿也是红了脸十分羞愧,但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这样唐突,还是没脸面对自己的亲姐姐。又想这只是前尘往事罢了,想到她这一世竟然是玉儿的娘亲,不禁觉得十分有趣。
朱缨儿有些怨愤地看着他,含泪薄嗔道:“漆雕大侠当真觉得缨儿十分可笑么?”
炎娃子猛然一惊,许多熟悉的感觉忽然又闪现了出来,包括刚才和她在树下的缠绵,以及见到羲夬时的尴尬无措。他吃了一惊,暗想道:“难道我前世就是漆雕邪,和仙女姐姐、玉儿之间本就有斩不断的三生纠葛?”这种想法冒出来,他顿时感到对玉儿十分愧疚,竟然隐隐夹杂些喜悦。
许多陈年往事就像潮水一样袭来,本来很多看不透的事情渐渐有了眉目,一一对号入座,知道了韩武的前世竟然是他的剑童铁心,孟极的前世就是孟翼之,羲夬的前世是鹤女夕月……无数熟悉的人儿触动他的心弦,那些悲伤的情绪感染着他,感同身受,令他悲伤不已。
久远斑驳迷失的记忆,那时年少,苍龙乱世,和朱缨儿别离……踏上征途,征讨西界,遇到夕月……本以为故土的人儿早已不再,没想到在这薄山重逢,情难自制……然而心中究竟是喜欢谁选择谁,心底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意惊醒那些美好的梦境,刺痛那颗孩童般纯真的心灵……
他已经有些迷糊,瞧着朱缨儿一阵神思恍惚,忖道:“没想到漆雕大侠竟然是个优柔寡断的情种,这般牵扯不清。为什么我觉得根本就是自己?这究竟是漆雕邪的经历,还是我炎娃子的?亦或者……他就是我,我即是他?”
孟翼之见他直勾勾地盯着朱缨儿在那里发痴,忽然一爪刺来,怒道:“混账!命拿来罢!”
炎娃子忽然感觉到锋芒逼至,吃了一惊,胸口已经被他的麒麟手扎入,疼入骨髓。忙倒抽了一口凉气,惊慌之下闪电般后退,手执逆鳞下意识大开大阖,正是破阵式残篇。
麒麟手金灵肃杀之气无可匹敌,炎娃子虽然身手不凡,和上古英豪搏杀起来仍是十分勉强,而且孟翼之出手狠毒处处致他于死地,而他此刻却没动半分杀机。
孟翼之的攻击令他无可退避,让他想起了那年青鸿的睚眦十三式,那时候有五尊相助,现在孟翼之的实力远超青鸿,还会有奇迹出现吗?
利爪一次次地扎入他的身体,划破他的前胸、后背、手脚……鲜血不断喷溅,浸润了青衫,每一次的钻心剧痛都令他更加清醒,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要坚持不住了。
一道白光闪起,他一口真气来不及提,知道再也无法抵挡,鹤女忽然奔来替他挡下了致命一击!他只听到一声娇呼,血就像是红梅残瓣坠附在她的雪衣上面,鲜艳夺目。夕月身体微微一滞,随即咬牙迎了上去,素手如云,和孟翼之斗在了一块。而此时的炎娃子身上血流如注,将逆鳞剑拄在地上半跪着,摇摇晃晃随时可能会倒下。
朱缨儿泪奔如雨,嘤嘤哭泣着跑来替他包扎伤口,撕下如纱的裙摆,却怎么也包不住汩汩涌出的鲜红热血。
朱缨儿吓得花容惨淡,嚎啕大哭不止,而炎娃子此刻心中却越来越感到奇怪,思忖道:“刚才我的血已经都快流没啦,怎么还能流这么多,就好像没有受过伤一般?如果真是前世,为什么脑子里全是今世感受?他为什么要杀我?我又怎么会突然变成了漆雕邪?”
前世今生参杂如麻,无穷的疑问像是一扇又一扇不知道后面隐藏了什么的青铜大门,他觉得自己需要一把钥匙来打开它。可钥匙在哪里呢?
脑袋里轰轰乱转,无数杂乱无章的前世记忆如明月照流水,流水载落叶,一环套一环地流动着。忽然他想起来了,为什么孟翼之要杀他,不,是要杀漆雕邪!
孟翼之杀了他爹漆雕止,因为他爹害死了孟翼之的爹孟霸翩和他娘鬼师娘子瑰氏!
炎娃子说不上哪个年代,只“记得”是自己很小的时候,“爹爹”漆雕止是一方霸者,一山不容二虎,孟霸翩的崛起,令他十分不满,就一剑单挑夜梦山居,将他杀了。
孟霸翩这个名字,据说是他老子取名的时候希望他既有威猛气概,又有翩翩风度。后来他果然不负期望,夜梦白胡子老头教会他梦八篇,并生下孟翼之,人称夜梦八篇,漆雕让先,一时名动天下。
“父亲”自然容不得这样的人活在世上,上门将他和他妻子杀死,孟翼之恰巧在外玩耍逃出生天,学了父亲的真传后,为父报仇杀死了漆雕止。然而复仇的魔念使得他一心想杀了自己这个仇人之子。
炎娃子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明白这些,想来是漆雕邪的内心世界,然而桩桩件件,就像是自己亲历过一般,那份了然于胸的苍生大义,那种爱恨情仇的人生纠葛。
鹤女夕月白衣上血污斑驳,显然受伤不轻,炎娃子知道她是仙女姐姐的前世,虽然知道这只是幻象,但她人在场,说不定和自己一样感知到了,也是极其难受的。忽然想到羽族为世人所不容,被逼大迁徙去了西界的典故,打定主意,拼了命也不能让她承受那些痛苦的折磨和回忆。
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量从地上爬起,他直觉自己的血快要流尽了,就和刚才被烛天所伤,昏迷前的感受一样!或许,这是自己能为仙女姐姐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炎娃子勉力撑起身子,运指如风,迅速在自己的一些穴道上戳点,暂时止住了血流,一式苍龙摆尾,横在了二人中间。他冲夕月笑了笑,轻声道:“好姐姐,你先退下,让我来。”
夕月清澈的眼睛看着他,想了想,很信任地退到一边。炎娃子呵呵笑道:“放着重伤的仇人不杀,却专门欺负人家冰清玉洁的姑娘,这就是你孟翼之的作风么?”
孟翼之恶狠狠地道:“很好,我说神州大侠苍龙之体,绝不会如此不堪的,但依照方才看来,不过徒有虚名而已。”
炎娃子自知绝非漆雕邪,之所以会受这么重的伤,一定是漆雕邪许多厉害的绝学自己想不起来。当下哈哈笑道:“是耶非耶,不过浮云,你何不放马过来?但我有一点要求。”
孟翼之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要求,说罢。”
炎娃子点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今日的仇人,说不定是下一世的亲人呢。我若是死于你手,请你放了夕月,让她走。”
孟翼之笑道:“好,好答应你。我必定会放任这妖女走得远远的,绝不追赶。”见他面上仍在担心,不屑地哂然笑道:“以我孟翼之的身手,又何必与一个弱女子过不去,非要赶尽杀绝?她若要找我报仇,我会赶走她的,必不杀她。”
炎娃子心里“突”地一跳,好像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却又说不上来,知道要求过多的话反而毫无把握,上古有守信之风,能得他一句承诺,已经够了。于是亮剑道:“夜梦八篇,漆雕让先。今日某就以苍龙之身,向孟兄讨教一番。”
孟翼之笑道:“也好,父辈恩怨,今日无论结果如何,都做一个了断!但父仇不共戴天,即便你我受上苍眷顾侥幸不死,今后也老死不相往来,绝不提只言片语。”
炎娃子心里叫苦不迭,暗道:“三生石的效力过后就不往来了,倒不必等得那么久。但这之前你可不能杀了我啊,感受这么真实,谁知道会不会死呢?”
想什么什么就来,孟翼之一声冷笑也不打招呼,麒麟手闪电突刺!
炎娃子没有料到他下手如此犀利,吃惊不小,一个激灵,脑中忽然闪现许多印象,说不清道不明,奇思妙想纷至沓来。他按照脑中所想,下意识反手撩剑,剑气轰然倒撞,瞬间将孟翼之撞翻!
那种感觉越来越清晰,令他惊喜莫名,这一式烛火燎天,正是破阵式里面残缺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