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狂欢

其实奥拉夫一直不太习惯这种场合。热闹喧哗的宴会总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他身居高位，端着清高的架子，只是远远的向那些朝他致敬的人举杯致意，却从来不和任何人攀谈。而事实上，他内心里却比任何人都要害羞，一副冷冰冰让人不敢靠近的外表，能更好的把他和周围人隔离，让他能够在这片喧闹中静静的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当中。

他一直在悄悄打量着对面的米利亚王子。对方同样摆出一副冰冷姿态，除了女王谁的面子也不给。但奥拉夫却觉得，他天生就该如此。不同于自己的虚张声势，对面那位的冰冷气质来自其与生俱来的强大能量。他能够感应到这种能量的本质，它强大而炽烈，裹藏于冰冷的外表之下，甫一接触就能叫自己原形毕露、颤抖不已。按理来说他应该避之不及，但是他偏偏又会被这种能量俘获，以致于心甘情愿的徘徊于那人身侧，做一只扑火的飞蛾。

但他没有想到，接下来米利亚王子会接受罗珊娜?戴尔蒙德的敬酒，还允许她坐在自己身边。再后来，他带着罗珊娜朝着他这边走过来时，他觉得心跳在不受控制的加速，直到他们站定在尼古拉斯面前，他才在失望中如释重负。

在他们舍弃尼古拉斯离开之后，他借着饮酒的动作低垂了眼帘，眼神里却攒动着惊魂未定。米利亚一开始故意压低声音说的那些话，其实被他听了个七七八八。周围所有的人，包括他的姐姐女王陛下，都只是看到和听到他们后来的那些对话，却并不了解前因。在他这个旁观者看来，尼古拉斯的反应再正常不过，甚至那个怯懦的可怜人已经在尽力保持着礼节，对咄咄逼人的米利亚做出了极大的忍让，然而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却是如米利亚所说，尼古拉斯在拿着自己的痛苦博人同情。由此可见，人们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也未必是事实真相。

奥拉夫并没有替尼古拉斯主持正义的勇气，事实上他现在怕得要命。他喝完了杯子里的金葡萄美酒，却因为心神不定压根没尝出味道。就在他放下酒杯，打算偷偷溜出大殿的当口，一群年轻贵族却嘻嘻哈哈的朝着他走了过来。

他朝着米利亚的方向瞄了一眼，正碰上他看过来的视线。对方朝他遥遥举杯，那双深湛如午夜星空的眼眸一下就把他吸了进去。他的酒杯掉到了地上，在一群年轻人的拉扯中根本无力招架，他被他们抓住了，气势汹汹的簇拥着他穿过大厅，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将被押进审判所的囚徒，这群人用他们的身体制造了一个囚笼，他们张开手臂把所有的缺口封死，好像要防止他逃走一样。

他的心中窜起一股怒火，他开始反抗，想要突破重围，但是借着酒力和某人指使壮胆的众人根本不给他逃走的机会。当他距离那个人越来越近的时候，他身上的勇气和力量也在快速离他而去。最后，当他终于被在抓到那人面前时，怒火彻底熄灭，他被那人的一个眼神，冻结在了原地。

米利亚慵懒的朝自己对面指了指：“朋友们，请给大公爵让个地方。”人们笑成一团，把奥拉夫拉到他对面，按进了沙发里。

他指派着自己的爪牙：“先给公爵倒杯酒来。”

“公爵大人刚才手抖，把酒杯掉到了地上。”有人高声叫嚷，引起一阵哄笑。

奥拉夫想站起来，但是旁边的人按住了他，让他动弹不得。

米利亚审视着他，露出一丝让他浑身发抖的笑意：“看来公爵对金葡萄不太满意。刚才是谁说的，将军们刚刚开封了一坛冰原醇？”

“是我说的，殿下。”有人起身应声，圆滑的朝军方将领们的酒桌溜去，“我这就给您拿一壶来。”

奥拉夫惊恐的看着那一壶烈酒砰的一声放在桌上，对面米利亚梦魇般的眸子里流露出充满兴味的目光，他不受控制的从沙发里弹了起来，一边叫嚷一边挣扎，周围的人大概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刚开始还企图阻拦他，但是马上就放弃了。他觉得自己终于喘上来一口气，逃出生天的机会来了。

“奥拉夫，给我坐下。”米利亚低缓的语音滑过，让他全身猛地一震，窒息感瞬间降临，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即将溺毙的人终于挣扎出水面，却发现一只恶魔正在上方对着自己狞笑。他万念俱灰的跌落回沙发里，身体好像在这一个瞬间就被抽空了。

米利亚钦点了某个姑娘的名字：“给大公爵把酒倒上。”

那姑娘笑嘻嘻的把酒倒满，捧到他嘴边。奥拉夫被酒气呛得眼泪汪汪，拼命向后缩着身体：“别、别这样，殿下。”

米利亚把自己杯子里的残酒饮尽，改倒满冰原醇，隔空对着他举了举：“来吧，公爵，我陪你喝。”

在他震惊的注视下，对面的人儿竟把满杯烈酒昂首饮尽。他的目光有些贪恋的轻触对方扬起的修长脖颈，白润透明的皮肤下，喉结微微滚动，让烈酒滑入深处，他的目光随之下移，发现领口不知为何少了一枚别针，隐隐约约露出了纤细的锁骨。

明明是这么精致细腻的一个人，却偏要做出这种粗野豪放的举动，矛盾中透出一种别样的风致，耀眼得叫人移不开视线。周围响起青年贵族们的起哄声，狂欢的气氛霎时被推向了高潮。

米利亚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视线落在了奥拉夫的脸上。奥拉夫明白他意思：现在该轮到自己了。

他从那贵族少女的手中接过了烈酒，小心翼翼举向唇边，他也想学着米利亚的方式把这杯中物一仰而尽，但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样的勇气和豪情。辛辣的酒香刺激着他的鼻腔，熏得他只想打喷嚏。周围的哄闹声越来越大，大家齐声喊着他的名字，尤其对面传来的那道无法忽视的视线，更让他无法退缩。他只好皱着眉头，轻轻的啜饮了一口。

就是这一小口，让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叫了起来。他把酒吐了出来，捂着嘴咳个不停。任凭哄笑声把他淹没。

奥拉夫觉得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他带着祈求的目光看着米利亚，但是这位夜宴中的君王显然没打算就此放过他。

米利亚端着那杯酒走了过来，而周围人则七手八脚的把他按在了沙发上。他其实想告诉他们，这样做真是多此一举，他身上早就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让他跑他都跑不了。

“殿下，别这样。”他仰视着面具后的眼眸，那里面闪动的目光让他无法看懂，但他还是怀着一丝希望向他发出祈求，“求您，饶了我吧。”

他的祈求声让周围的哄笑声像潮水一样高涨，他难过的闭上了眼睛，今晚可真是个沦丧之夜，从此以后所有人都会暗暗嘲笑自己是个只会摇尾乞怜的可怜虫吧？

幽凉的酒杯边沿碰到了嘴唇，他听见米利亚带着蛊惑的声音：“来吧，奥拉夫。你喝一口，剩下的我帮你解决。”

这话一落，周围又响起了一波鼓噪。身体突然变得轻松了一些，他觉得自己好像恢复了自由，但很快另一个重量又落了下来。他困惑的睁开了眼睛，发现米利亚的脸竟近在咫尺！

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他的掌控之下。充满蛊惑的低缓嗓音，让心脏几乎承受不住狂跳的节奏，隐隐抽痛起来。“奥拉夫，喝了它。”

这是恶魔在对我说话？奥拉夫疑惑着，乖乖张开了嘴，一股辛辣无比的液体趁机冲进了咽喉。

他全身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一口气猛地冲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的想要把残留在口腔里的烈酒喷出去。但是他再次撞进了米利亚的眼眸之中，周围的喧哗声陡然远去，他只听见他说：“喝下去。”

于是剩下的烈酒也进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