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花开两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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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家后宅那座九曲桥上,高阳公主一把鱼食洒下去,马上就扬起了网兜儿,本想着等那水中锦鲤冲过来抢食的时候迅速下手。却不想鱼食犹在空中,水花便哗啦一翻,冒出两颗披头散发的人头来。
高阳公主魂不附体,尖叫一声,把网兜望空一扔,撒腿就跑。
“鲤鱼成精啦!成精啦!”高阳公主冲到李承乾面前,一把抱住他,吓得牙齿格格打战:“太子哥哥,水怪来啦,鲤鱼成了精啦!”
李承乾失笑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精怪。”
高阳公主花容失色,指着方才抛洒鱼食的地方,道:“真……真真真真……真的,你看那里。”
李承乾看了看曲桥石栏,毫无异样,不由莞尔:“走,咱们去瞧瞧。”
高阳公主吓得扯住了他衣袖:“我不去,我不去,太可怕了。”
李承乾拍拍她的手臂,安慰道:“你别怕!孤乃当朝太子,真龙之后,什么妖魔鬼怪敢近我身?走!”
李承乾说着,拖起高阳公主就走。
水里面,纥干承基拖着罗霸道浮出水面,深吸一口气……
一把鱼食洒下来,正卡在他们喉咙上,噎得二人直翻白眼儿。
纥干承基顿了一顿,一口气息逆冲回来,那卡在喉咙里的一把鱼食又喷到了空中。但罗霸道水性不佳,刚才已经灌了些水,此时再被鱼食卡了喉咙,却连恢复喘息的力气都没有了。
纥干承基瞧他喉中嗬嗬作响,心知要糟,双手急忙向他肋下一扶,用力向上一送,反作力一冲,纥干承基刷地一下沉进水里,而罗霸道却像一条鱼儿似的,被纥干承基送出水面,跃到了空中。
李承乾拉着高阳眼看就要走到刚才抛洒鱼食处,就见桥下水中浪花一翻,一个赤条条的身子就闪到了空中,挟着飞溅的水珠,“砰”地一摔到了桥面上。
“啊!”
李承乾尖叫一声,叫声比刚才高阳的尖叫还要尖细。
堂堂太子,岂能如此有失身份?
李承乾赶紧捂住嘴巴,向那摔在桥面上的物事看去:“嗯?不像是妖怪,好像是……人?”
罗一刀吃这一摔,卡在喉咙处的鱼食一半咽下,一半喷出,总算是恢复了呼息能力,只是吃这一摔,摔得他眼前金星乱冒,朦胧间就见前面有一双男女,罗一刀心中还存着警醒之念,马上强打精神跳起身来。
“啊!”
罗一刀这一挺身站起,又是一声尖叫传出。只过户这回叫的不是李承乾,而是高阳公主了。高阳公主急急捂住了眼睛,但只一顿,又张开两道指缝,好奇的眼神从指缝间露了出来……
罗一刀浑然不知自己此时正一丝不挂,眼见面前一双少年男女,从其衣着服饰揣断,应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便沉声恐吓道:“尔等莫要声张,否则,老子咔嚓一声,就扭断你们的脖子!”
这时一只湿淋淋的手搭住了曲桥石栏,纥干承基一纵身就翻了出来,双足稳稳地落在地上,把一头湿淋淋的秀发潇洒地一甩,长发飞扬,水珠四溅……
“咔!”
纥干承基看到罗一刀那光洁溜溜的身体,甩头的动作戛然而止:“大哥!你的衣裳呢?”
“嗯?啊!”罗一刀低头一看,顿时大吃一惊,急忙往纥干承基身后一跳,从他肩后探出头去,剖李承乾大喝道:“交出衣服,饶尔等不死!”
“我不!”高阳公主骇得赶紧抱住双臂:“被剥成他那丑样子么?天啦,莫如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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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府七进的大宅子,由后至前,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长孙无忌微胖,又刚吃过酒,走到前面时,酒意全消,额头沁出了细汗。
此时府前站了好多青衣的家仆,一见自家主人到了,仆佣家奴立即左右一分,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长孙无忌定睛一看府前情形,差点儿没把鼻子气歪了。就见自家大门前的石阶上,散乱地坐着六七个美貌妇人,有的交头接耳,有的东张西望,还有人正在那儿绣花。
在她们身边,还有一些男童女娃,有的在玩跳格子,唔,这样的还乖巧些,有的则在那儿打打闹闹扮将军,叽哇乱叫的好不吵人。两个还在吃奶的娃儿躺在奶妈子怀里,吼得声嘶力竭。那奶妈子也不含糊,直接就喂上奶了。
再瞧大门正中,横置一条长凳,把大门堵得严严实实,尉迟恭横坐在条凳上,一条腿踏在凳子上,身前凳面上还搁着一把茶壶、一只茶碗,尉迟恭坐在条凳上比比划划跟说书人似的。
“哎!俺尉迟恭,大字儿不识一个,好哄骗呐!当初跟着皇上征南扫北,凭着两膀子力气,倒也立下过一些功劳。皇上抬爱,封了俺个大将军,可说到底,俺就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粗汉,要不咋能让人哄得一愣一愣的呢。”
“俺是个武将,文官们辅佐着皇上镇守长安的时候,俺还在外边打仗哩。等俺也到了长安城,得嘞,好宅子都叫人占没了,俺寻思着,那就托人帮俺选个地块儿,再盖一幢呗。
嘿!长孙无忌那老狐狸,就说他有一幢宅子,正要脱手,哎!对!就西市口儿集贤坊,原是长孙家的那幢宅子。他说跟俺同殿称臣,跟俺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这房子也不好赚俺的钱,就半买半送地给俺了。
说实在的,俺真信呐!俺心眼直啊!俺真心的感激长孙无忌……他八辈祖宗!结果嘞?咱们的大宰相、国舅爷,说是把他的房子打个五折送俺,打了个五折一百万、一百万啊一百万……”
尉迟恭张开一只大手,往空中一举,看看手指头,感觉数目好像不太对,于是把另一只手也伸出去,十指箕张,奋扬于身前。围观群众轰然一声,立即窃窃私语起来。
尉迟恭端起茶碗,咕咚咚饮马似的喝了一碗,把碗一放,旁边一个绣花的小妾马上凑过来又给他倒上。
尉迟恭抹抹嘴巴,又道:“俺心眼直,俺老实,俺当真呐!人家便宜了一半卖给俺的宅子,这得多大的人情?所以,从那以后,俺见了长孙无忌,每次都感恩戴德。可俺现在才知道,敢情那宅子顶破天儿去也就值五十万!”
尉迟恭抬起巴掌,啪啪地打自己的黑脸:“丢人呐!现眼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银子,俺尉迟恭这是有多缺心眼啊……”
尉迟恭是什么人?铁匠出身,那是真豁得出去啊,该端着的时候他端得起来,该耍无赖的时候他也毫无心理负担,那才叫能屈能伸,上得了朝堂,当得了流氓。
长孙无忌站在门内,只气得额头青筋乱蹦,他咻咻地喘着粗气,紧咬紧牙关,一步步向尉迟恭身旁走去。
却听尉迟恭道:“俺是打肿脸充胖子啊,置宅子的钱,有一半是跟人借的!这几年,为了还钱,俺是吃糠咽菜啊,你看俺家这些孩子饿得……”
尉迟恭一指自家一个小孙子,那孩子白白胖胖,堆着双下巴,藕节儿似的胳膊腿儿,跟年画儿上抱鲤鱼的大胖小子似的,便把话风一转,惨然道:“哎,都饿浮肿啦!”
长孙无忌忍无可忍,咆哮道:“尉迟恭!你住口!”
尉迟恭一扭头,立即就从凳子上跳起来,一把抓住长孙无忌的手腕,对众围观百姓道:“对对对,就是他!他就是长孙无忌,他就是那个卖宅子给俺的黑心肠子!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到了腚眼子的国舅爷哇……”
你别看围观群众都是长孙无忌的邻居,可认识他的人几乎没有。长孙家这深宅大院儿的,出则车马相随,寻常小民哪有机会见到他,听尉迟恭这么一说,众人立即翘首望来,看得长孙无忌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长孙无忌哆哆嗦嗦地道:“尉迟恭,你这无礼糙汉,无端跑到老夫府上来做什么?你如此行径,简直无赖之极。你是堂堂国公啊,此行此举,简直是斯文扫地、斯文扫地!”
尉迟恭呲牙咧嘴地冲他笑:“国舅爷,咱饭都快吃不上了,还要斯文作啥子用处?你骗咱那一百万……”
长孙无忌怒吼起来:“我哪有卖你一百万,明明只有九十万!”
尉迟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不以为然地道:“这都五六年前的事儿啦,不算利钱的啊?”
“你……你……”
长孙无忌气得眼前一黑,再看尉迟恭那张大黑脸,就见上边蹦出好多颗金色的小星星。
尉迟恭见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便嘿嘿一笑,无赖地往凳子上一坐,把右腿往凳子上一盘,一拍大腿,哀声道:“欠了一屁股还不清的债、还有一家子喂不完的嘴,这让我可怎么活啊……哎……嗨……诶……”
百姓们不傻,哪能不知道这位尉迟将军绝对没有他说的那么苦,不过,看乐子嘛,谁傻啊跟他较这个真?再说了,不管人家尉迟将军惨不惨,这位国舅爷是真的太不厚道了。
尉迟恭这一哼呀唉的,蹲在地上正玩羊拐骨的一个小孙女马上跳起来,拎着小裙子跑过来,兴冲冲地抱住他的胳膊:“爷爷,爷爷,你要唱歌吗?人家要听你唱歌。”
“哈哈,好,那爷爷就给你唱歌!”尉迟恭把小孙女往怀里一抱,扯开喉咙唱了起来:“羊肚子手巾(呦)三道道蓝,你说(那个)难呀难也不难,无米下锅泪蛋蛋流~~”
长孙无忌听到这里,一口老血差点儿没喷出来,好在被追上来看热闹的亲族晚辈们给及时扶住了,否则准得摔在地上。李鱼躲在深深背后,以手抚额,口中念念有词:“尉迟老黑看不见我,尉迟老黑看不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