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打落牙齿和血吞
楚诗琪借力，双膝已经离地有半寸高的距离，然而，苏羡染突然双眉紧锁，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楚诗琪的心头。
不知道苏羡染又会想出什么样的方式玩弄她，但首要的反应，就是该松开她的手，可是如此，自己就会再次撞到地面……正在犹豫着，然而，耳边已经传出了一声尖锐的大叫：
“诗琪，你这么用力干什么，你抓疼我了。”苏羡染秀眉紧蹙着，正欲推开她，却发现小腹处一阵绞痛，不禁弓着身子，似乎是想保护肚子。
然而，这番举动在后面的雁儿看来，就显得有些不正常了，以她的视线，只能看到楚诗琪的微弓着的身子，和苏羡染痛苦的表情。顿时冲了过来，而这时，楚诗琪已经通过了思想斗争，放开了苏羡染，她觉得，就算撞疼了双膝，她也不能被冠上“谋害皇后与皇嗣”的罪名，让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功亏一篑。
不过，才放开她，手背上便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痛，因为之前两人的手相贴极近，苏羡染尖锐修长的护甲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了几条长长的血痕，血痕旁边，白色的皮肉上还沾着血沫，看上去惨不忍睹。
楚诗琪暗自吸了一口凉气，嘶了一声。
只是，来不及反应，因为突然放开了苏羡染的手，没有支撑，而早已发麻的双膝根本不能挺直，扑通一声，又重重地跪了下去，这一次的声音，远比之前要大得多，而且分明可以听见骨骼断裂的脆响。
“啊……”剧痛袭来之时，楚诗琪只觉得自己都要痛死过去，这一下，远比石绮兰刺她的那一刀痛得多，浑身冷汗直冒，脸色几乎在撞下去的那一瞬间就变得苍白。
膝盖下的石板，也发出了一声闷响，她只觉得，整个亭子也该被她的举动振动了。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雁儿已经冲了上来，什么都没说，转身到了苏羡染的身前，挡在她的前面，猛然对准楚诗琪的右肩就是一掌，苏羡染似乎发觉到了她身上的戾气，大叫一声：“雁儿住手。”
然而，却已经晚了，饶是雁儿听着她的话收掌，却也抵不过两人之间如此贴近的距离，只见同一时刻，楚诗琪的身体宛如一道败落的风筝，直直地从亭子中间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之后，“扑通”一声，溅起数丈高的水花。
雁儿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亦觉得自己这次冲动了些，正准备去救人，然而，苏羡染这边却又发生状况，因为先前过于用力，竟然动了胎气，一时觉得不适应，便双手捧腹，轻呼出声。
雁儿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主子是谁，饶是现在对楚诗琪有愧疚之意，也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关心的是苏羡染，于是放弃了之前下水救人的念头，立刻折回来，将苏羡染扶到一旁坐下，并且道：“娘娘你千万别激动，放松，放松……”自己却也急的满头大汗。
而那边，落在水中的楚诗琪更加狼狈，身体上的疼痛几乎让她昏死过去，双腿近乎断了，泡在水中一点直觉都没有，更别说保持着身体平衡，或是让自己游过来了，但强烈的求生意识却并没有消散，在水面挣扎的时候，她还是发出了几声呼救声：“救命啊……救……唔……救命啊……”
然而，却是挣扎，沉下去的速度也就越快，亭子上的两道身影渐渐模糊，眼前的那张脸已经变得模糊，她看不清苏羡染脸上的表情，然而，却觉得另一张脸正在朝着自己靠近，尤其是那双哀怨并且含着悲愤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她。
那是……石绮兰的脸！
楚诗琪突然恐慌了，眼前的画面，让她身子不住地颤抖起来，湖水经过一天的曝晒，虽然不热但也不会冷，可她却觉得如置身冰窟，冰冷刺骨的寒意不断地侵蚀着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全身的疼痛似乎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走了，她定定地看着前面。
那是一张怎样狰狞的脸啊，脸上布满着疤痕，血渍和汗渍在脸色形成了一条条的痕迹，上面还沾染着灰尘，比她见过的乞丐还要脏乱，但她却能够认出来，是石绮兰没错。
难道她知道事情的始末，特地来找她报仇的？
果然，那张脸越靠越近，几乎与她的脸相贴，阴冷的气息带着农重的死亡的味道，不断喷洒在她的脸上，但她除了恐慌，并没有别的感觉，对上石绮兰那双死不瞑目的眸子，她莫名地想要逃避，只是那人却不给她机会，漆黑不见底的双眸死死地盯着她，惨无血色的双唇缓缓蠕动，却没有吐出半个字。
只是，那无声的控诉，却像无数的利剑，狠狠地刺中了她的心，楚诗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张着嘴却只能感觉到一股冰凉猛然朝着嘴里灌下去。
“啊……有鬼啊！”
终于想起来了，石绮兰早就已经死了，不可能出现在湖里面，而且，眼前的人，分明只有一张脸，连完整的身子都没有，不是鬼又会是什么？
“救命啊……”楚诗琪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失声尖叫着。
似乎有一只手猛然按住她的头，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双臂不断地挣扎着，然而却没有多大的用处，很快冰冷的水铺天盖地的涌过来，将她彻底淹没。
“这就是你的报应，楚诗琪，当你不顾念姐妹情谊，陷害我的时候，你可有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我死得越惨，你的下场也会有多惨，哈哈哈哈……”
耳边，是放肆且狂妄的大笑声，楚诗琪只觉得一股子凉意，从口中一直灌到了心里。
对岸的宫女听到这边的动静，立刻划着小船过来搭救，只是湖心亭与岸边的距离不短，她们一时也过不来，只能看着那人消失在水面上，而水面漾起的波浪，也渐渐趋于平静。
然而，雁儿此刻哪里顾得上她，她还在一个劲的安慰苏羡染，并且渡真气给她，好不容易等她不难受了，这才松了口气，头也不回地朝着后面吩咐道：“还不快去救人？”
虽然隔着不短的距离，但宫女们还是听到了她的话，当即吓得连人带船都抖动了一下，划船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而这边，苏羡染一脸愤怒地看着她，指责道：“你太冲动了，诗琪是我的恩人，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雁儿见她发怒，也不敢顶撞，只是低着头认错：“是雁儿的错，娘娘千万不要生气了，雁儿只是听见娘娘的呼声，以为她要对娘娘做出不利的事情，所以才心急，并且将她打下去的……”
苏羡染的脸色并不好看，还在继续教训她：“你那一掌，能有几个人受得了，何况诗琪还重伤未愈，要是她出了事情，你让我们怎么与靖远侯交代？”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不去救人，还说着闲话，不免有些分不清轻重缓急了，但，那边那一干划船前去的搭救的宫女却并没有觉得什么。皇后的事，自然是最要紧的。
雁儿将头埋得更低了，红着脸不说话，苏羡染这才朝着湖面上看过去，只是哪里还有人影，不禁也慌了，喝道：“还不去救人？”
雁儿立刻反应过来，是啊，她还有轻功啊，木讷地点头，双足在地面上轻点一下，纵身掠出。
然而，她的身形还没有掠出凉亭，却见对面一道潇洒俊逸的身影已经朝着这边掠过来，他身姿如燕，衣袂飘飘，紫金色的长袍掠过微波粼粼的湖面，却没有带起一滴的水珠，青乌色的靴子就那么堪堪划过水面，却始终没有碰到过。
身后的阳光打在他飘逸如仙的背影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几乎耀了在场很多人的眼。
雁儿不禁看呆了，踏出去的步伐就这么生生地止在空中，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人。
苏羡染挑了挑眉，站了起来，似乎有些不悦了，只是随后又抿紧了唇，坐了回去。
到了波浪的中心，那人突然弯下了腰，伸出手朝着水中一探，雁儿她们看得很清楚，那人的手明明没有入水，可是随后，随着他的脚步的移动，一道身影却是在他的手中浮现出了水面。
而他，不过是在水面上停顿了片刻，瞬间之后，又朝着凉亭这边掠过来。
那边，划着船的宫女睁大了眼睛愣在那里，手中的木桨也掉在了水中，她们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眼里的羡慕之情不言而喻，似乎希望掉进水中的人是自己而不是楚诗琪。
虽然狼狈，但能够被这样的人相救，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啊。
他几乎是毫不费力，只单手拎着她，像老鹰拎着一只小鸡一般，将她带到了凉亭的那边，放在了石凳之上。
楚诗琪的衣襟已然湿透，发梢还不断朝着地面滴水，滴答滴答的声音，很有节奏感。而站在她们身边的男子，身上却没有半点湿透的痕迹，就连那一双青云平步靴上也不见半滴水渍。
雁儿急忙将楚诗琪扶起来，伸手放在她的鼻子前探她的鼻息，见还有微弱的气息，不禁松了口气：“娘娘，她还活着。”
是啊，怎么能这么快就玩死了呢？在苏羡染和男子看不到的地方，雁儿的小脸上升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咳咳咳……”昏迷中的人只觉得腹腔闷得难受，轻咳一声，水从口中流了出来，雁儿趁机将她扶着躺下，双手按着她的腹部，用力挤压。
见她吐出了好几口的水，她又使劲地掐着她的人中，让她清醒过来。不多时，她的人中已经被雁儿掐的又青又紫。
楚诗琪艰难转醒，一眼便看到了那张形同石绮兰的脸，顿时双目一白，几乎又要晕了过去。
雁儿坏笑着，用力地拍打着她的脸颊，还故作悲伤地叫着：“郡主醒醒，郡主……”说着，又用衣袖里面掏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瓶子，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喂到了她的口里。
见她还未清醒，又用力地拍打着她的脸。心里爽快的同时，却在想着，打不还手也有些无趣，她反倒希望看到一个张牙舞爪的楚诗琪呢。
待到双颊已经红肿，身上的汗水也渐渐被风吹干，楚诗琪才转醒，这一次明显清醒了很多，不过看到了雁儿，还是忍不住害怕，蜷缩着身子想朝着后面退去。
只是肩上的疼痛和全身的无力容不得她动弹半分，双腿更是不能动弹，稍稍动了一下，里面似乎有千万只的蚂蚁立刻饮血食肉，钻心的剧痛和撕咬感，让她无力，只能惊恐地睁大着眼睛，看着前面的三人。
苏羡染一脸歉意，“诗琪，不好意思啊，都怪雁儿这丫头太莽撞了，还没有弄清楚缘由就对你动手，你放心，下次不会这样了。”
下次？
楚诗琪莫名的打了一个寒噤，头脑顿时清醒了不少，比落水之前还要清醒几分，身上的衣衫还没有干透，尤其是背后的，她背对着湖面，风轻轻一吹，衣服反而更加湿润了。冷汗不断地侵染着身后的衣衫，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疼痛。
如果还有下次，她还会有命吗？
这一刻，她真的好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将事情弄得这么复杂？如果让石绮兰直接杀了苏羡染，那么她就一尸两命，也许轩辕寒钰也会彻底崩溃，整个大秦不堪一击，她的父王也不必如此担忧，他们也不必惶惶不可终日。
屈辱的泪水瞬间盈满了框，眼前的一切景物又变得模糊起来，在泪光朦胧中，似乎又看到了那张狰狞的脸，那张邪笑着，要将她的头死死地按在水中，不让她喘口气的脸。
“这就是你的报应，楚诗琪，当你不顾念姐妹情谊，陷害我的时候，你可有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我死得越惨，你的下场也会有多惨，哈哈哈哈……”这样的怪叫声，再一次重复在她的耳边。
“啊……”几乎又要尖叫起来，只是看清楚了周围的人之后，死死地咬着青白的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石绮兰的死与自己有关，这一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父王那边的大计，将全部落败。
雁儿也可怜兮兮地眨着那双杏眼，双睫交叠处还有挂着一滴晶莹的眼泪，双手抓着楚诗琪的双肩，道：“郡主，是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失手将你打下去的，是奴婢的错……”
楚诗琪更觉得全身疼痛难忍，听了雁儿的话之后，不禁在心里面翻了一个白眼：哼，失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正这么想着，双腿的关节处又火辣辣的疼着，她紧咬着双唇，突然想起之前被苏羡染抛在地上的事，这双腿，也应该毁了吧。
只是怨恨地眼神还没有扫出去，蓦然看到站在苏羡染身边的男子，于是咬着牙咽下怨恨，继续装作大方，只是额上的冷汗，却怎么也止不住。
“诗琪……诗琪没有大碍，娘娘无事……就好。”
苏羡染上前一步，亲自扶她起来，她却顾忌着先前的教训，不敢出手，苏羡染讪笑，葱葱玉指指着自己的手背上红红的勒痕，道：“本宫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诗琪之前用力过猛，一时吓到本宫了，这才惊叫出声，还让雁儿误会了。”
无辜的神色，以及手上捏痕证明了她当时的话。
果然是皇后啊，娇生惯养的，连她的力道也承受不住。
“本宫忘了，诗琪你有伤在身，身子虚弱，将重心转移到本宫的身上也是应该的，只是本宫身子不适，反倒连累你。”
说罢，又怒斥雁儿：“说到底还是你太过鲁莽，这一次吓到了郡主，害她落水，你该当何罪？”
雁儿本就蹲在楚诗琪的身边，听得此话，也就顺势跪下，低头认错：“娘娘，雁儿真的知错了，错伤了郡主，是雁儿不对，郡主要杀要剐雁儿都任凭郡主吩咐。”
她眸中闪过一丝怨恨的光线，“那你就去死吧”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被她生生卡在喉咙里，雁儿是苏羡染的人，她自然不能动她，至少还不能明目张胆地，此刻，苏羡染要的效果，不就是让她吃了黄连还诉不出苦来么？
于是，将满肚子的苦水咽下，声音已经嘶哑，一开口，嗓子干疼。“娘娘言重了，既然是无心之失，诗琪又怎敢怪罪姑姑？”
苏羡染抿唇暗笑，正了正色，道：“果然是诗琪大方，不跟一个宫女计较。”
“诗琪弄痛了娘娘，也是娘娘大方没有与诗琪计较才是。”天知道，她为了说这两句，咬碎了多少银牙，又咽下了多少苦水？
苏羡染、雁儿，这一笔账，本郡主记下了，来日一定要你们加倍偿还。
苏羡染脸色微沉：“雁儿，还不快送诗琪下去看御医，要是她有什么好歹，本宫严惩不贷。”
“是。”雁儿努嘴，立刻伸手招过一条小船，扶着楚诗琪上船，不过临走的时候也不忘了和一直静静地立在一边的男子行礼。
只是，心里却是奇怪着，他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