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永夜（一）
“滴嗒……”
“滴嗒……滴嗒……”
淅淅沥沥的小雨笼罩着整座山谷?，无边的黑暗下，空旷的山谷更显幽寂，偶尔的水滴声清晰可闻。
天空的乌云虽然不厚，伴随着幽谷却分外压抑。
“傍晚这天上还一点云彩都没有，偏偏现在下起了雨，这鸟天气，着实有些没道理。”
一个抱怨声从林中一个树洞传出，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从那粗犷的嗓音来看，一定是一个魁梧的健硕男子。
“高老弟就不要抱怨了，要不是这场雨，我们如何能有这片刻时光在此歇息？”
答话的是一位中年男子，长相虽然一般，但那一双星眸不时闪烁睿光，彰显不凡，身着一袭破旧锦袍，因长途跋涉，早已看不清原色。
顾明望着洞外的雨色道：“若不是这场雨冲掉了我们路上的踪迹，恐怕我们是逃不过今晚了。”
高城向树洞外探望一番，无聊的拨弄着眼前的火堆，低沉道：“顾先生说的是极，只是这雨下的突然，却是让我心里有些不安。”
雨势渐下渐大，起初的微雨已经逐渐转向中雨，若是这般下去，再过不久可能就暴雨倾盆了，
顾明好似没有听到高城的话语一般，依旧盯着外面的雨色，面无表情，只是眉宇间微微皱起，也显示出他内心的些许不安。
不久，顾明莞尔道：“你啊！估计是一路上的追杀，让你变得草木皆兵了，放心吧，没事的。”
听得顾明如此说，高城也认为或许真是自己想太多了吧，憨憨一笑，道：“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洞外的雨一直下着，难料何时能停，仿佛这雨能一直下下去，直到永恒。漆黑的永夜，遮掩了不知多少的秘密，如这幽暗般深邃、神秘。
高城望着顾明，嘴巴张了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一番犹豫之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顾先生，恕我直言，以少主在柳国的身份，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来追杀我们？“
“我倒不是怕死，我的命本来就是少主的，只是我受不了这窝囊气，被追杀千里还不知道对方是谁。求顾先生解惑。”
顾明不知听没听到，一直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顾明喃喃道：“在柳国，身份显赫的可不止我们少主，那几位……”好似在回答高城，又似在自言自语一般。
“您是说……”高城显然被顾明的回答吓到了，嘴巴张的老大，久久不语。
“行了，此事你藏在心里即可。“顾明打断高城的猜测，一脸严肃。
小小的树洞再次沉寂下去……
树洞中一小堆干柴升起的火苗，冷风透过堵着树洞的枝叶，将火苗吹的摇摇曳曳。昏暗的火光照在二人脸上，忽明忽暗，无言的沉默使着短暂的休息时间分外压抑。
“咳……咳咳……”
突然，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破了这闷人的寂静。
高城，顾明二人闻声，急忙看向树洞中昏睡的少年，
少年年龄不大，莫约十四五岁左右，一头长发披散两肩，他面色苍白，两道剑眉使少年略显儒雅的脸庞平添几分英武，一身华袍破破烂烂，微张的星目，迅速的打量一下四周，直至看到身旁的高城和顾明才松了口气。
“少主，少主醒了。”高城看着昌黎睁开的双眼，神色激动，连忙上前将少年慢慢扶起。
“高大哥，顾叔，我们现在这是在？”昌黎倚靠着高城，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急咳。
“少主，先把这些草药吃了吧。”顾明连忙拿起身旁早已准备好的几株草药喂食给昌黎，高城看着醒转的少年，面色激动，在一旁说道：“回少主，自华城城郊一役后，我们突出重围，顾先生带领我们一路往西逃奔，此刻已经过了凤霞山脉，恐怕不久便要抵达柳国边境了。”
昌黎一愣，没想到他昏睡的这段时间，他们已经逃亡了这般远。
虽然高城没有多说，但从那次准备万全的伏击，也能看出，这群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这千里路程，又不知搭上多少人的性命，才换得如今的局面。
他脸露苦涩：“到底是逃出来了吗？只是那些阵亡的兄弟……”
望着昌黎满脸的愧疚，高城跪坐在昌黎面前，道：“少主不必自责，华城城郊外，要不是少主舍命救助，引爆玄星之内玄气，硬生生闯出一个突破口，恐怕我们早就埋骨山野了。”言语中的感激之情，尽显脸上。
高城想起当初华城一役。本来他们一行人陪同?昌黎在华城办事，出城之后，竟突然遭遇一群白衣人围袭，看那阵势显然早已埋伏在此，只等守株待兔了。
猝不及防之下，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白衣人便已提刀杀来。
被突然袭击，有心算无心之下，很快一个个护卫便有所不敌，一身修为，也只能发挥十之七八而已。
面对来势凶猛的袭杀，众人逐渐不支，正当众人绝望之际，昌黎果断引爆自身玄星之内的玄气，才带他们突围而去。如若不然，此刻的他们早已葬身华城城郊之外。
昌黎看到高城目光中满满的感激，不由苦笑连连。
“高大哥不用在意，说来这事想必是冲我来的，诸位若不是为了保护我也不会牵连进来，落得如此地步。感激之情实在愧不敢当。”
高城闻声，连忙道：“少主这是哪里话，保护少主本就是我等的职责所在。”
“只是，只是我等无能，没能保护好少主，反而被少主所救，那颗玄星可是夫人留给少主最后一件东西啊！我等愧对夫人多年的栽培，是我们对不起夫人，对不起少主啊！”
说完，高城的虎目竟已流下滚滚热泪，堂堂一个魁梧汉子却早已泣不成声。
昌黎望着眼前落泪的壮汉，鼻子也是微微一酸。那颗玄星，是她母亲生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了，但当时之情容不得他有半丝犹豫，只得依靠玄星引爆产生的力量来突出重围了。
“只要能带弟兄们逃出来，舍弃一颗玄星又算得了什么，我想，娘亲若是在天有灵，也不会责怪我的。”
“可是，少主……”
“行了，不提这些了，弟兄们的伤亡如何？”见高城还要再说，昌黎连忙转移话题。
“华城外我们折损了十二个弟兄，之后我们一路向西逃奔，路上大大小小截杀不尽，到如今，还余，还余九人……”
昌黎听得只余九人，顿时眼前一黑，一路走来，从三十余人，到如今却只剩九人，本就重伤的他险些承受不住这种打击，苍白的脸庞如今更是毫无血色。
他努力保持平静，可那紧握的双拳，微鼓的经脉，也能看出此时的他内心那要的愤怒。
想当初，在柳国城都内，何曾有过如此遭遇，个个在他面前卑躬屈膝，何人敢惹？而今落得如此境地，直若虎落平阳。此仇不报，他愧于自己，更愧于死去的兄弟。
“高大哥放心，倘若我们能逃过这一劫，这笔账一定要讨回来，血债必须血来偿。”
“对，必须血债血偿。”高城顺手抹去眼角的泪水，恨恨的道。
看着眼眶红肿的高城，再望向神色略显憔悴的顾明，昌黎心里深深的泛起一股无力感。
现如今，逃出追杀都不知何时，过了今天不知还能否看见明日的太阳，说报仇，实在有些痴心妄想了。但为了提升士气，将注意转移到复仇上，只得如此了。
心底哀叹一声，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到时，若逃出升天，待查清何人所谓，定要将此事一一清算；若葬身林海……?谁还在乎报仇一事。
“高大哥，如今既然我已醒转，你通知一下剩余的弟兄们，趁着雨势，加紧赶路，争取明早抵达柳国边境。”昌黎扶着身旁的顾明，缓缓的站起。
“少主，你的伤……”
“放心吧，有顾叔的药，没什么大碍的，不信你问顾叔？”昌黎笑道。
高城虽然不知道昌黎的伤势到底有多重，但一连昏迷几日，伤势必然不轻，虽然昌黎如此说可他也不敢托大，转而面带询问的望向顾明“顾先生，这……”
顾明点头道：“少主说的不错，我们必须趁着雨势加紧赶路，早日甩开追兵。至于少主，路上我会好好帮他调理的。”
高城见顾明也这么说，也不再犹豫，当即出去通知在周围潜伏的弟兄。
随着高城的离开，昏暗的树洞再度安静下来。昌黎和顾明都望着中间那略显微弱的火光，火苗随着洞口吹进的冷风摇摇曳曳。
“顾叔，为何要带领他们往柳国边境方向赶，莫非顾叔认为，我们出了柳国便安全了吗？”昌黎身子搭在顾明的背上，一双眼深沉的不带丝毫感情，直钉钉的看着顾明，等着他的回答。
顾明看着眼前的火光越发微暗，又添了点干柴进去。眼前的火苗加了些干柴进去，烧的又旺盛了些，但他们这些几尽熄灭的火苗，又有何人来给他们添把火？顾明默默沉思。
“顾叔！！！”
顾明目光微转，望着身旁的少年，低声一叹“少主明明已经心知肚明，何必还来问我。”
“我，要，你，亲，口，说，出，来。”昌黎一字一顿的说道，紧咬的嘴唇涔出丝丝血迹。
原本的儒雅早已不见，一双瞳孔，略显狰狞。
昌黎如此大的变化，显然让顾明一时难以预料。望着昌黎现在的神态，顾明也不由的火气往上撺。
“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没错，是他们，就是他们，就是你心中所想的那几个人。偌大的柳国能将我们追杀的如此狼狈，还无人救援，哪些人有这等实力，想必从小在国都长大的你比我更清楚吧！”
顾明的回答，让昌黎心中再无任何侥幸。只觉嗓心一热，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心口处难掩的疼痛，撕心裂肺，整个人无力的摊在顾明的身上，如失了魂魄般，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顾叔，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都不是真的，他是我的兄长啊！血浓于水的亲哥哥啊！这都只是猜测，你说啊，你说啊。”话未说完，眼角两行清泪已然落下。泪水滑落到嘴边，和着鲜血缓缓滴落。
见昌黎如此，顾明暗暗后悔刚刚过激的言辞。到底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啊。
顾明将昌黎嘴角的血迹擦干，哀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们是不是你亲兄弟暂且不说，外面这些护你安危，为你舍生忘死的难道就不是兄弟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带他们逃出去，逃出柳国，待查明实情，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逃出柳国？哈哈，报仇？顾叔莫以为我们真能报仇？他人尚好哄骗，既然顾叔知道对方身份，我不信顾叔你没看出这场雨的蹊跷。指不定对方早已在前面布好陷阱，只等我们自投罗网。”
昌黎神色癫狂，仍然不肯接受事实。
顾明望着昌黎一言不发。之前高城的抱怨不无道理，其实在雨下不久之时，顾明便已察觉不对。面对高城的询问时，顾明含糊其辞，不想自乱阵脚，便隐瞒不说。
只是没想到，昌黎刚刚苏醒便发现这点。
看顾明沉默不语，昌黎继续说道：“其实，他们的目标是我，只要……”
话未说完，一个狠厉的巴掌便印在了昌黎的脸上。刚擦干的血迹又顺着嘴角流出。
“若是如此，弟兄们舍命相救还有什么意义？对得起哪些为你死去的人吗？你要记住，从有人为你牺牲的那一刻起，你的命，便已经不属于你了。你要活着，为他们活着。”顾明咆哮道：“你明白吗？”
“至于如何逃脱，我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