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借力打力
徐进不是内书房出身的文学宦官,虽然也曾经读过书,但只能算是初通文墨,洪芳洲这份《处置王庄疏》看得他眉头连锁,好多地方他根本看不懂。
而且洪芳洲性子刚烈,根本不给衡王府留半点面子,顺便把天下的藩王都骂进去了,看得徐进大为愤怒:“胡说八道,大明是咱们朱家的天下,福王爷多吃多占些又能怎么样,真是胡说八道!”
但一想到这份奏疏关系着好几千顷田地的归属,徐进就顾不得洪芳洲言辞激烈,越看越是开心,有些时候还开口向孔獐请教某个字或某个词的具体含义,看到最后他连连点头:“果然是铁证如山,铁证如山!”
虽然洪芳洲的这份奏疏对泾府遗地根本只字未提,但是在徐进眼中却是铁证如山,奏疏多达两千字,跟泾王府有关的词句却连一个字都没有,但是徐进却觉得这份奏疏上的每一个字都坐落了衡王府侵占泾府国除遗地的罪名。
实在是世界真奇妙,不看不知道,徐进根本没想到衡王这么一个山东地面的普通藩王,手上居然有这么多不义之财,这些不义之财应当全部划归福王府才行。
根据这份奏疏上的材料,洪芳洲曾经召集了登莱二府所属各县知县温纯、卢守等人,会同巡按山东御史监察御史罗凤翔一起清丈衡王府庄田,清丈出来的结果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衡王府拥有合法钦赐地原额为1170余顷,分别由姚老堤地、中海滩地和禹王庄地三段组成,而衡王府侵占的民地为中海滩附近的奔桥、蝗虫壕、小水湾地、禹王台莲花泊附近的塔儿苑、青边岭、水王庄地,姚老堤西南直至浊河以南20里远的固柳社地。
但这还不是衡王府侵占的全部民地,还得加上王日章倡立五百步为一亩,更改府县册籍而混占的土地,东、南、西、北长阔二、三百里大亩一万余顷,折成二百五十步一亩的官亩,实为2万余顷。
换句话说,衡王府已经把青州府能占的民地几乎都侵占到手,总数至少达到两万多顷,这个数字简直用惊人来形容。
很多小府全府的在籍土地也不过四万余顷,登州府号称地广人稀,但是所有的民田加在一起,也不到是八万顷而已,可是衡王府却是占据了几近三万顷的庄田、草场,这让徐进不能不眼红。
福王府最得万历皇帝宠信,可是他拿到了多少顷庄田?
总共也不过是两万顷而已,而且这两万顷庄田还是万历皇帝亲自出马,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文臣的手里强抢到手。
而且福王府的庄田还分派到三省,散布河南、湖广和山东,可是衡王府在青莱两府就占据了两三万顷民田,这让徐进一下子就找到了人生目标。
所以洪芳洲这奏疏上面明明根本没有提及泾王府遗地的问题,但是徐进当即说道:“实在可恨,衡王府居然侵占泾地遗地、草场近万顷,这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而一旁的孔獐继续说道:“这还是隆庆元年清丈的结果,洪芳洲去任以后,衡王府还是毫无顾忌,继续侵占泾王留下的逾万余顷良田、草场。”
孔獐不能不打这个补丁,洪芳洲隆庆清丈的时候衡王府还敢没对泾王府的庄田下手,倒不是衡王府讲究什么兄弟之情,而是因为嘉靖十六年泾王死后虽然无子而国除,但是在嘉靖、隆庆年间还是有很多泾王府的老人在世。
泾王的一位妃子魏妃堪称长寿,嘉靖二十九年她还出资捐建了大悲殿,而泾王的很多亲近之人甚至活到了隆庆年间,在这种情况衡王府只能借代管登莱境内泾王遗地的机会慢慢蚕食,而不敢一口把泾王遗地一口全部鲸吞下去。
只是泾王府的老人纷纷仙去,张居正死后政局一片混乱,衡王府自然就敢一口把泾王遗地全部吞个干净,而且衡王府还觉得他们作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毕竟衡王府与泾王府都是宪宗纯皇帝的爱子,与其便宜了别人,还不如便宜了自家兄弟。
只是在徐进的眼中,衡王府的这种行为简直是万死不赦,他十分激动地说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衡王府如此胆大包天,竟然侵占民地三四万顷,让青莱生民饥寒交迫生不如死,我一定要替青莱两府的生民讨还一个公道。”
替青莱两府的生民讨还公道是虚,替福王府多捞好处是真的,徐进已经想清楚了,福王府在东三府的庄田数目只有六百顷,这个数字并不多,所以来青州府之前,徐进已经向福王爷与郑贵妃打过保票了,保证超额完成任务,哪料想到了青州府处处受挫,连三百顷的数字都完不成。
而现在徐进已经看到了无限光明,他觉得衡王府至少有庄田三万顷,如果能把一成的衡府庄田划到福王府手下,那就是超额完成五倍的指标,如果能拿到两成的衡府庄田,那就是超额完成十倍,郑娘娘与万历皇帝肯定对徐进刮目相看。
一想到这一点,徐进就越发激动起来,为了福府庄田的问题万历皇帝与内阁、司礼监扯了差不多一年时间,最终却是从四万顷退到三万顷,又从三万顷退到两万顷。
而现在他发挥潜力却能从东三府多刮出六千顷的田地,那是多大的功劳啊,说不定就能一步登天!
就是最终没成功,郑娘娘与福王爷都会觉得徐进也是曾经加倍努力过,之所以功败垂成那是衡王府太不识趣,天家又不肯给徐进提供全力支持,而不是徐典膳不努力!
再说了,衡王府拿什么跟福王府斗法,衡王一系早就过气了,福王现在才是真正的当红炸子鸡!
一想到这一点,徐进已经把所有的潜能都发掘出来:“我们福王府如果替青州府与莱州府的生民讨还公道的话,青州府是不是站在我们福王府这一边?”
这个把月时间,徐进天天来青州知府衙门闹腾,上至知府、同知,下至通判、推官以至经历、照磨,对他都是不厌其烦,偏偏徐进来头太大,没法把徐进赶走,因此大家马上就说道:“当然是站在福王府这边,只是福王府不曾与民争利,我们府里那两百顷该怎么办?”
过去徐进为了这两百顷庄田天天与青州府里斤斤计较寸土不让,可是现在他却是十分大方地说道:“我们福王府向来是体贴民情,现在青州府遇到这样的天灾人祸,这庄田的事情自然是暂时放下了,我们福王府之所以追查泾王遗地的问题,是有人故意侵占泾王遗地、草场,想逼着皇上与福王只能对民间良田下手,真是胆大包天,无法无天,不可不查。”
现在徐进总算明白为什么京城动不动有新起的达官贵人与勋贵旧臣的冲突,那些成化皇帝、弘治皇帝、嘉靖皇帝甚至是隆庆皇帝时代显赫至极的皇亲国戚,现在都成了没毛的公鸡,到处受人欺负,那些新起的大富大贵时不时就仗着权势无法无天,把这些勋贵旧臣硬生生整成了弱势群体。
实在是他们这些过去的皇亲国戚身上都是金山银山,随便出手都能刮下一层金子来,而那些乡下的奸民没有什么油水不说,真想要从他们身上搜刮点金钱田粮,他们还会闹腾得天下皆知,把名气彻底搞臭了,不象勋贵内斗大家喜闻乐见,根本不当一回事。
只是徐进在青州府没有什么根基,而且自从招远大败而归更是威信全无,光靠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与衡王府抗衡,因此才徐进决定借力打力,借用青州官府的力量收拾衡王府。
因此徐进事实上已经做出了承诺,只要青州府支持徐进从衡王府弄走几千顷良田,那区区两百顷的庄田自然可以一笔勾销。
“好!”孔推官当即答应下来:“徐典膳放心就是,我们知府大人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全力支持您的一片赤诚之心!”
只是徐进却是又多了一句:“孔推官,听说您跟登州的柳巡检关系不错?”
“生意场上的朋友!”孔獐很滑头地说道:“他这人别的事情办得不行,但生意场却是个漂亮人,一向言出如山,一言九鼎!”
“是有这么一回事,都说柳巡检一诺万金,万金一诺!”徐进笑呵呵地说道:“什么时候您把柳巡检约出来,大家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他是姚厂公线上的人,姚厂公也是郑娘娘身边的爱将,我们明面是帮福王府办事,实际还不是为郑娘娘办事,大家都是自己人啊!”
既然是自己人,那过去的矛盾自然是一笔勾销,恰恰相反,为了能从衡王府手上虎口夺食,徐进可是使足了九牛二虎之力。
别看他这人成事不足,讨伐龙口的行动组织得一塌糊涂,但绝对是个坏事有余的狠角色,又狠又毒的一套组合拳就打向了衡王府,一下子就把衡王府打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