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同门警察
这个暑假既要结束的时候,国务院军区总部下达一个军官文件,凡是属军队所属的军工单位私人不得持有枪支包括民用猎枪的使用,凡持有猎枪者都要上缴不得私用。
军工单位纪律严明,首先执行了猎枪禁用令,在这多年后的1996年国家才正式颁布对私用猎枪的禁用以及违背条例私藏枪支的刑处条例。
核工业矿区军工部属于军管单位,军令如山,必须严令执行,单位很多的猎户不得不上缴了猎枪。
姜宇擦拭着那把心爱的猎枪,这把猎枪给他带来很多雄性的胜战气势,现在不得不抛手上缴,真是舍不得,而大二的那次上山摔伤成为他最后一次狩猎。
姜宇从抽屉里又拿出一把自制的火枪,那是他在待业那年自己制做的,姜宇聪明,对什么感兴趣一看就会,他不甘于拥有一把猎枪,他还想拥有一把手枪,认真研究枪支结构,按尺寸到车间找人车了枪管和套筒等零件,抢把是自己用一块木头雕刻而成,砂纸打磨的溜光锃亮,装好后外表还真像把手枪。
姜宇又到靶场捡空弹壳,收集了好多适合火枪尺寸的35mm左右的弹壳弹头,回来精心制作了五枚子弹,最后还在弹壳上刻了一个十字叉的标记,以示自己的专有和成就感。
姜宇自制的这把火枪除舰炮外没人知晓,他自认这举动有背相关的枪支管理条例,虽然为自己手艺自豪,却不敢大肆张扬,那把火枪连带五发自制的子弹一直就放在抽屉里没动过。
直到在上补习班的那年,也就是1982年,他拿出了那把火枪,那天是他5月19日的生日,舰炮的生日只比姜宇小几天,那天舰炮拿着啤酒和几个哥们儿找上门来,就想俩人生日凑堆儿热闹的一起过。
这一年姜宇除了扎头补习功课很少出门,几乎没干别的,和秃驴哥们都没聚首瞎缠的玩儿闹过,终于熬到快要高考,已久的憋闷也想在这个日子释放。
几瓶啤酒过后,血涌亢奋,高兴!除舰炮外其余哥们儿都已散去,姜宇觉得不尽兴,拿出那把自制火枪显摆,舰炮吓一跳:“你他妈怎么有枪?”
姜宇得意:“你看是真枪吗?这是我自己做的一把火枪。”
舰炮把看着,惊讶:“操,你丫真能嗝,这枪做得跟真枪一样。”
“不一样,哪有真枪厉害,我还做了五发子弹,也不知功力怎么样,没试过威力有多大。”
舰炮有兴趣,丛恿:“那就试试,你打一只麻雀看看能打死不?”
姜宇回应:“在居民区试太张扬,咱到靶场试枪去。”
“靶场太远了,咱到橡皮山南面的丘坡岭试去,那地方空旷,没什么人。”
姜宇答应,俩人地拎着啤酒骑车去了丘坡岭。
丘坡岭西面是空旷的草原,东面一排小树林,树林的侧面是丘陵山坡,五月的高原带着一丝春意的和风,草原还没有苍翠的蓬勃,远远望去苍黄中带着淡淡的青绿,东面的小树林枝桠灰黄随风摇摆着,苍寞又寂寥。
安静!丘坡岭空旷的没有人影。
姜宇查视着环境,找到合适的位置,对着空旷的西面方向摆放一块石头,站远了,瞄准开出一枪,一声击爆石头的脆响震得身后的小树林里飞出几只鸟雀。
俩人跑过去看,石头被击中,留下一个弹痕,姜宇大叫:“这枪好使,绝对能干死一只兔子。”精神大振,我姜宇行啊,自制的武器也能当猎枪使,意犹未尽,又对着远处的一块土坷垃开出一枪,土坷垃立马被击的粉碎飞溅。
舰炮惊异:“这家伙行啊!跟真枪似的,就是射程没那么远,来,让我试试。”
姜宇在远处放了一个啤酒瓶,舰炮对着啤酒瓶瞄准,一枪射出,偏了,没击中,嘀咕:“操,这枪还是不好使,绝对射线偏离。”
“去你的,你自己臭枪篓子,倒怪我的枪,我怎么就能射中呢!”姜宇不服。
“你老打猎,当然枪法都练出来了,我怎么跟你比,再说你打的是静物,你打个活物我看看。”舰炮挑衅。
“行啊,我姜宇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百发百中的枪法,你高空扔个酒瓶子看我能打中不。”
舰炮随手向空中扔出一个酒瓶子,姜宇凝神盯着飞旋的酒瓶子,也没有注意它飞向的位置,在酒瓶子快要落地的时候,姜宇开出一枪,这一枪失手了,没打中,酒瓶子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姜宇遗憾,怎么没打中呢?想露一手还没显摆好,郁闷!定睛片刻,才发现酒瓶子的落向是东面小树林的方向,那颗没击中的子弹飞进了小树林里,立马急了,对着舰炮郁闷的喊:“你丫有病啊!你怎么往东面扔?这子弹都不知打哪去了。”
舰炮看看树林子,不以为然:“管它飞哪呢,反正又没人,这地方连个耗子都看不见,瞅你急什么呀!你这枪没打中就拿我泄愤,真是的……”
姜宇憋着火,也不想说什么了,捡起脚下一枚弹壳,弹壳上还有自己划的十字叉痕的标记,这就像自己成果的标记,标记着自己无人能及的能力,忽有种满足感和成就感,笑了,这枪好使,威力不错,指定能打死一只狐狸。
五发子弹用了四发,还剩一发,姜宇舍不得用,想留着这发子弹猎取一只动物,试枪成功,招呼舰炮往回返,走了几步,像是听到什么动静似的,敏感的回头盯着那片小树林。
“舰炮,你听见什么动静了吗?像是有马蹄声。”
舰炮茫然,摇头:“哪有什么声音?我怎么没听见,你丫幻觉。”
俩人望着那片树林,凝神,几只鸟雀鸣叫着从树丛里旋飞而出,惊得苍黄的树枝微动摇曳,除此之外,再没看见别的活物,俩人一笑,扭头离去。
这把火枪在姜宇十八岁生日那天就动过那么一次,往后再没碰过,可他喜欢这把枪,这是他费劲心血的成果,像个珍爱的玩具,比那把猎枪还带着感情呢,他舍不得上缴,不为别的,只为留作纪念,只为留下青葱蓬动的记忆片段。
姜宇只上缴了那把猎枪,把火枪和仅剩的一发子弹包好了放进抽屉的最深处保存起来。
大四的后半年姜宇进入实习期,在当地的一个公安分局实习,期间他参与了几个案件分析和现场调查,临近寒假接触到一件大案,跟随案件实地调查。
姜宇不得已放弃寒假没能回家过年,唯一遗憾的是他春节想见穆筠的愿望没能实现,经过实习姜宇也才知道,越是逢年过节人们休息的时候警察越忙,碰到事发案件多天都不会有时间回家,警察原来是这样的生活状态。
一晃大四就要结束,临近分配,姜国栋想把儿子安置在北京,那毕竟是他们的祖籍,姜国栋以长远的目光为儿子打算,认为姜宇分在北京会更有前途,而姜宇不同意,他随支边的父母出生在青海,成长在草原,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再说还有个穆筠牵肠挂肚的勾着心肝,怎么舍得离开!
姜国栋没辙,姜宇和他拧着来像是成了惯性,从没顺从过他的意志,既然你不同意留在北京,那就留在军工部派出所或是海北州公安局,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我料你孙猴子怎么蹦跶也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姜宇心里明镜似的,你姜国栋想掌控我没门儿!我躲你远点儿,少受你牵制,悠闲自在,我到军工部派出所那一巴掌大地方干什么去?这不屈我姜大少的才吗!海北州公安局我也不去,我要去省城市局。
姜宇执意要去省城市局,还有个原因就是穆筠就在省城工作,虽说具体单位他还不清楚,但在同一城市,距离就不远了,就会有机会常见到这个人影了,他要找到她,绞尽脑汁,想的特美。
那时大学没有普及,大学生不多见,有个毕业生哪个单位跟宝似的抢着要,何况姜宇档案每门学科名列前茅,名牌学校正经的刑警专业,正缺这人才呢,于是姜宇如愿以偿的被分到了省会西宁市城西区公安分局,那是87年,姜宇二十三岁。
市公安局长郑长河和姜国栋是老相识,年轻时曾在一个兵营里待过,后来郑长河复员转业安置地方一步步走到市公安局长职位,看着眼前的姜宇还真有股姜国栋的威凛气质,拍拍姜宇的肩膀:“名校刑警专业毕业的还不多,姜宇,好好干,你会有前途。”
姜宇被分在市城西区分局刑警一大队,报到那天挺兴奋,早早的就来到警队,敲门而进,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女资料员在。
那女的问姜宇:“你有什么事?找谁?”
姜宇回答:“我是来报到的。”
女孩儿上下打量姜宇,牛仔裤加一条纹衬衣,小伙子挺扎眼的帅劲儿,露出笑脸:“你就是要新来的那个大学生,听队里说要分来一个人。”
姜宇点头问:“这屋里怎么没人啊,管事儿的呢?”
“我不是人吗?”女孩儿挑媚的笑。
姜宇回笑:“怎么称呼?”
“我叫王蕊,别人都叫我蕊蕊或小蕊。”
“哦,小蕊,今儿队长怎么不在?”
“何队和穆队都出去了,你等会儿吧。”王蕊的圆乎脸一直笑着:“以后我们就是一个战壕里的同事了。”
姜宇坐一边等着,环看屋内坏境想以后自己就在这扎根杵地的干事业了,一个靠窗的办公桌上放着一盆花,蓝色花朵正盛艳的开着,姜宇走过去看,无意识的伸手触碰。
王蕊一声叫:“别碰那花,那是穆队最喜欢的花,碰坏了她可饶不了你。”
姜宇紧忙缩回手:“这是什么花?”
“勿忘我。”王蕊笑:“穆队可厉害着呢,一般人惹不起。”
姜宇老实的坐下,不再得瑟,问:“穆队就是刑警队长?”
王蕊回答:“穆队是中队长,何队才是刑警队长。”
一个多小时候后呼啦啦回来一帮子人,领头的是个身形健壮的男人,风火火的进屋卸下后腰的手铐和手枪塞进抽屉,一抬眼看见姜宇,问:“你是谁呀?”
“我叫姜宇,是来报到的。”
旁边的王蕊插话:“姜宇,这就是咱们刑警大队长,何队。”
姜宇看着这个阔脸浓眉的人,风火雷霆还真有点儿当头儿的气势。
何大勇打量着姜宇,呼啦围上一帮子人都把眼儿看过来,从后脚跟儿扫视到脑顶的发梢,那眼神儿都跟审视犯人似的,这都是职业病。
何大勇把姜宇从肉皮儿到骨髓的扫视一遍说:“我听说要分过来一个人,这人名都还没告诉我呢,人先到了,动作还挺快。”抄起电话打过去证实,放下电话又面对姜宇:“是叫姜宇,还是个大学生。”
姜宇心说了,难道骗你不成,你是抓坏人抓惯了,看谁都像个骗子。
何大勇点点头:“行,今儿就算上班了。”
姜宇轻微一笑:“何队,以后我就是你部下,就听你调遣,有事你就吩咐。”
“那是,事多着呢,等着吧。”挺傲气,挺牛逼,说着话都没抬眼看姜宇,回头又问王蕊:“小蕊,穆队呢?”
“穆队接了一个电话就走了,去柴火沟了,像是和2.13的抢劫案有关系,好像有目击者看见案犯在那出现,穆队放下电话就走了。”
何大勇皱眉急躁:“好像?怎么什么都好像!我说小蕊你说话能不能说肯定点儿,穆队和谁去的?”
王蕊嘟个嘴垂下眼皮:“穆队和李哲去的。”
“就他们俩人?操,柴火沟那是流氓悍匪成伙扎堆儿的沟帮子地儿,就他们俩人?”何大勇急火的从抽屉里拿出手铐手枪又揣进了后腰,“你说她怎么也不等我回来呢!赵武、碾子、老洪跟我来,其余人分头去走访7.11案的涉案取证。”风风火火的吩咐着。
赵武、碾子、老洪啪啪带响的揣好装备跟着就走,把姜宇撂在一边,没人理。
姜宇被撂单儿了,怎么的!瞧不上我姜宇咋的?都眼瞎看不见一个大活人杵在这儿呢!当电线杆子给你们撑房梁呢!毫不示弱,紧跟着何大勇的身后,何大勇一回头,问:“你干嘛去?”
“我跟你一起去。”
“你?”何大勇眨眨眼儿。
“你不是说我今天就算上班了吗!我和你一起去。”
何大勇不以为然,下巴一点:“行啊,跟着吧,在后面看着,先体验体验,没我话别乱动。”
姜宇憋气,我姜宇早就体验八百回了,来这就是真枪实干的上场子的,还跟着后面看!把我姜宇当跟班守门儿的?你等着,我姜宇非杀杀你的傲气不可。
何大勇还就是瞧不上科班出身的,他是当兵出身,凭借勇猛的胆识和实战操练走到今天,接触过形形色/色的罪犯,也接触过各色各样的同行刑警,他觉得满脑子理论科班出身的干警都是耍花架子动嘴皮子的料,要是实战就少了那么点儿军人气势,黏糊、磨叽、急人,忒不干脆,何大勇是个急性子。
姜宇跟着挤上车,老洪开着车,何大勇坐副驾驶,姜宇坐在后座,碾子、赵武一边一个把姜宇夹在中间,警笛爆响,嗖嗖的穿过街市开向柴火沟。
姜宇惬然,这第一天来就赶上出队,还不错。
一边的碾子瞥眼看看姜宇,捅捅姜宇胳膊:“诶,第一天来就出警,紧张不?”
姜宇嘴角轻微一动,回应一个假摸假式的笑,他是连笑都懒得笑,连话都懒得说,心里念叨:都给我等着,我倒是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姜宇是谁。
另一边的赵武又捅捅姜宇:“诶,哪个学校毕业的?实战操练过吗?办过案子吗?见过血吗?”问了一溜串儿。
姜宇嘴角一撇,轻声一笑:“什么都没干过,长这么大,别说打架,我都没和人拌过嘴。”
俩人万分同情的看着姜宇,赵武安慰:“没事,别怕!有什么事跟在我们后面,像你这种情况还真需要多练,别着急,慢慢来。”
碾子叹口气:“我第一次出警正赶上一个脑袋被砸烂的主儿,流了那一脑袋的血,一只眼睛还变形外凸着,这个瘆的慌,活活让我吐了两天,你呀,等着见血吐一个月吧。”
姜宇轻声一笑不回应。
何大勇听见后面几个人嘀咕,心说了,这又赶上一个只会理论不会真把式的废物点心,怎么把这么一个人分给我了!叹气,拿起对讲机喊:“穆队,穆队,你在什么地方?说下你的位置。”
对讲机刺啦刺啦的响,没回音儿,何大勇着急,接着喊,还是没回音,破口骂:“这都是什么玩意儿,谁他妈研究的这无线机器,比老太太啃蚕豆磨牙还慢呢,真掉链子。”
那年代无线通讯不发达,每个警队才配了两部对讲机,而且信号不稳定,直到1991年公安才普及对讲机每个警员才配齐了。
何大勇不间断的对着话筒喊,刺啦啦的接上了,传来一个女人声音,何大勇紧听着,女人的声音忽大忽小的传来,姜宇听不清楚,想这穆队难道是女的?
听到一半通话中断,何大勇神色威谨,又接着喊:“穆队……穆队……怎么又断了。”转头对车里的人说:“穆队在柴火沟西面路口,案犯有三个人,逃窜的姚三儿就在其中,他手里有武器,大概在柴火沟西南面方向,老洪从东面进入,碾子堵住南面路口,赵武去北面。”所有人都安排到位,就没吩咐姜宇的位置,当然了连血都没见过的人怎么能真把式操练呢!
姜宇不语,静耳听着,何大勇命令:“加快速度,把警笛关了,今天还真堵着姚三儿了,等了好几个月了,不能再让他跑了,现在只有穆队和李哲顶着,操,那地方岔路口忒多,别出什么事。”又接连喊:“穆队……穆队……”信号不稳定的接通,没说几句何大勇又换了口气喊:“穆筠……穆筠,别蛮干,盯住了就行,我们马上就到。”
穆筠??姜宇心里一震!神经跳跃,怎么这人也叫穆筠?难道是重名?没想明白,但已血涌冲头,一股威扬的气势挡也挡不住,莫名的激动和亢奋,是因为听到穆筠这个名字,是因为就要亲历一场血战。
作者有话要说:科普:原先刑事诉讼法称被追诉者为人犯、案犯,1996年刑事诉讼法修改后改称为犯罪嫌疑人,经法院判审后才可以称为人犯、案犯、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