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怒蛟
滦河是清水河在钦州最重要的支流，横贯晋国南部、东南部数州。它虽不如清水河那般穿越大半个东洲大陆，河宽十数公里，望之犹如湖海一般，可也雄阔壮观，是晋国国内最重要的江河之一。
清晨时分，河面上烟波浩渺，人在船上，船在河中，目不能见两岸之堤。
风彩一行乘坐的是一条巨大的楼船，数百米长，近四十米高的船身，蔚为壮观。巨大的船身意味着巨大的吞吐量，整个天音令三百余人，再加上数量更多的坐骑，还有不少的物资被其一次性装载，居然还有不少余量。
这是楼船属于剑玄门在栾城的一只船队，听到风彩要去定业城，船队马上拨来了最好的楼船供风彩使用。
这是天音令上传之后的第二天清晨，在楼船各层甲板上，都有人在晨练，这是练武之人习惯的晨练。
只是毕竟是在船上，尽管这船真的很大，众人也只是活动一下筋骨，顺便演练一下战阵。
和“五虎”的切磋，让天音令的战力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对于剑阵的理解和运用得到了相当的提升。于是众人的兴趣被激发出来，只要有时间总会演练一番，看看是不是又有新的体会。
风彩没有加入这群兴致勃勃的人群之中，在打了一套乾坤养元拳之后就站在甲板上扶着女墙眺望远方。
远方水雾弥漫，实在看不了多远，但却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意境之美，风彩很是欣赏。
这时，太阳从水平面下升起，瞬间驱散水面弥漫的水雾，继而为整个水面镀上一层金色、红色相间的涟漪。
此景此情，使人沉醉，风彩感觉整个身心都融入其中。这一刻的风彩沐浴在朝阳的金光之下，犹如瑶池仙子般美丽而尊贵。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尖锐的金铁交击之声传入风彩耳内，瞬间破坏了风彩心中所有的意境。
她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楼船行进的方向。
凝耳倾听之下，此起彼伏的厮杀之声顿时不绝于耳，很明显那边正在发生一场激烈的大规模战斗。
由于水雾散去，加上风彩好得出奇的眼力，她看到数公里之外隐隐约约的厮杀。
风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没有多想，更没有命令楼船多做什么，反正就在前面，等一下就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还没等楼船完全靠近，就有两艘楼船以夹击之势拦住了去路。
这两只楼船只有风彩所坐楼船的一半大小，但楼船上的水战器械却明显强了不少。看得出来，这是专门用来战斗的楼船。
“不知是哪位剑玄门前辈来此，四海盟东海分舵舵主权易生在此有礼。”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左侧楼船上传出，说话的是一个站在甲板前方，身着黑色武士服的中年男子。看到这巨大的楼船，权易生想当然的认为是剑玄门的大人物出游。
权易生长得有些黑瘦，中等身材，相貌普通，似乎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却是水中好手，是大先天武者。他所在的四海盟是滦河数一数二的水上门派，和清水帮有着非常亲密的关系。
说实话，权易生心里有些不安。剑玄门楼船的出现让四海盟这次的埋伏出现了一些意外，他只希望这意外不要太大，以致影响战斗的结果。
听到是四海盟的人，风彩心里已经有介入此事的打算了。
而且，风彩从厮杀声中已经知道水战另外一方的身份，是和四海盟的死敌怒蛟帮。怒蛟帮是剑玄门的友好门派，在江湖事务和生意上都有密切往来。
在滦河一带，怒蛟帮背靠剑玄门，清水帮借势四海盟，这些年斗得是不亦乐乎。可谓你死我活，却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但远看这次水战局势，怒蛟帮被团团围困，明显处于下风，而这还是怒蛟帮有两只楼船被牵制在这里的情况下。
“原来是权舵主，剑玄门天音令风彩有礼。不知权舵主为何拦住我等去路？”看权易生这两艘楼船的夹击之势，明显是“某某在此办事，闲杂人等回避”的意思，但风彩假装不知，来个明知故问。
她打定主意已定要拉怒蛟帮一把，如果可以的话顺便教训一下四海盟那就更好。当然，这需要一个借口，哪怕这个借口很蹩脚。
这些年剑玄门和清水帮的关系一年比一年差，但还没有完全撕破脸。双方各自在暗中支持势力进行暗中交锋，但还没有明面上开战。
所以风彩就是想要支持怒蛟帮，也需要一个理由，哪怕这里理由很无稽。
说着，风彩示意船上水手升起剑玄门大旗。
一听是“剑玄门风彩”，权易生知道这事有些麻烦了。
就如风彩知道四海盟和清水帮的关系一样，权易生也很清楚怒蛟帮和剑玄门私底下的交易，他知道风彩一定会想办法介入这次水战。
不过，在看了一下剑玄门比他们大了一倍，装备却不过如此的楼船，权易生心里也有些底气。
就是剑玄门插手，他们也不惧怕。
水战，远程攻击是主要手段，所以装备是重中之重。能在远程上压倒敌人，那敌人近战之人再强又有什么用？
再说了，就算是人，他们也占据上风。
天音令的人由于晨练的原因，基本上都在甲板之上，被权易生看了个通透，总共也不过三百人，再加上水手也不到四百。
可别忘记了，这不到四百的人不说那些水手，剩下的三百人怎么看着都不像是水上长大的，在船上能发挥多少战力可非常难说。
权易生觉得，以他们两艘楼船的战力，完全不在话下。
有了这个认识，权易生说出来的话就有些硬气：“风令主，这是我们四海盟和怒蛟帮在这里解决私怨，希望贵门不要插手。”
“嗯！既然是怒蛟帮和四海盟的私怨，我剑玄门确实不好插手。好，那就不插手。”风彩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权易生脸上露出了笑容，以为风彩看到双方实力的差距，知道插手也是无益，所以放弃了。
却不想风彩的话还没有说完：“不过，这滦河却不是四海盟的，我剑玄门的楼船想要前进，四海盟应该不会阻拦吧？我希望在我们前进的时候，不要有任何不友好的攻击行为，否则我就当成是四海盟对剑玄门的条形，到时候就不要怪我们还击。”
权易生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滞了，他明显是听出了风彩话中的隐藏之意——风彩还是想要插手。
剑玄门的楼船这么直线冲过去，先不说会不会冲乱四海盟的阵型，从而给了怒蛟帮以可乘之机，导致这次蓄谋已久的埋伏功亏一篑，就说这漫天箭矢、投石乱飞，怎么可能避得了剑玄门这艘庞大的，直接冲入战场的楼船？
更何况，剑玄门本来就是找事，四海盟哪怕是主动回避它，它也可能直接撞上来。
所以，剑玄门明显还是要插手。
“风令主这是故意为难我们四海盟？”权易生语气变得生硬，“难道就不能稍稍绕一个弯？看看这满河的战船，我想这对我们都有好处。”
“绕弯不是不行，只是我担心以后江湖上的传言。如果以后江湖上传出我们剑玄门的楼船碰到四海盟都要绕路的话，我们剑玄门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别看风彩平时云淡风轻，似乎万事不因于怀的样子，可当了几年的天音令令主，该犀利的时候绝对犀利，该无赖的时候，也绝对无赖，“至于说什么为难，这怎么算是为难？大晋河道，难道只能你四海盟走，我们剑玄门还走不得？还有你说的那满河战船，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威胁？”
“那就是没得商量了？”听完风彩蛮不讲理的话，权易生的脸已经完全冷下来了。
“你说呢？”风彩已经懒得废话了，此时怒蛟帮的情况已经非常不妙，他们必须早点加入给他们以喘息之机。
这个时候剑玄门的门派大旗已经高高竖起，开始随风飘扬。
接着，无限惊喜的，还带着死里逃生意味的声音从战场那边传来。
“是剑玄门，是剑玄门的大旗。”
“大家挺住，剑玄门的人来救我们了。”
“哈哈，原以为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却不想根本不用等十八年，这接下来的十八年老子一直都是好汉！”
“杀，杀光这群四海盟的垃圾！”
“……”
随着剑玄门大旗的升旗，几乎败局已定，士气即将奔溃的怒蛟帮帮众一下子精神大阵，士气更是无限提升，战局瞬间又陷入了僵持之中。
风彩听着这些惊喜的声音，看着战局瞬间扭转，脸上是满满的笑容。与之相反，权易生本来就稍黑的脸色已经完全黑了。
但再怎么黑也改变不了风彩参战的决定，在其挥手之下，楼船满帆前进。
权易生顿时陷入艰难的抉择之中，是攻击，还是放行？
水战还在继续，整个战场，大大小小的船只加起来足有五十艘，箭矢、投石横飞，一些船只更是在进行着惨烈的接舷战。
战场似乎很乱，但只要观察就能看出决定这场水战胜利的，就在四艘怒蛟帮的楼船之上。
这四艘怒蛟帮的楼船，一艘是怒蛟帮帮主欧阳征的旗舰，也是四艘楼船中最大的，最华丽的，三艘是怒蛟帮的主力战船。
此时，三艘主力楼船上打得无比惨烈。
大量的踏板连在三艘楼船之上，四海帮之人正沿着踏板猛冲死打，双方寸土必争，每一步的前进和后退都伴随着死亡的诞生，打得是你死我活，不留丝毫余地。
而在这些拼死战斗的人群上空，箭矢和投石彼此交错，密集成雨。
这种情况下，轻功再好也不敢随便飞到天空，因此只能靠实力一点点地推进。
毫无疑问，这样实打实的交锋，早有准备的四海帮占据着明显的人数优势，正在一点点的压缩怒蛟帮帮众的生存空间。
尽管有剑玄门楼船的出现激励了怒蛟帮帮众开始低迷的士气，可巨大的人数差距，还是让他们倍感吃力。
四海盟之人可以轮番上阵，而怒蛟帮帮众却不得不连续奋战。
战斗已经持续了好几个小时，从凌晨一直战到天亮，要不是他们都是怒蛟帮的精英，他们早就支持不下去了。
和这三艘楼船打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不同，第四艘楼船上虽然也在战斗，却显得文明的多，至少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流血事件。
然而，这文明是一种假象，其中的险恶不到一定层次根本看不出来。
看看这艘只有三个人在战斗的楼船吧，破坏得比那三艘激烈交锋的楼船还要厉害。
为什么如此？因为正在战斗的三人之中有两人是先天巅峰武者，另外一位虽然还不是先天巅峰武者，但其战力也已无比接近。
他们举手投足之间放出的先天真气，雄厚而威力不凡，除了攻击对方之外，一点点的外溢就是碰什么毁什么。尽管这艘楼船是欧阳征的座驾，是以最好的木料建造而成，但也承受不了他们不经意的破坏，整个楼船已经一片狼藉。
楼船的最高一层已经已经被完全摧毁，成为一片木屑，下面的几层虽然还保持着架构完全，但也是破破烂烂，随时有倾覆之险。
三人还在战斗，从凌晨一直战到现在，作为主力交战的正是互为死敌的先天巅峰武者怒蛟帮帮主欧阳征和四海盟盟主相千机，另外一位大先天武者则只能跟在相千机之旁，时不时对欧阳征进行牵制和偷袭。
这位大先天武者在这里似乎毫不起眼，只能起到不多的辅助作用，但在滦河一带也是赫赫有名，负责清水帮在栾城的所有事务，正是清水帮帮主钟镇的大儿子钟潜。
这次四海盟对怒蛟帮的偷袭，清水帮在其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们抓住了欧阳征隐藏得极深的，几乎不为人所知的弱点，发动了这次志在必得的埋伏，下定决心毕其功于一役。
然而，战斗的过程并不如他们希望的那么美好，欧阳征的强悍超乎他们的想象，两人联手之下居然也只能维持不胜不败之局。
要不是外围战事占据了绝对优势，要不是有把柄被他们捏在手里，使得欧阳征只能在此和他们战斗，这次的埋伏还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他们只要在这里拖着，等到四海盟成功清剿怒蛟帮精锐，就能过来围歼欧阳征。
到时候，欧阳征再强大，难道还能挡住数百人的围攻？
欧阳征双手呈鹰爪之形，先天真气聚于鹰爪之上，凝而不散。双爪挥动之间，先天真气在空中瞬间撕裂空气，形成凄厉的破空之声，更增鹰爪之声势。
他每一爪的攻击都是如此凌厉，让相千机和钟潜不敢稍有松懈，只能严阵以待。他的身形在空中翱翔，久久没有落地，只是稍稍地和相千机及钟潜的交战，再辅以楼船上耸立的旗杆，似乎就让他得到了足够的回升之力，在空中翱翔不停。
在这一刻，地心引力在其身上完全失去了作用。
这正是欧阳征的成名绝技，“鹰翔十三爪”。
凭此绝技，他能长期翱翔天空继而发动攻击，身处空中的他将掌握了战斗的绝对主动权，想攻就上，想守就走，相千机和钟潜哪怕有再强的手段也莫可奈何。
只见欧阳征一个俯冲就冲到了相千机侧前上方，双爪带着凄厉的破空之声抓向站于相千机边上的钟潜脑门。
钟潜自知不敌，不和欧阳征力敌，一个后撤和正在上前的相千机完成了换位。几个小时的战斗，相千机和钟潜的配合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两人的换回浑然天成，无一丝烟火之气。
相千机双手握拳，打出了无比沉凝的两拳。
先天真气凝聚在他的拳头之上，激起了身前空气的震荡，顿时爆出空鸣之声。
没有任何花俏，鹰爪和拳头结结实实地碰在了一起。双方的先天真气轰然爆开，掀起无数的尘埃，整个楼层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欧阳征借力升空，相千机也没能持续发动攻击，被迫连退数步。
欧阳征的攻击借助了俯冲之势，再加上他快速无比的速度，让相千机吃了不小的亏。因此，两人尽管实力相差无几，欧阳征还有余力借力升空，而他却不得不后退重整旗鼓。
然而，相千机退了，不表示就没有人再行攻击。钟潜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一道犹如实质的气指出现在他的食指和中指指尖，飞速射向升空的欧阳征。
几个小时的战斗，交战双方早就手段尽出，欧阳征对此早有应对之策。
最初的时候，双方虽然了解对方，但总会有隐藏的底牌，因此在战斗之中还有意外出现，现在对方有什么手段他们都是心中有数。
欧阳征攀升的身体突然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就成功避开了钟潜的气指。尽管钟潜的气指射出去之后还进行了转折，可也无济于事。
此时，剑玄门楼船突然的出现的消息他们都已知道，欧阳征心中大喜，而相千机和钟潜则难免沮丧。
为了这次的埋伏，他们费尽心机，下了无数苦工，也消耗了好不容易打入怒蛟帮的内应，这才造成了围歼之势。
而且，他们还抓住了难得机会，成功制造了欧阳征不得不战的局面。
这样的机会有多么难得，他们都心中有数，下次想要有这样的机会，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了。
欧阳征的“鹰翔十三爪”能让他长期在空中翱翔，其飞行速度快得几乎不是人能拥有的。这是几乎是无解的绝技，只要欧阳征想走，没有人能留住在空中翱翔的他。
这次，因为一个不得不留下的原因，欧阳征被迫在这里和他们拼消耗。
这是一次多好的机会啊，欧阳征不得不留在这里和他们拼消耗，只要等到四海盟之人消灭怒蛟帮帮众，再完成合围，在数百张大弓面前，又有他们的牵制，欧阳征还能飞到哪里去？
然而，突然升起的剑玄门大旗让这一切都变成虚妄。难道是剑玄门得到了他们埋伏怒蛟帮的消息特意来救？
看来这次的埋伏将功亏一篑，这是相千机和钟潜的第一反应。
有了这个反应，相千机和钟潜的遗憾可见一斑，但战斗还得继续，就算杀不了欧阳征，消灭了怒蛟帮的精锐也算是聊以自慰吧！
没有了衷心又强悍的大批手下，欧阳征再强也只是孤家寡人，能掀起多大的浪？
就在相千机和钟潜准备改变战斗预期的时候，四海盟那边又传来了剑玄门楼船的全部实力。
只有一艘楼船，三百多不熟悉水战的剑玄门天音令弟子，加上近百的水手。
居然只有这点实力，看来不是剑玄门得到消息来救，而是适逢其会。
“天音令，风彩？”钟潜在琢磨了一下这个熟悉的名字，想到了清水帮和儿子受到的侮辱，他突然觉得，这是老天都在帮他啊！
一次埋伏，不但能杀死欧阳征，还把他念念不忘的人送到他面前，老天真是太厚待他了。
别看钟潜对钟盛无比严厉，那只是望子成龙而已，他对儿子的爱不少于任何为人父母者。
几年前钟潜和清水帮受到的侮辱，他从未忘记。
现在看到有机会杀死风彩，钟潜顿时意动。
“相盟主，既然是送上门的礼物，我们岂能不笑纳？不过是一艘楼船四百人罢了，让权易生顺手杀掉他们。滦河之上，这么多帮派，剑玄门想要追究，也得知道是谁下的手。”钟潜怂恿相千机。
相千机知道钟潜的话不真不实，滦河上帮派不少不假，但有胆子挑衅剑玄门的也就那么几家，四海盟是首当其冲。
但四海盟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这些年和清水帮的合作，还有和怒蛟帮的开战，他们已经和剑玄门结下了极深的梁子，杀不杀死这批剑玄门弟子结果都不会有所改变。
“好。”相千机没有犹豫，直接把命令发了下去。
相千机击杀的命令很快就传到了权易生这里，权易生终于不用在面对杀与放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