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母女

风彩对于师父为什么要带她来钦州城有些疑惑，尤其是这次的行程还显得偷偷摸摸。不过，风彩也没有多问。既然师父不说，那肯定是又不说的理由。

倒是叶锋一次不经意地询问——问她对于亲生父母的感想，让她有了一些想法。难道这次去钦州和她的亲生父母有关？

对于亲身父母，风彩真没有什么感想。

她虽然是孤儿，但她从小到大的人生并不缺乏关爱。可以说，风彩的童年是幸福的。又因为她的成长被太多需要学习的东西所占据，也就更没有时间去想她从未谋面的父母了。

所以，对于所谓的父母，风彩既没有什么怨恨，自然更谈不上想念了。

风彩不知道师父叶锋为什么问这个，不过她还是如实讲了她的感受。而叶锋听完之后很随意地点了点头再没有提起，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接着他们一路顺风地来到了钦州城。

一行人刚刚进入钦州城，其他人自有去处，叶锋和风彩则被钦州刺史王玟亲自接到了一处看似平实，内里却无比奢华的大宅院。

走进大宅院，风彩看到的就是一个美轮美奂的大院。对此，风彩没有什么感想，叶府之内的美景绝不差于这里，而且所占面积也只会更大。

倒是随着她越来越往里走，大宅院内好几道强大的气息令她吃惊。这些强大的气息最差的也是大先天武者，之上的先天巅峰武者也有三人。

这个大宅院内到底住着谁，居然有如此多的强力人物保护？

在叶府，如果不算叶锋的话，风彩也只感觉到一道先天巅峰武者的气息。

从精神力蜕变成神识之后，风彩的感应能力就越发强劲了。虽然她的神识还不能彻察身周的一切，但对于周边危险存在的感应却提高了无数倍。

所以，哪怕这些先天巅峰武者很小心的隐藏，可也逃不过风彩神识的感应。

风彩从小到大接触的先天巅峰武者真的不少，他们要不就有极高的地位，要不就是超然物外，像现在这样默默地做着防卫工作的先天巅峰武者，她还是首次见到。更何况，一见就是几个，这当然令风彩吃惊。

由此，她已经想到在正厅内接受他们保护的人的身份肯定非常尊贵。

来到正厅之后，站在正厅前两个侍卫模样的男子留下了王玟和许茂，叶锋和风彩走进了正厅。

这个时候，风彩莫名地感到一阵紧张，这令一贯淡定的她不知道原因为何。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见不得大场面的人，至于大人物她更不会在乎。在她的精灵千年记忆中，皇帝陛下她见了好些，就是那如神仙一般强大的法神、武神她一样有记忆。

既然如此，她现在为什么会紧张？风彩不解。

绕过屏风，风彩就看到一个雍容典雅的女子站在那里向着这边观望。女子站立的姿势看着优雅大方，但风彩却很敏感地觉得到她有些站立不安，甚至可以说心情忐忑。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风彩觉得她好像能感受这个女子的感受一样，非常奇妙。

风彩的眼神很好，厅内的灯光也很亮，风彩看清楚了女子的样貌，约二十五、六的样子，相貌非常之美丽，令见惯了美丽事物的风彩都不由赞叹。让风彩真正奇怪的是，这个女子她肯定没有见过，但她的样貌却给她很熟悉，非常熟悉，熟悉到她应该经常接触的感觉。

接着，风彩终于反应过来，这相貌可不是她自己的相貌吗？她们两人的相貌除了年龄阅历而形成的差异之外，几乎一模一样。

风彩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很多的念头在她脑海里倏忽闪过，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定定地看着眼前明显心情激动的女子，又似乎想确定什么一样。

这个时候，站在那里心情无比激动，但又忐忑不安的女子也看到了风彩的到来，也同时看清楚了风彩的样子。

这一刻，她似乎看到了十几年前的自己，如此相似，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就如风彩猛然间意识到什么一样，早就心中有数的她再次得到了确定。

同时，她隐藏了近二十年的感情喷涌而出，再难抑制：“这就是我的女儿！”

叶锋从进入大厅开始就像隐身了一般，没有了任何声息。今天的事情，不需要他参合。

此时整个大厅之内只有女子和风彩气息不匀的气息，那是她们的情绪激烈波动的表现。

整个大厅就那么沉静下来，似乎过了好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当风彩从猛然地冲击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感觉有那么一刹那的虚弱，那是她的精神受到了极大冲击的表现。不过，强大的神魂给了她坚强的心灵，天生的淡定冷静给了她从容的反应。

她开口了，声音虽然略有晦涩，但还是清冷依旧：“你，是我的母亲吗？”

本就情难自禁的女子听到风彩的问话之后有情绪崩溃的迹象，风彩甚至都感觉到女子的身形有那么一瞬间地晃动，至于情绪的变换更是无比激烈，两行热泪不由自主地自眼睛流出。

女子不由地向着风彩靠近，接着似乎受到有所顾忌一般地停了下来，接着好不容易稍稍平复了一些情绪上的激动，有些艰难地道：“是的，彩儿。我就是你的母亲，亲生母亲。”

看着女子激动神态，听着她激动的声音，风彩并没有怀疑女子的话——她就是这个女人的女儿。

那种一种血脉相连的确认，虽然风彩从未体验过什么叫血脉相连，但她明确地知道所谓的血脉相连就是这样。

从风彩晋级先天开始，风彩对于事物就多了一层玄而又玄地认识。

这种认识和她用眼睛、神识观察而得的认识不同，也和她由学习、实践、推理而得的认识不同，这是一种很直观地，不需要任何理由的认识，它的准确性超过了人们无法解释的直觉或心觉，它直达心灵深处，更直接融入神魂，直指事物的本质。

这样玄而又玄，直指根本的认识，在修真上已可以称为神通，那也是无法用道理解释的存在，这又让风彩不由地想起修真知识中关于神识的说明——神识，感道之玄妙，乃修真的根本。

毫无疑问，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风彩在晋级先天之后得到的玄而又玄的认识几乎只对自身有效，而神识却能帮助风彩慢慢认识这个世界的道和理——尽管这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所以，在血脉相连的感觉出现的第一时间，风彩就知道这个她素未谋面的女子就是她的母亲。

风彩以为她对于亲生父母没有什么感觉，可当她真的看到亲生母亲的时候，她才知道她以为的没有感觉只是她还没有见到罢了。

她真的有些激动，即便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激动从何而来。她的心情很复杂，各种思绪在她脑海中激荡，这种复杂她同样无法分辨，更说不出来。

她对叶锋说过，她对于亲生父母并没有什么怨恨，但被亲生父母抛弃对于任何子女来说都是一种深沉的伤害，哪怕他们当时尚在襁褓之中，无有所觉。

如今风彩面对曾抛弃她的亲生母亲，这种伤害的影响马上就显现了出来。

看着对面已经激动得有些失态的尊贵女子，风彩再次开口说话：“……夫人，我们先到那里坐下如何？”

夫人？是的，夫人！

虽然血脉的相认让风彩从心里已经承认了她们的母女关系，但对于一个从未见过面的，把尚在襁褓中的她抛弃于荒郊野岭中的女人，风彩真的无法称呼其为母亲。

哪怕这个女子所表现出来的感情并不是虚假的，她也能感觉到她的真诚、愧疚，和深沉的母爱，但“母亲”这个词依旧无法宣之于口。

听到风彩“夫人”的称呼，女子激动的神情迅速黯淡了下来，令风彩都觉得是不是伤害了她，不过这倒是让女子平静了不少。

她似乎也意识到想要让从未受过她母爱的风彩承认她为母亲，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所以，女子听话地返回座位。

三人坐定，厅内气氛却显得凝滞起来，三个人都没有开口。风彩是没有准备开口，女子则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叶锋则有些迟疑要不要开口。

终于，叶锋决定开口打破这难耐的凝滞：“夫人，由我来为风彩说明身世如何？”

叶锋称呼女子为夫人，因为他觉得在这个场合“夫人”真的是最好的称呼了。女子有几个身份，每一个都很尊贵，每一个都有专门的称呼，但在这个场合，除了母亲这个称呼之外，夫人就是最好的称呼。

叶锋的开口打破了厅内难耐的凝滞，女子也终于把情绪调整了过来，也马上就恢复了仪态。现在的她不再是初见被她遗弃了十八年女儿而激动失态的母亲，她重新变成了一个雍容典雅的美丽女子，就是之前的流下的眼泪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见了。

重拾风仪的女子决定承担她的责任和义务，所以她开口拒绝了叶锋的好意：“谢谢，叶将军！不过风彩的身世还是由我来说明更好，这是我作为母亲的责任。当年的事情虽非我所愿，但确实给彩儿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事情要从二十年前说起。那年庙会我遇到了劫匪，为你父亲慎行所救，结果我们由此相识相恋。这样时间就过去了一年，就在我们有所决定的时候，晋国为其四皇子荀惇——也就是刚刚死去的晋炀帝（听到这里，风彩有些动容，荀惇的出现说明很多问题），向楚国求取公主为侧妃。这对于楚国来说是一个极大的侮辱，楚国的公主怎么能当侧妃。但百多年前晋楚大战的失败，还有十几年前即将发动却被叶大将军一力阻止的晋楚大战，都让楚国知道他们没有实力拒绝晋国。”

“于是楚国答应了晋国的求婚，而我，勤国公庶女程碧就被楚国皇帝收为义女，并封为公主，代替真正的公主远嫁晋国。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我居然已经有了你父亲，于是你的父亲慎行就受到了楚国人的追杀。在追杀中，你父亲受了重伤，虽然最终为其师父所救，但却已无力救我。当他终于有能力救我的时候，我早就远嫁晋国，他也由此死了心。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我怀了你。在彻底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我曾想到死。就在那时，我发现了你的存在，所以我答应了远嫁。”

“之后不久，我怀孕的事情暴露，引起了楚国人的震怒。本来我已拟定被处死，重定远嫁人选。这时，晋国发生了宫廷剧变，而我身怀的奇功《姹女大法》让楚国觉得有极大利用价值，能够帮助他们霍乱宫廷。最后，我不但留下了性命，也保住了你。这样，我怀着你走上了远嫁的道路，并在路上生下了你。当然，我没法带你入宫，所以我让对我最忠心的乳娘把你抱到农家去寄养，等待时机成熟再去接你。却不想，乳娘为了免除一切后患，也为了让我能在宫中安心生活，直接把你遗弃在天玄山下，还对我谎称已经杀死了你，并直接自杀以谢罪。乳娘的自杀让我不怀疑她撒谎，所以我以为你真的死了，从此你就成为了我心中永远的痛。这十几年，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这样时间就过去了十几年，荀惇早就成为了晋国皇帝，我成为晋国东宫娘娘，你的父亲慎行也成为了碧云天的五龙头。那年他终于下定决心去晋国找我，路经静江城的时候他看到了你。那时的你就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当时你父亲差点就以为你就是我。不过他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继续上路，想尽办法之后终于见到了我。这样时间又过去了几年，直到我在一次谈话中无意中说起了你，你父亲才知道他曾经有一个女儿。以前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我一直都避讳说到你，因为那会让我痛彻心扉。现在想来，如果我能早点提到你，说不定我们就能早点见面了。你父亲意识到当年见到的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你，可能就是我们已经死去的女儿。虽然那个可能很小，但你父亲还是忍不住来求证。”

“邀天之幸，你真的是我们的女儿，活生生的女儿。乳娘最终还是不忍心杀死你，把你遗弃在天玄山下，正好被你爷爷风老人捡到。你无法知道你父亲当时的快乐，还有我知道消息之后的狂喜！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们真的别无所求！因为我们身份的特殊，你父亲慎行是碧云天五龙头，我则是晋国东宫娘娘，一旦我们相认肯定会给你带来极大危险。在和你师祖柳树辛商量之后，我们决定先不相认。你父亲为了能和你接触，化名甄訫在你身边呆了半年，而我却只能在宏京苦苦等待机会。”

“原来甄訫就是我父亲，难怪我总觉得他很亲近。可惜那时的我还没有晋级先天，还没有感受血脉的相连！”风彩心里想着。

“终于荀惇死了，我则来到了钦州附近的尚州（尚州？风彩马上想到汤王荀湛，那岂不是说荀湛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终于有机会见你。我原本想寻找一个更好的机会，但在等待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再也等不下去就偷偷来到了钦州，也终于见到了你。”

风彩静静地听着母亲程碧述说往事，感受着程碧的喜怒哀乐，中间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要不是程碧所说的是她的身世，风彩都想承认这个故事很精彩。

故事里涉及的人的层级很高，官面上直接到两国皇帝，江湖层面上则有碧云天、剑玄门。至于里面发生的故事更是跌宕曲折，有国家大事，有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更有天人交战，忠仆护主，还有冥冥之中的天意作祟。

听完程碧的述说之后，风彩知道她被遗弃还真怨不了眼前的女人，也就是她的母亲程碧。

可以说，整个过程母亲程碧也是受害者，程度甚至还深于她。

当年的情况，程碧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她能竭尽所能的生下她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至于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一些是阴差阳错，一些则完全不受她控制。而她又能感受到程碧心中深深的愧疚和爱意，风彩真的提不起怨恨、不满的情绪。

尽管如此，风彩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和程碧相处。十八年的缺失并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厅内再次安静了下来，不过这次的安静和之前沉闷、凝滞的安静又有不同，气氛明显轻松了很多，甚至可以说一点点的亲情已经在厅内默默流动。

王玟和许茂正在院子里的一处小亭内喝着仆人送上来的清茶，有一句没有一句地聊着天。他们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不远处的正屋，那里正上演着母女相见的大戏。

当然，他们是不知道其中详情的。就是那些隐藏着保护程碧的先天巅峰武者也无法知道大厅内的情况。

叶锋刚刚进入大厅就用剑意把所有的“意之识”排斥于大厅之外。这是拥有“意”的大先天武者、先天巅峰武者经常使用的手段，能够保证他们的说话不被他人偷听。

程碧和风彩的关系还不到大白天下的时候，所以叶锋就用剑意封闭大厅。

这也是程碧早有交代，否则外面保护的武者们早就冲进来了。在剑锋的剑意之下，虽然身负绝学，但境界不过小先天的程碧几乎是把生死交予叶锋。

王玟及护卫程碧的舞者们不知道正屋里的具体情况，但他们都有各自的猜测。

叶锋和程碧两人的身份，再加上神秘的相见已足够引起猜测，更何况叶锋还带着一个和程碧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风彩。

他们都清楚程碧的容貌，所以一看到风彩就知道这次的见面很有蹊跷。当然，他们再有想象力也不会想到风彩是程碧进宫前生下的女儿。

皇家为了保证血统的纯正，对于女子贞操的检查是无比严格的，失贞还有生育过的女子绝不可能成为皇子的妃子。不过《姹女大法》有着不可思议的神异能力，程碧很顺利地通过了检查，这也是当年楚国人宁愿要已经怀孕的程碧，也不愿意换人的原因。

在他们看来，既然程碧能成为荀惇的侧妃，接着还成为东宫娘娘，她就不可能有失节之事出现的可能。所以，母女的猜想不可能出现在他们脑海里。

不过，这并不能阻止他们心中怀疑叶锋和程碧可能有旧情的猜想。

谁叫叶锋的关门弟子和程碧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这应该是一种补偿；谁让程碧如此偷偷摸摸地来见叶锋，令人不猜疑也不行。

程碧能把他们带在身边来钦州，那就说明他们是她绝对的心腹，完全不担心他们生有异心，所以这些人即便怀疑，也不会改变他们对程碧的忠心。

相比这些护卫的心中的八卦，王玟心中虽有八卦但更多的心思放在叶锋和程碧关于钦州事宜的商谈上。程碧和叶锋这次的谈话将直接关系到钦州的未来走向，也直接关系到他在钦州的未来，他希望两人能够达成双赢的协议。

在心痒难耐地等了一个时辰之后，正屋里面终于有声音传了出来。

“王玟，你们进来一下。”说话的是程碧，她的声音已经完全恢复了雍容，而在雍容之中还有浓浓地欣喜，院子里的人都能听出来。

“这是有什么好事？”众人都在心中猜测。

“旧情人相见果然令人心情愉悦！”这是一些人心中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

在王玟、许茂进入大厅，他们发现厅内的气氛很融洽，程碧、叶锋、风彩正坐在座位上笑语殷殷，风彩更是坐在程碧的右手边，两人很亲密的样子。其实仔细看的话，是程碧很主动，风彩还略略有些不习惯。

这样的气氛让王玟心怀大放，他知道他所有的担心都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