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没有信任
山谷中传来一道重物坠落的幽深回响。
白皓擦去嘴角的血液，抬头望向阴霾的天空。
山腰上的厮杀声和濒死的呐喊声漫山遍野传来。只有一道道缥缈无踪的琴音不时在山脉某处掠起，带着急促的杀意，一次次指挥着妖族冲锋陷阵。
有人从山脚上走来，他没有隐藏自己的踪迹，肥重的身躯带着厚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踏在平滑斑驳的青石板上。
周道道眯起眼睛，打量着一片狼藉的山顶，然后把目光锁向白皓的背影。
他今天没有换戴任何饰品，最喜爱的纯净项链，腰间的纯金腰带全部解下，一身宽松的圆领大衣，踩着一双运动鞋，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
这是他的习惯，面对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金子虽让人喜爱，却也是累赘。
“这是猎妖师总部的意思？”白皓背对着周道道，平淡地问道。
周道道沉吟片刻，说道：“很多人。”
“为什么！”白皓转过身，眼神平静地看着这一张中年胖脸。掌心有血液流淌，一点一点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
他朝周道道走过去，一直走到不足三米处，然后深深地直视着周道道的眼睛。
白皓的脸色从始至终都保持着胜雪的苍白，他深受重伤，内力告罄，已经完全没有一战之力。
周道道漠然道：“你打破了平衡。”
白皓猜测道：“你的意思该不会是，妖族大举进攻是因为我在天海市杀了荒丘，他们想替狼族报仇？是因为我被龙王封号龙炎，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还是因为，我姓白？”
周道道点头道：“都有，但还不够，光是这三点还不足以让我们击杀一名前途无限的钻石猎妖师。”
“那是为什么？”白皓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怒意，大声叱问道。
“猎妖师自古有之，其存在的历史甚至比钦天监要长，因此我们知道的东西也更多一些！”周道道似乎笃定白皓必死无疑，也不介意让白皓死个明白，他伸出手指指着白皓的脸庞说道：“你的眼睛，代表了死亡和杀戮，其身无罪，怀璧有罪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我若死了，有大妖祸乱，该当如何？”
“你现在已经引起了人妖两族的大战，你若不死，无论妖族还是人族，都会有更多人死去。”周道道耐心地说道：“你不仅触动了钦天监和世家大族某些人物的神经，还关乎着人妖两族上古以来恩怨牵扯的秘辛。”
“哈哈！”白皓发出凄然地笑声，说道：“按你的意思，当初我若选择沉默，任由天海市的人自生自灭，恐怕也不会有今日的祸事。”
“所以，上面的人一在吩咐，看在你为人族浴血奋战过的情分上，要让你走得安心。”
白皓握紧了拳头，冷笑道：“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们的一番好意。死一个白皓可让换千万人性命，所以我理应将自己的头颅献出来。”
周道道依旧面无表情地审视着白皓，眼中的一抹愧疚转瞬即逝，他挺着肥胖的肚子，却恭恭敬敬地低腰行礼道：“请上路。”
“我命由我不由天！”白皓握紧了无锋剑。
“你还是自己动手吧！”周道道不忍地叹息道：“自从执掌玄武堂以来，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杀人了，如果我亲自动手，你会很惨。”
白皓剧烈咳嗽着，嘴角再次溢出几缕鲜血，说道：“想杀我，尽管试试！”
“何必呢！”周道道闭上了眼睛。
玄武为圣兽，性格宽厚，以防御著称。却极少有人知道，猎妖师玄武堂的堂主，年轻时候是一个杀人不眨眼，下手极度狠辣的角色，只是因为后来晋升大地境巅峰之后，感悟天道不喜杀伐，一再沾染鲜血，将终生无缘天道境，得猎妖师三位首座点拨，这才放下屠刀，一心潜修。
周道道已经二十年没有杀过人。
但这不带表他不会杀人。
当这位看似憨厚的胖子选择再次拿起屠刀，却比任何刽子手都要决绝果断。
白皓脚下的大地在蠕动，一根巨大的由泥土堆积的土刺冲天而起。
而白皓的身后，却也突然裂开，一个穿着蓑衣的老者从土中窜出，抓住白皓的衣领将他提起，身形疾速飘退。
周道道睁开眼睛，脸上带着一丝奇异的神色，冷冷地盯着不远处满脸皱纹，显得苍老无比的老者，冷冷地说道：“刘家十钓叟，你们刘家是要与猎妖师为敌么？”
老叟扯着沙哑的嗓音说道：“家主所托，保这小娃娃一命。”
“哼，你未免太自信了，如果是前三叟过来我还有所忌惮，你排行老七，不过大地境中阶，远远不是我的对手。”
“周堂主的本事我们有所耳闻，自然不敢大意。不知加上我们两兄弟，可不可以领教一下周堂主的高招。”
身后的一颗五人合抱粗壮的大树和一块直径六米的巨石忽然碎裂开，两名身穿灰衣，白发凌乱，装束一模一样的老者从中走出。
周道道呼吸一窒，刘家耗费三.代精力开凿的河流，刻印无数阵法，承接风水气运，凝聚天地精华，刘家钓叟常年在河内垂钓，却也无时无刻不在修炼和感悟当中，每个钓叟修为高深，因为常年相伴一起垂钓以精神意念交流的缘故，彼此之间联手对敌一定极有默契。
这三人虽然都是大地境中阶，可也不知在周围潜伏了多久，以周道道高出一筹的实力第一时间居然没有发现。
“也罢，今天就暂饶你一命！”周道道面露忌惮，肥胖的身形动作却极为灵活，轻轻一跃，就奔入树林当中，再不见踪影。
三名钓叟惊走周道道，白皓虚弱地朝三人拱手道：“多谢三位前辈救命之恩。”
其中一名钓叟摆手道：“无妨，你提前以精神力知会世墨，然后转告我们三人今日提前在此埋伏，能够捡回性命，也是你计划周祥，我们不过是接受家主委托，按计划行事而已。”
“可否需要我们为你护法疗伤？”
白皓摇头道：“如今天武山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三位前辈还是往山下驰援吧，周道道已经离开，我调息片刻也将赶往战场。”
“不了，我们三人已经下决心潜修天道，不愿再动杀念。”一名钓叟当即拒绝，话音一转，说道：“小娃娃，念在我们救你一命的情分上，你若有心，此番事了就来刘家把云道少爷的内劲驱除。”
“晚辈一定铭记在心。”
三人点点头，一摆长袖，转身下山。
白皓摆着笑脸恭敬送三人，转眼间脸色就阴沉无比，这三个老不死固然救了他一命，也不过是看自己有利用价值可以为刘云道治病的份上，这刘家迟早要去一趟，但什么时候去，是不是去治病，那还得两说。
白皓更多的感受是一种透入骨髓的寒意，他也算为人类出生入死，如今人妖两族大战，人族的各方势力为了内斗的利益，居然想趁机会将他干掉。
这样的人族，自己提着脑袋去奋战有什么意义？
如果不是他多了一份心思，在面对血鸦和粉蝶的刺杀时，始终隐忍不让三名钓叟出现，恐怕工于心计，始终隐藏修为的周道道一定会选择在另一个时机将他击杀。
白皓如今也不算孤家寡人，心中也多了一些羁绊，远在天海市的顾允儿，苗疆上的白莲，青丘之内的小妖狐，都有着淡淡的情愫所在，家中还有一个固执严厉却爱孙如命的老头子已多年未见，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惜命。
爷爷，你到底打算让我走一条怎样的路？
白皓寒心，迷茫，一边坐在地上调息着，一边脑袋乱糟糟地想着问题。
猎妖师，钦天监，还有诸多世家，有多少人是朋友？
还有来势汹汹的妖族，按照鹿无羁的说法，貌似与自己的眼睛有关系。猎妖师作为鱼龙混杂高人辈出的民间组织，势力极广，情报工作并不逊色于钦天监，倘若周道道说的是真的，那么有朝一日，白皓必定要上猎妖师总部一趟，面见传言中的三位首座，一来为自己讨个公道，二来也要弄清楚自己这双连家中老头也不甚了解的奇怪眼睛。
月色照耀下，白皓的脸色越发凝重，微风在耳畔轻轻浮动。
他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摒除出脑海之外，盘膝坐下，不断吸收大地之气补充内力，恢复伤势。
无锋剑插入白皓身旁的土地中，不时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剑芒，展现着生人勿进的危险气息。
蛟小小和钟艳艳也被白皓召了出来，现在的天武山，除了这两只小爬虫和手里的无锋，他谁也不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