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买粮赠皮
李信匆匆的去了牛金星的家,这次不是独自一人骑马,而是带着迅哥和另外两个青壮家丁,因为保不准王之晋会故技重施,李信可不是在一块石头上连续跌倒两次的人。牛金星的家是一个中规中矩的青砖独院,几十顷地喜儿热炕头的黄世仁级小地主的标配住宅,坐落在杞县的酸枣街,这条街本来叫宣灶街,因为有个叫宣灶的酒楼,菜肴做的也相当不错,在杞县也算是一流的吃饭去处,原本的宣灶街主要都是些商号店铺。万历末年,老奴自建州起兵,朝廷屡次对建州用兵,却无法剿除,甚至还吃了萨尔浒那样的败仗,由于军事上的开支,朝廷的财政压力大增,自从魏忠贤上位之后,对商人的税收几年之内居然连续增加了五倍,太祖高皇帝明明说过不可与民争利,九千岁这下面缺块肉的妖人居然敢如此行事,不过抱怨归抱怨,一批人头外加几轮大狱下来,商人们都乖乖的交钱了,加上地方官员的层层盘剥趁机寻租,宣灶街的商铺半数关门大吉,甚至包括标志性建筑---宣灶酒楼,魏忠贤被凌迟了,但是关门的商户却没有再开,于是空出了一批房子,空出的房子被一些新晋的富户买去,牛金星也收了此处一所宅院,不过他和那些新晋的富户不同,是被逼出传统士绅住宅区三元街的。杞县的士绅以王之晋为首,他的爱憎自然成了大家的风向标,于是三元街的士绅经常故意寻衅,找牛金星的麻烦,牛金星应接不暇,小打小闹的事情不提,最过分的一件事是牛府的大门上本来挂有“成均进士”四个大字的牌匾,那是牛金星刚刚乡试考上解元的那年他的父亲为了显摆自己的儿子中举特意打制的,挂了好几年,直到牛父去世也没人说些什么,成均指的是国子监的意思,一个举人挂这种字样,虽然有装逼的成分,但是还不算违制,自从牛金星得罪了王之晋之后,今天丢了条看门黄狗,明天门口被人拉了翔,后天。。。牛金星傻眼了,成均进士四个字被人把“成均”铲了下来,只剩下“进士”二字,这可是明目张胆的逾制,还没等吩咐仆人摘掉牌子,衙役就赶了过来,牛家在县里使了二百多两银子才把事情平息,三元街住不得了,牛金星卖掉了老宅,在宣灶街置办了新的宅院,王之晋却没完没了,趁着和县令宋兴业喝茶闲聊的功夫,就撺掇宋大令给这条没了宣灶酒家的宣灶街按谐音改名叫酸枣街,牛金星暂时认怂了,低调处事,倒也没有什么后续的过激事件。却说李信刚进牛府大门,牛金星就急忙从里屋出迎。“伯言(注1)贤弟你来了,我这可有个好消息,我在登封那边有个故知有粮,派去打听的下人带回来的价码也很实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我们怎么把粮食运回杞县,将近四百里的路,这世道可不太平,遇见贼匪,失财是小,万一出了人命就麻烦的,更苦的是杞县的穷苦百姓就会断炊。”牛金星对李信施粮行为是非常支持的,出钱出力也出人,李信看得清,牛金星帮忙一是出于私交情面,二也是为了趁机让王之晋吃瘪,兴隆昌米行可是王之晋的重要收入来源之一。“聚明(注2)兄放心,这一路我自有安排,迅哥是登封人,熟悉那的路和匪穴的分布,让他去做向导准没错,再多带些人手,保证这些粮食安安稳稳的下到我们的粥棚的锅里,”牛金星消瘦的长脸上露出了笑容。第二天清晨,李家十多名家丁和牛家五名小厮一同向登封出发,去程一路无事,迅哥带着大家巧妙避开了附近土匪的出没地,快要到了登封,迅哥却拉起了肚子,没法进城,便在登封城外二十里的小旅馆住下,李信让一个家丁陪着迅哥,迅哥看样子真的很痛苦,而且确实泻的脱水,李信没有多疑,领着其他的家丁进城,路过登封县衙时,发现县衙前的一对石狮子里有一只被人砸去半边,李信好奇,问周围百姓,大家都讳莫如深,越是这样李信越是好奇,最后通过几个铜板,有俩个乞丐分别告诉了他一样的原因,这个石狮子是俩个月前被朝廷的逃犯李际遇砸碎的,登封毗邻少林寺,李际遇却跟着游方道士练过些上乘的武功,还打败过好些少林寺和尚以及俗家弟子,因此出名登封,李际遇的好友陈金斗被下乡收税的衙役敲诈,李际遇看不过,痛打了衙役,被捉拿到县城,当时已是三更天,县太爷正在睡觉,于是衙役将李际遇用铁链锁在衙门口的石狮子上,便匆匆回家,结果李际遇膂力惊人,趁衙门无人,拔出边上的铸铁拴马桩砸碎了石狮子逃掉了,大明有不修官衙的传统,于是这尊一半的破石狮子就一直这么戳在这,李信顿时感慨,如此勇力仗义之士,不能为朝廷所用,真是可惜。李信和牛金星订购的粮食顺利交割,三十石糙米被装上十多辆鸡公车,缓缓推出了登封。大概出城十里的距离,突然一声口哨,一群强人从树林中闪出,为首的居然是一名身材婀娜的蒙面红衣女子,李信心中一惊,莫不是迅哥出卖了大家,但是他泻的那么厉害,不像是装的,而且他真的不像是什么坏人,这条路确实是迅哥指的,来的时候也没遇到什么问题,按理说银票比粮食更易于携带,劫匪没必要等银票换成粮食的时候再动手。。。
张应科这边,艾辅舟不怀好意的盯着被白文选砍死的黑熊,正要开口说了些什么,目光却移向了白文选铁塔一样的身体,还有那柄四五十斤的巨斧上,咽了口唾沫,还是开口了:“这位壮士好身手,老夫略备薄酒佳肴,还请壮士和壮士的朋友来寒舍一叙何如?”这厮定是要赚白壮士的黑熊,张应科几乎没有思考就给艾辅舟下了定论,于是给了白文选一个眼色,白文选也看了一眼张应科,却有些不屑,他不是没有发现艾老财的意图,更像是不惧眼前这个老地主,就算是鸿门宴,老子也能单人屠了你的庄子,就是对付那个背着六石弓的半大小子可能要稍微费点力气“恭敬不如从命”白文选扛起了黑熊,“壮士真是神力啊”艾辅舟恭维到,张应科跟在白文选的后面,艾家的猎户和仆人们抬着张有钱的尸体和另外一只死熊一起下了山。
水泉堡艾府,酒过三巡,白文选依然没有半丝醉意,而且和艾老财的儿子艾能奇相谈甚欢,这时,艾府的管家艾金奎敲门进了正在吃喝的客厅,微微的驼背和猥琐谄媚的笑脸,证明了他彻彻底的骨子里的狗腿子的身份,“老爷,镇西头的扛夫米喇印欠咱们的二十两银子可到期了,但是那个穷回回看样子是还不出本金和利钱的。。。”“你他娘的既然知道他是穷回回为什么还要艾诏放钱给他?!早就告诉过你,我们和镇西头的那些回子们井水不犯河水,都是些麻烦的主,犯不着主动招惹他们”艾辅舟有些不悦的瞧着艾金奎,“老爷”艾金奎压低了声音对艾辅舟耳语道,“那个穷回子的妹子米娜可是个楚楚动人的尤物,我是再想,我是不是让艾诏他们把那回回小娘子绑来顶债。。。”“放屁!别给老爷我找麻烦,老爷我虽然不怕那些回回,但是这件事情绝对是得不偿失,虽说当今的皇帝爷爷都是咱汉家的人,几个回回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这秦地,三成人丁都是那教门中人,真的引了众怒,你是第一个要被放血的!”艾辅舟呵斥道,“让艾诏吓唬吓唬他算了,收回本金即可,利钱就算老爷我积德行善了。”“老爷,我也知道,但是我觉得这个买卖咱们做得,那回回最忌抬钱和放贷收息,姓米的不穷成到一定份上不会来央着咱们抬钱,而且这事要是闹大,其他回回也不会帮着他,这就像他要和我们汉人抢食猪肉,会有人替他出头么?。。。”“呦呵,你******还学会犟嘴了,你是不是自己看上那个回回小娘子了?也不怕那一身牛羊腥膻味儿?不许再和我提及回回的事情,否则大耳瓜子伺候!”“好。。好。。,老爷,第二件事情是前几天我去延长府,在市集上发现个熟人拖家带口的”,“谁?”“前几年给咱们家放羊的黄来儿啊”“哦?”黄来儿五年前给艾家放过羊,但是和艾家的护院头子艾诏发生了口角,暴打了艾诏之后遁去,习武多年的爷们打不过一个放羊的夯汉,这个事情也成了艾诏的一个笑柄,也成了穷苦百姓取笑为富不仁的艾老爷的一个谈资,“老爷,这黄来儿歪带着范阳毡帽,左眼上又多了条刀疤,那凶狠的眼珠子,啧啧啧,真是浑身上下透着贼气儿,没准他也投了高迎祥那流贼,到这延长府做个眼子”艾辅舟忽然心生一条连环毒计,便引着艾金奎出了客厅,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低声说道,“你见过拖家带口来做暗桩的人没?不过这黄来儿出现的好啊,正好能让老爷出这口气,你去及时雨(注3)把我们绑了的那流贼细作熬一熬,三木之下,要啥供啥,然后怎么办你自会安排,去账房支一百二十两银子,往晏大令那里送上一百两,剩下的银子让艾诏找刑房的刘温甫,捕房的张敬轩帮忙,对了,顺便再往那个姓白的胖子身上一拐,还能补回来十两,你明白了?。。这事办的要干脆”“你瞧好吧老爷”艾金奎嬉皮笑脸的唱了个喏,“对了老爷,还有个事情。。。”“什么事情婆婆妈妈的,有屁快放”“您说了,不想听回回。。。这个事情还是和回回有关”“你赶紧讲,完了好去办正事”“老爷,你常告诉我们注意府城民间的动向,延长府来了批啰哩回回,住在郊外的破庙里没钱用时便到这市集上行窃,却是手段极高,没有苦主能抓到现行,苦无证据,官府也没法随意拿人”“啰哩人不是回回,你读书少,分不清不怪你,”“还有一个来自什么义大里亚国的红毛鬼,叫利类思,对就是这么个名字,也在府城租了个破房子住下,他的汉话倒是好的很”“我让你看的是流民流民流民,你净他妈给我看些没用的,罢了罢了,你赶紧去办正事”
酒足饭饱,艾辅舟安排白文选和张应科住在自己的庄子,白文选毫不在意,张应科怕被暗算彻夜难眠,辗转反侧之际,突听有人轻声敲门,张应科缓慢开门一看,却是艾能奇手持羊脂小蜡。艾能奇叫醒白文选,从袖子里掏出十两银子奉上,“云枝(注4)贤弟这是何意?”“白大哥,家父和那艾金奎定是要安排什么计谋陷害大哥,小弟替家父向大哥赔罪了,小弟家中略有家资,但是家父却是极其吝啬之人,其所图无非就是白大哥那张熊皮,小弟在此将那熊皮买下,恳请白大哥和这位张兄弟连夜离开水泉堡,”“也罢!”白文选笑道“这真是看在贤弟的面子上,要不然我会对贵庄怎样,贤弟你也是知道的,这十两银子我不要了,算交下你这个兄弟”白文选穿衣要走,张应科叫苦不迭,白文选打猎为生,四海为家,他走得,自己可走不得,毕竟舍不得钱庄这个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