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张议潮似乎对盒子里的东西并没有表现出兴趣,他仍旧面带微笑的看着李氏兄弟,手上却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李明达这时候走到了盒子旁轻轻的打开了盒子,张议潮这才震惊的看到盒子里面装的竟然是一颗血淋林的人头。
尽管如此,张议潮仍然平静的问道:“贤侄,这是怎么回事?”
李明达反问道:“世叔可认识此人?此人原本是沙洲城外的一个铁匠,今天一早却跑到了我们长史府里来了。”
张议潮的脸色已经有了一些变化,他已经猜出了这颗人头的来历。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紧张的心情,同时继续周旋道:“哦?一个铁匠跑去长史府去肯定是有事情要报官,但怎么此时却身首异处?贤侄把头颅带到这里来又是为何啊?”
李明达面带和善的看着张议潮,微笑着回道:“世叔,此人到了长史府就开始信口雌黄,说什么世叔召集了一帮铁匠在秘密的锻造兵器准备造反。幸好当时府内只有我和兄长在轮值,我们听后非常愤慨,心想世叔为人沙洲无人不知,此人必是妖言惑众。于是我便与兄长将他带去了后堂秘密审问,谁知此人居然嚷着要去见刺史大人。我与兄长义愤填膺之下便斩杀了此人,然后来到世叔这里查核一下是否与此人有过接触。”
张议潮听完这番话后立刻喊出了吴安正,此时吴安正早已经劲装在身。张议潮故意问道:“安正,最近我听说我们请了一些铁匠过来打造农具,不知这人是不是其中的一个啊?”
吴安正看了看人头,随后便气愤的说道:“议潮,这人正是昨晚偷了我们家不少银两后逃走的那个铁匠。早上我便一直在安排人寻找,没想到居然被两位大人给抓到了。”
张议潮听完吴安正的话后又重新望向了李氏兄弟,李明振此时笑着说道:“原来如此,我就说这人看起来行迹猥琐,原来是偷了世叔家的财物逃脱的。想来此人定是怕世叔追查,便又跑到长史府去诬告世叔。这种奸佞之徒,杀了正好。”
张议潮抱了抱拳,激动的说道:“此次真是多亏了两位贤侄,方才挽回了议潮的名声。只是不知道贤侄杀了此人,别人追问起来是否会连累到你们?”
“世叔不必为我们担心,此人在长史府内仍想行窃,被我二人发现时又欲对我二人不利,无奈之下我们才不得已将之斩杀。今日来跟世叔又核对了一番,相信别人也不会再有任何的疑问,此案就这样了结了即可。”
张议潮连忙抱了抱拳,没想到李明达继续说道:“世叔,以后你还要多加当心才是。听说忽律大人派了一名干员前来担任沙洲都尉,以后我们兄弟未必能帮得了太多了。”
送走了李明振与李明达,张议潭也连忙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他急促的问道:“议潮,李家兄弟究竟是何用意,对我们是敌是友?”
张议潮思忖后说道:“此前索福对我说起过这两人,说他们是李家年轻一代中的翘楚。既然索福对他们会有如此高的评价,想必对他们的为人和志向想必多有了解。”
吴安正仍然担心的说道:“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情,这是一个大隐患,我们难道只能这样被动的等下去?”
张议潮又想了一会才幽幽的说道:“安正,我们的事情要抓紧进行,但后续要更加小心谨慎。另外,大哥,通知子弟们随时做好准备,同时通知我们在州府里面的人多加探听消息。一旦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我们就立即行动。”
吴安正与张议潭走后,张议潮关上客厅的门后面色凝重的坐到了椅子上。他知道整个家族的生死存亡都已经摆到了日程上,此时他更需要一个人冷静下来想一下。家国的梦想已经怀揣了数十年,为此他的内心已经变得足够的强大。
鄯州城内,和义公主已经收拾好了行装,一大早拓跋怀光就把通关文牒交给了魏扶。早饭的氛围很是压抑,和义公主的情绪影响到了身边的每一个人。她什么都没有吃,数次拿起筷子后却不经意间就停住了手,眼睛里却渐渐开始泛红了。魏扶注意到后便和众人匆忙的扒了几口饭就离开了,只剩下拓跋怀光与她呆在了屋子内。
和义公主终于颤抖着嘴唇说道:“拓跋大哥,我们走了之后你要多保重身体。平日里闲下来的时候别忘了让人给你晒一下被子。天气冷的时候也要多穿点衣服,以后要是再上了战场不要一个人冲在最前面。”
拓跋怀光低着头没有说话,两只手不停的搓动着什么东西。和义公主继续断断续续的说着:“等我回到了长安,会想办法给你写信的。如果有可能的话,你能给我回信吗?”
说完这话,和义公主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滚落了下来。她赶紧把头扭向了身后,轻轻的拭去了脸上的泪珠。又过了一会儿拓跋怀光还是没有说话,和义公主红着眼睛说道:“拓拔大哥,我们这就告辞了……”
拓跋怀光突然抬起了头,并一把拉过了和义公主的手,迅速的将自己手中一直攥着的东西递给了她,然后就立即转身走了出去。和义公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自己却一直呆在了原地,脸上早已是红通通的一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到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原来是一支非常短却又非常精致的匕首。再仔细看时,刀鞘上面还刻着一行小字,她仔细的辨认了后立时便闪出了开心的泪花。原来刀鞘上刻得字正是大诗人元稹的一首诗: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和义公主正盯着匕首看的入神,身后突然有人说道:“看来拓拔将军还挺有心啊,我看这字是刚刻上去的。”
和义公主转身看去,只见张念豫正笑吟吟的站在身后。听到这话她再一次羞涩了起来,但是片刻之后却又叹起了气来。张念豫看到后扶着她的肩膀轻声说道:“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出城的时候魏扶等人骑着马,饶安公主与和义公主一起坐在马车里照料着张淮深。一行人走出城的时候,拓跋怀光已经等在了城门外面。和义公主见到他后两个人似乎都有话想对对方说,但不知怎么的最终两人还是都没能说出口。
拓跋怀光将尚婢婢的一封信交给了魏扶,叮嘱他到了河州如果遇到了阻碍可以交给尚延心。魏扶收下了信,并再次叮嘱拓跋怀光尽全力去寻找令狐滈的下落,如果找到的话再想办法把他送回大唐。拓跋怀光一口答应了下来,魏扶这才感激的挥了挥手,领着众人启程上路了。
一行人渐渐消失在了远处的官道上,拓跋怀光却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的身影,一直都没有说话。城楼上的尚婢婢看到他的神情,眼神中也不由得生出了一份悲悯之情。走了不久之后,和义公主的泪水慢慢的从眼角里沁了出来。饶安公主与张淮深都注意到了她的情绪,饶安公主这时偷偷的握住了她的手,这才让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些苦涩的笑容。
仆固俊与张念齐并排走在一起,两个人虽然没有过多的语言,但是一笑一瞥之间两个人总是会默契的望向彼此。身后的张淮鼎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知道有多羡慕,无聊之至之下他只好追上了魏扶,与他一起聊聊天打发一下时间。
这是一段难得的旅程,众人此时不必再担心尚恐热与忽律的追杀。再加上壮丽秀美的风光和沿途不同区域不同民族的人文景致,都让每一个人的心中充满着轻松的喜悦。张淮深的伤口有了很大的好转,已经照料了他许久的饶安公主倚靠在他的身上慢慢进入了梦乡。他看着饶安公主嘴角边挂着的微笑,心疼的抚摸起了她的脸颊。
没有睡熟的和义公主看到了这一幕后轻笑着说道:“张少侠,等到了长安我会代妹妹请父皇赐婚的。”
张淮深连忙轻轻的打断了和义公主的话,他轻声的回道:“多谢公主了,现在让烟儿多睡一会吧。”
和义公主听完,思绪再一次回到了拓跋怀光的身上。她也渴望这种平凡的真情,她也希望此刻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但是对比起自己的妹妹,她更加的理智。虽然她也坚信相隔千里并不会阻止她对于感情的等待,但皇室公主的身份让她对于自己的婚事更多的只能是顺从自己父皇的安排。不过她想到了自己的父皇应该也会欣赏拓跋怀光这样的青年俊杰,这让她的心中更多了一份期待。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魏扶的脸上则一直是紧绷着,一路上很少露出笑容。仆固俊注意到后便与张念齐一起上前问道:“魏大人,还在担心令狐滈吗?”
魏扶叹了口气,无奈的回答道:“令狐滈虽然纨绔气重了一点,但本质并不坏。使团这次出来他自己花了不少钱沿途请大家吃饭喝酒,就这么突然消失了却是让老夫情难以堪啊。更何况,他的父亲还是当朝宰相,如果我们不能给他一个交代,我就怕在出兵河湟一事上他会为难我们啊!”
仆固俊听完后也叹了一口气,他本想找点话来安慰一下魏扶,可又不愿意欺骗这位善良而又忠诚的老人,到了最后也没有说出来。张淮深在车厢内听到了魏扶的感叹,于是他便轻轻的走出了车厢,坐到了车夫旁说道:“魏大人先不要担心,令狐滈要么是走丢了,要么就是被尚恐热给掳走了。到了河州我来想办法传一封信给叔父,让他派人去四处打探打探,相信总会有消息的。”
魏扶连声说道:“淮深,这个办法好。走丢了倒是不怕,就怕他人被尚恐热俘去了,那又当如何是好啊?”
张淮深思索了一下,然后又说道:“这次在鄯州,我们与尚破奴交战的危急时刻,夜血堂的人曾突然出现帮我们扭转了局面。夜血堂虽然声名传出已久,但以往他们很少露面,行动也极为诡秘。但自从大人来到河湟之后他们已经多次帮助过我们,想来如果令狐已被尚恐热抓住的话,我们可以通过他们来帮忙搭救。”
“对,太对了!”魏扶这时候激动的说道:“夜血堂在河湟经营已久,想必他们会有办法的。只是我们并不知道该如何联系上他们啊,这倒是个难题了。”
张淮深顿了一下后说道:“我总感觉夜血堂的人在一直跟着我们,我们的很多事情他们都知道,危急关头他们的人总会出现在我们身边。如果说这都是巧合的话那就太奇怪了,所以,我相信说不定我们很快就会再遇上他们了。”
魏扶仔细想了一会儿,这才回答道:“倒也确实是这样,我只是希望夜血堂是真心帮助我们,而不是有其他的什么目的。”
张淮深与仆固俊听完后也陷入了沉思中,他们也感觉到夜血堂似乎有着非常大的一个秘密,但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却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