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张淮深若有所思的说道：“郭大哥岂是苟活之人？如今河湟民怨沸腾，正是我们为民除害、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郭大哥千万不要灰心。”
这番话让郭臣不得不仔细打量起了张淮深，他看到张淮深坚定而自信的眼神时心中也不禁激荡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后他才回道：“淮深兄弟真不愧是沙洲张氏子弟，这一言果然荡气回肠、非比寻常，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你能接任张家家主了。”
张淮深连忙低下了头来，脸上满是羞愧之意。
郭臣不以为然，他又喝了一大口酒，然后低声说道：“我们去外面谈吧。”
四个人到了寺庙外面，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郭臣又一次拿出酒袋喝了一口，然后就把酒袋递给了张淮深。张淮深接过来后也喝了一大口，随后又把酒袋拿给了索勋。而等张淮鼎也喝完之后，郭臣开心的大笑了起来。
这时郭臣看着索勋问道：“索老弟，索老爷子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是谁，他跟我是怎么认识的？”
索勋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这让张淮深和张淮鼎也颇感意外。
郭臣顿了一会儿便又说道：“我也是大唐遗民，先祖正是‘铁血郡王’的同族，同时也是他老人家的贴身护卫。”
听完这句话，张淮深、索勋和张淮鼎几乎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叹。“铁血郡王”郭昕乃是长辈们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经常挂在嘴边的人物，也是河湟每个大唐遗民听到后都会忍不住热泪盈眶的人物。而这一天他们居然遇到了“铁血郡王”的亲人，这让他们简直难以置信。
“铁血郡王”郭昕是名将郭子仪的亲侄子，在“安史之乱”后奉命为大唐经略西域。后来河西、陇右之地陷于吐蕃人之后，安西及北庭的西域唐军就此失去了与大唐的联系。但他仍然率孤军为大唐坚守西域，使安西四镇生生又存在了四十余年。唐德宗建中二年他曾派人借道回鹘返回大唐，此时唐德宗才知道原来西域还在大唐的手中，激动之余唐德宗亲封他为“武威郡王”。在他为守卫西域殉职于任上后，西域终于被吐蕃彻底攻占。从此西域诸国以及大唐的将士家属便成了吐蕃人的奴隶，他们怀念郭昕便尊他为“铁血郡王”，私下里为他设灵位，年年都会祭拜。
索勋激动的说道：“郭大哥，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的身世呢？太不够朋友了！”
郭臣喝口酒后叹气着说道：“先祖要是知道我现在的样子，肯定也不会认我的，说这些只会辱没了他们的名声，不提也罢。”
张淮深看出了他内心里的痛苦，于是便岔开话题问道：“郭大哥，我们也是很多年后才知道安西四镇居然孤军奋战坚守了那么久。但也能想到最后沦陷后吐蕃人必然会对你们采取疯狂的报复，真是委屈了你们。”
郭臣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他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激动的说道：“听我父亲说当时吐蕃人冲进龟兹城里的时候，每一个大唐士兵都奋力拼杀而亡。而我爷爷和我父亲被郭王爷派去提前带着将士们的家眷出城，这才逃过了那次劫难。后来把将士们的家眷安排好后，我爷爷就因为没能与王爷战死在一起而羞愧不已，终于有一天他写了封书信后便独自一人又杀回了龟兹……”
这个故事足够震撼，尤其是张淮深和索勋这样的年轻人听完后更是热血澎湃。张淮鼎已经开始偷偷的抹去了眼泪，张淮深和索勋的眼眶也已经泛红。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到最后还是张淮深打破了这种僵局，他动容的说道：“郭大哥不要难过，如今河湟已如将沸之水，只要再加一把柴火就能使之沸腾。我们张家弟子们也已经等了几十年，眼看着时机就要到了。”
郭臣没有想到张淮深这么年轻，但观察时局却已经能如此的透彻。于是他满是赞赏的说道：“淮深说的是，我早就准备好等着那一天了。我要亲手洗刷身上的耻辱，为死去的大唐将士们报仇雪恨，为大唐开疆拓土。”
话说到这里每个人都异常的激动，索勋主动拿起了酒袋率先喝了一大口。每个人都喝了一圈之后张淮鼎突然问道：“三位哥哥，我们下一步可怎么办啊？我们杀了这么多的吐蕃士兵，冷枫会不会突然发兵攻打我们家里啊，我父亲还在病床上躺着呢。”
索勋听完这话也惊的脸色苍白，他也知道一旦冷枫知道了这件事那么索家也要跟着遭殃了。无奈之下他连忙望向了张淮深与郭臣，只见张淮深这时轻声的问道：“郭大哥，你常在河湟走动，可知道甘州附近是否真有匪患？”
郭臣大笑着回道：“尚恐热的统治如此残暴，甘州又哪里会有什么匪患？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次吐蕃人让你们来甘州就是为了要在半途埋伏暗害你们，他们根本就没想过你们能到甘州军营。”
张淮深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既然冷枫让我们去甘州军营，那我们这次就真的去那里。”
张淮鼎和索勋听完后一时间愣住了，郭臣倒是很快便明白了他的用意，于是笑着说道：“我明白淮深的意思了，我们就将计就计。”
张淮深微笑着点了点头。
一旁的张淮鼎继续问道：“就算到了甘州军营，我们回沙洲的时候冷枫见他的五百大军没有了，到时候不也得露馅吗？”
“淮鼎，你说冷枫这次派我们出来是做什么的啊？”张淮深笑吟吟的问道。
“说是剿灭匪患，实际上是想杀了我们啊？这样沙州城内能够反抗他的力量就小多了。”
索勋这时候突然拍掌说道：“淮深果然是好计策，我们就去甘州军营，回去后就说那五百吐蕃骑兵在剿灭匪患中全部战死了。他冷枫原本只是想找个理由诓我们一下，这下倒好，反倒要被我们借坡下驴了。”
直到这时候张淮鼎才反应了过来，他大笑着鼓起了掌来，脸上却还带了一些羞涩，似乎对于自己这么晚才反应过来很不好意思。就在这时张淮深突然又问道：“郭大哥，前些日子尚恐热派人进攻回鹘人，你知道这件事吗？”
郭臣点了点头后说道：“这件事封锁的很严，但我大致上听说到了一些消息。说是尚恐热怂恿吐谷浑慕容铎突然向甘州附近的回鹘人大营发起了进攻，但最后自己却是损兵折将了不少，而回鹘人据说损失不大但也搬离了原来的营地。”
这是张淮深第一次得到吐谷浑慕容铎进攻回鹘人的消息，当听到回鹘人并没有什么损失的时候他才松了口气。在此之前他一直为仆固俊和张念齐担心，现在虽然还是没有两人的确切消息，但他料想两人定会没事。想到这里，他突然略显紧张的说道：“也许冷枫并没有诓我们，尚恐热和忽律说不定真的在甘州附近集结了大军。但他们的目的不是平息匪患，而是继续进攻回鹘人。”
郭臣此时也恍然大悟道：“淮深分析的有道理，回鹘人上次遇袭后就移营去了他地。但是他们的实力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失，所以尚恐热必然不甘心，很有可能会继续派兵进攻他们。”
“也有可能是派兵协助慕容铎继续进攻回鹘人，尚恐热最喜欢干这种借刀杀人的事情。”索勋也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听了三位兄长的分析，张淮鼎早就按耐不住了，他大声的说道：“那我们还等什么，现在就继续赶路吧。我们一定要在他们发兵前赶到甘州，要不然回鹘人就危险了。快！”
郭臣不明所以的看着张淮鼎，略微惊讶的问道：“淮鼎，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回鹘人？是不是有什么至交在里面？”
张淮深听到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张淮鼎看了看他后红着脸回应道：“郭大哥不知，我九姐现在很可能就在回鹘营地里。如果吐蕃人突然袭击，我怕她会遇到危险。”
郭臣没有追问，只是“哦”了一声并轻轻的点了点头。一旁的张淮深故意咳了咳嗓子，张淮鼎听到后脸不由得又红了起来。他确实在为茹雪担心，自从分别以来他一直在思念着她。尤其是每当看到张淮深、仆固俊与拓跋怀光可以跟自己相爱的人呆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更加的想念茹雪。现在知道她可能有危险，这让他如何能不心急如焚呢？”
随后四人一起商量了一下对策，然后便率领着自家子弟带着吐蕃人的几百匹马急匆匆的向着甘州尚恐热驻军的军营处赶去。经过了三天的急行军后，他们终于赶到了甘州军营外。张淮深与索勋一起将子弟们的数量和姓名向主薄登记造册后，才发现果然军营中大部分都是吐谷浑人。
四个人刚来到了自己的军帐内，传令兵便来传令说让每个人好好休息三天，第四日一早就要整军出征。传令兵刚一走，四个人便又聚在一起小声嘀咕了起来。张淮深和索勋先把自己看到的情形说了出来，郭臣则打听到这次慕容铎召集了五万大军，再加上尚恐热为协助他而调来的三万人马，总兵力高达八万之众。但索勋马上又补充到尚恐热征集过来的三万人马，似乎都是各州豪强大族中的子弟，明显是想利用这个机会消弱各家大族的实力从而有利于自己的统治。
整个过程中张淮鼎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此时他也根本没心情去想这些。他知道回鹘人真正能够上战场的人也就不到三万，此战兵力上处于绝对劣势。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去提早通知茹雪和回鹘人，以便让他们做好抵抗的准备。张淮深见他忧心忡忡的便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后冲着他眨了眨眼睛。看到张淮深这么有信心，他的心中也就感到稍微有了些底气。
第四日一早整个军营便热闹了起来，各营帐内的士兵都在忙着整理行囊。这时候索勋和郭臣来到了张淮深和张淮鼎的身旁，各自小声的说了句“都已经通知好了”。张淮深听到后脸上露出了喜悦之色，他又一次拍了拍张淮鼎的肩膀，这一次看起来已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了。可张淮鼎还是有些焦虑，他在军营内反复的走来走去，整个人在酷暑中居然感到了一丝丝的凉意。
大军刚上路不久，盛暑的甘州便暴雨如注，五万吐谷浑大军就此陷入了困顿的局面之中。从河湟各州强征来的三万豪强大族子弟则不同，尽管前行也很辛苦，但他们的心中却巴不得这次出征的失败。张淮深趁机在行军的队伍中来回走动，逐一的与各地的豪族队伍秘密相商。
慕容铎这次没有随军出征，代替他执掌大军的则是迁禄。迁禄一直以来都在等待着这样的一个机会，在他的心中慕容铎只不过是一个无能的统帅，而自己则因为出身只能是慕容铎的仆人。他认为前一次袭击回鹘人之所以失败恰恰就因为慕容铎优柔寡断，所以这一次他才拼命说服了慕容铎在甘州城内静待好消息即可。他有一定的军事能力，更加期待着利用再次出击回鹘人的机会在尚恐热面前好好的展示一下自己，从而为将来取代慕容铎打下坚实的基础。但是不期而遇的大雨让行军变得极其艰难，尽管如此，对于成功的渴望还是让他不顾一切的选择了进军。
听到队伍里抱怨声越来越大，张淮深不由得喜上眉梢。在几天的行军中他已经隐约注意到了沿途的山丘上似乎有一些人影在晃动，他已经猜出这些人应该就是回鹘人派出来的探子。想到仆固俊应该已经知道了吐谷浑即将再次攻打他们，他心中的紧张也就相应的舒缓了一些。当他了解到回鹘人此时的营地正建在张掖河穿过的山谷的时候，他的脑海似乎已经预感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所以他才特意在队伍里走了一圈，悄悄的向各豪族子弟的带队人做了一番交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