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长安城中这一天一大早，久已没有露面的魏扶突然和蒋伸一起出现在了定安长公主府中。当他在府中见到饶安公主的时候很是激动，但不一会儿又开始长吁短叹了起来。原来和义公主出嫁后饶安公主颇为伤心，所以一直就住在了长公主府上。见到魏扶这样她的心情也不好受，便故意笑着说一些话去逗他开心。
此时长公主也出现在了两人的身后，看到两人复杂的神情很是理解。毕竟一个刚刚嫁出去了独生女儿，另一个则远离了自幼朝夕相伴的姐姐。蒋伸与魏扶看到她后连忙便拜，她含笑着把二人请到了会客厅中，手中却紧紧的拉着饶安公主。进入会客厅后不待别人说话，她便率先问道：“魏扶，伤养的怎么样了？现在不要紧了吧？”
魏扶感动的回道：“让长公主记挂了，现在毕竟年纪大了，想像以前那样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饶安公主连忙打趣道：“魏大夫这话听起来像老了二十岁后说的，你可不老，你可是我们大唐的顶梁柱，也不能老。”
魏扶听后苦笑着叹起了气来，蒋伸笑着说道：“魏兄自从宝贝女儿出嫁后这每日里就总是长吁短叹的，连累我也黯然神伤啊。”
长公主也是便安慰道：“魏扶，女儿大了总要出嫁的。再说嫁给令狐涣也算没有辱没了雪霏，令狐涣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只怕未来成就还会在你之上呢。”
魏扶这才摇了摇头说道：“长公主，我还真不是为了雪霏的事情长吁短叹。我与令狐涣同朝为官两三载，自然信得过他的为人。但和义公主嫁给了令狐滈，这才是让我心里难受的根源。”
“哎，魏兄话不能这么说。现在令狐滈已经是我们兵部的郎中，这话要是让令狐相听到了可就麻烦了。”蒋伸立刻笑着提醒道。
“是啊，魏扶，我看令狐滈变了很多，现在已经能够担当一些事情了。幽儿嫁给他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以后两个人只要把日子过好，很多东西都会忘却的。”长公主的话说的颇有些感触。
魏扶摇了摇头，坚持的说道：“长公主和蒋兄不认识拓跋怀光，那真是一员勇将。说心里话，我还一直盼望着和义公主和他成就一段佳话呢。”
听完这话，不经意间饶安公主的眼睛里就已经噙满了泪水。一方面她也为自己姐姐不能与心上人厮守一生感到痛心，另一方面她也想到了自己与张淮深远隔千里的相思。
长公主怎会不懂自己这个侄女的心思，这时她有意把话题引了回来：“魏扶，蒋伸，今天你们两个过来看我，是不是还是与河湟相关？”
蒋伸立刻大笑着说道：“什么事情都瞒不了长公主。”
一听说跟河湟相关，饶安公主急忙问道：“两位大人又准备要上奏出兵了？”
魏扶微笑着看着她，关切又幽默的说道：“是啊，我已经对不起和义公主了，可不忍心让你这个公主再随便嫁给别人。”
饶安公主大叫了一声：“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还是魏大夫会心疼人。”
蒋伸立刻苦笑道：“魏兄，好人都让你做完了。我这个正三品的兵部尚书看来在公主心目中毫无分量啊！”
长公主也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说一下正事吧。”
蒋伸与魏扶对视了一眼，然后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昨日我接到边防战报，卢龙节度使张仲武已经率兵长途奔袭大破奚人部落，我大唐北边的威胁已经除去。而南方的安南之乱已经被岭南节度使平息，楚地诸州的观察使与当地刺史间的矛盾也已经在荆南节度使及淮西节度使的介入下得到了和平解决。如今大唐内外部都已经平定，是时候重启收复河湟之事了。”
饶安公主听完后很是兴奋，但一旁的长公主却若有所思的喝着茶水久久没有说话。
蒋伸见状便起身问道：“长公主可是有什么担心？别忘了，现在白敏中可是已经被赶出长安了。”
长公主这才说道：“蒋伸，只凭这些就想出兵只怕大臣们还是会有很多的顾虑。”
“那长公主可有什么高见？”魏扶立刻接着
“前不久尚恐热派儿子前来长安求亲，这件事你们二人怎么看？”
蒋伸笑着说道：“看来长公主已经看透了尚恐热的心思，这也正是我跟魏兄急着过来拜见长公主的原因。尚恐热一定是想采用‘远交近攻'的策略，一面与大唐修好，另一面则准备对河湟内部的其他势力动手了。”
饶安公主惊呼道：“那淮深哥哥岂不是有危险了！姑姑，你一定要说服父皇尽快出兵啊。”
长公主充满爱意的笑着回道：“你的父皇一向英明，他怎么可能会看不到呢？出兵河湟的时机即将到来，目前最大的问题其实还是粮草辎重的筹备，这一点你们二人想清楚了吗？
魏扶点了点头，信心十足的答道：”请长公主放心，出兵之策已经尽数研习完成，下一步就是当朝与各位大臣们一起论断了。”
第二日一早朝会刚一开始，令狐绹就率先站出来奏报了卢龙节度使张仲武在北边大破奚人的事情。天子李忱听完后心情大好，当即便赏赐给张仲武及出征将士许多的财宝。接下来韦琮、卢商和崔元式等人便开始不惜溢美之词来称颂李忱的功德，听到这些李忱心中颇有些厌恶但又不好发作，只好找其他事打断了几人的奉承。
此时蒋伸见状走出队列，声如洪钟的再次提出了正式出兵河湟之事。他洋洋洒洒的读完了自己的奏折，奏折中富有感染力的词句一瞬间便征服了朝堂内的所有大臣，一时间所有人竟然忘了发表意见。李忱听后心情再一次激动了起来，但这次他没有再过早的表露出自己的倾向，而是又将议论权抛给了满朝文武。
白敏中失势后朝中大臣们似乎都警觉了不少，此时所有人都将目光抛向了宰相令狐绹。令狐绹没有避缩，他定了定神后走出了队列，看着蒋伸问道：“蒋尚书，上次朝堂议论中所提到的出征所需要的粮草辎重之事如今可有解决办法？”
蒋伸目光坚毅的点了点头：“是的。”
“如何解决？”
听到这话吏部尚书裴休站了出来大声的说道：“陛下，上次卢尚书说到朝廷一年的赋税不过粮食两百万石，但据臣多番查询走访，事实上我大唐淮南产粮之地已经多年风调雨顺，每年的粮食产量远在两百万石以上。”
“哦？那其余的粮食都到了哪里？卢尚书，你知道吗？”李忱颇为吃惊的问道。
卢商吞吞吐吐的答道：“陛下，这个说法臣也是今天才知，还请裴尚书示下。”
裴休冷笑了一下，然后才说道：“陛下，实际上每年大唐粮食紧紧是留在淮南等地的就不下百万石，只不过是因为运转不畅，所以这些粮食才没有到达长安，而是在当地就被农民们卖掉了。再加上朝廷税收制度含糊不清，所以当地不少商人多用此法趁机囤积居奇，私自将多余的粮食卖到北方牟取暴利。所以淮南及江南等地的粮价一直偏低，但我们北方各地的粮价却居高不下，根本问题点就在于运转。”
李忱终于发怒了：“卢商，粮食赋税关乎一国之兴衰，如此重要之事你居然毫无作为，又如何对得起身上的官服？”
卢商战战兢兢又毫无头绪的应对道：“陛下，这，此事，臣失职，是臣的罪过。臣回去后，回去后立刻就彻查此事，请陛下放心。”
“放心？朕放心不下！既然你这个户部尚书连赋税都弄不清楚，看来你也没必要继续干下去了，朕今日就免去你的户部尚书之职。”
看着大汗淋漓的卢商，李忱继续问道：“裴休，如何治理淮南产粮区粮食北运之事，朕就交给你了，你可敢领旨？”
裴休立刻答道：“臣谨遵圣意。臣担保每年定会至少多运一百万石粮食到长安充实赋税，请陛下放心。”
“好，好，好！朕就认命你兼任盐铁转运使，替朕打理好淮南的赋税。”
久未露面的魏扶这时步履坚定的走了出来，他环视了一下群臣后说道：“陛下圣明，有了裴大人的相助，现在粮草辎重已经不是问题。不知诸位臣僚是否还有其他的担忧？”
李忱看到魏扶精神矍铄的样子心里很是高兴，他也环视了一下朝堂中的文武大员，然后说道：“令狐绹，你作为百官之首，可有什么要说的？”
令狐绹不慌不忙的答道：“陛下，河湟之地一直就是我们大唐的土地，可惜‘安史之乱'后吐蕃趁机僭越了此地。先父还在世的时候，就曾多次向宪宗皇帝提议收复河湟，但却因为时机问题一直没能如愿。如今粮草问题能够解决臣打心底是十分开心，也定然全力支持陛下挥师西进、收复河湟。”
听到这番话蒋伸和魏扶都大为动容，他们已经看到了满朝文武支持出兵的迹象。这时站在朝臣队列最后面一排的令狐滈突然站出来说道：“陛下，臣令狐滈曾与魏侍郎一起远赴河湟打探军情，所以有些话不得不说。”
李忱看到令狐滈突然站出来说话很有些意外，毕竟对于前面讨论的大员们来说令狐滈还只是一个小字辈。但此时他已经成为了自己的驸马，所以李忱便耐着性子说道：“令狐滈，你有什么尽管说。朝堂之上本来就是诸位商讨国事的地方，只要是为大唐好的建议都可以说出来供大家参详。”
令狐滈礼貌的欠了欠身子，然后才说道：“陛下，如今的河湟并非是铁板一块。尚恐热虽说占据优势但鄯州的尚婢婢和河渭两州的尚延心实力也不容小觑。臣在河湟的时候尚恐热就曾经派兵征讨鄯州的尚婢婢，但是却大败而归。依臣之见，收复河湟乃是不可置疑的国策，但是具体到出征河湟的时机，似乎可以从长计议。”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都惊得瞪大了眼睛，令狐滈虽然口中也是支持出兵河湟，但他话中所说的时机无疑已经对蒋伸和魏扶的即可出兵产生了质疑。仅就官场上的规矩而言，令狐滈身为兵部郎中这么做无疑是拆了兵部尚书和侍郎的台，这算得上是官场的大忌了。
就连李忱也没有想到令狐滈居然提出了这么一个大建议，他看了看蒋伸和魏扶铁青地脸，打圆场似的继续说道：“令狐滈，蒋尚书和魏侍郎也一直在等时机。你就说说你所谓的恰当时机又是什么时候呢？”
令狐滈无视蒋伸和魏扶射过来的眼光，继续铿锵有力的说道：“陛下，臣离开河湟的时候便已经打探到尚恐热即将对河湟各地不服从自己的势力展开攻击，换言之他与尚婢婢及尚延心之间很快就会爆发战争。这样一来我们又何必这么早介入河湟之争呢，为何不等他们几方打的筋疲力尽之际再坐收渔翁之利呢？”
看到卢商的遭遇早已胆战心惊的韦琮这时候果断的选择了支持令狐滈，根本上他是希望能够借机向令狐绹示好。他大声的说道：“臣以为令狐郎中所言有理，如若我们此时就发病攻击，立刻就成了尚恐热眼中的主要敌人。甚至有可能因为我们兵发河湟，原本相互为敌的三方会突然结盟而共同对付我们的西征将士。如此以来急着攻击河湟反倒就变成了短视之举，所以臣也建议可以先挑拨尚恐热与尚婢婢及尚延心先内斗起来。这样不管他们谁胜谁败，等我们发兵之际获胜者也早就大伤元气，这岂不是大大增加了我们的胜算？”
魏扶万万没有想到令狐滈居然从这个角度入手提出了一个看似更加有吸引力的方案，但是他自己知道这么做其实有着更大的风险，于是他连忙说道：“陛下，如今河湟有多方势力相护牵制，这恰好就是最好的进攻时机。如若任由尚恐热平定了其他势力然后再全力对付我们，恐怕对我们就更加不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