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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话 妙姝国舅初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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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语莺并不似我想像中那样闻言色变,她那面容神情依旧自然的不能再自然,甚至连些微停滞、思量的间隙都不见有,她只把声音娇娇的媚着拖了个长音,旋即眸波微转、双眉浅颦,“奴婢本是礼乐祠乐女,不日前蓉妃娘娘想听曲儿了,嬷嬷便遣奴婢前來,不曾想……堪堪便遇到皇上,”她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做了定格,声息染就些微怯怖、又匝着丝缕娇羞,“奴婢从沒有见过,像皇上这般丰姿冠绝、天纵威仪的英武男子,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这是撞见了天神谪仙一般,后來……”她一缕兰花点在唇畔,踮起足颏把面靥往皇上唇兮处凑凑,这是一个大胆且冲撞的动作,但在她做來好似一切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并不叫人有丝毫讨厌,

这就是语莺的魅惑之术,这个红香阁烟花巷脂粉堆里浸泡着出來的女子,在她身上凝聚着一种别样的魔力,这魔力不多不少,刚巧可惑乱了君王的心,

“所以是你一次次径自作弄出的行径,”陛下启口,并沒有叱责语莺的失礼与大胆,也沒有更近一步将这佳人一拥而吻,“蓉妃,她并不曾走心,”一顿后稳言继续,情态莫测,但至少沒见带着什么气焰,

语莺在这当口如一尾光滑游鱼般唆然一下离了皇上几步,颔首浅莞,以无声为应,

前一刻兰芷在前、芬香咫尺,这一时软玉离怀、珠翠不闻,似这般欲拒还迎欲敛还露的最是撩人,忎不是百爪挠心情念渐起的很,

果然皇上又中了语莺这明知的一计,几步紧走过去,对她不盈一握一道瘦腰就手一收、一把搂住,

此等情景直看得我忘了抱愤与悲郁,我只觉头顶被不动声色的笼起一大片阴霾罗网……眼前这个绝非善类的女人这手段令我害怕,不过与皇上的初次碰面、不过短短几个片刻几个间隙,她便已叫皇上顺着她铺垫好的软媚陷阱一步步的走下去,屡次连番着道中招,

这个烟花之地出身、大抵只有十五六岁的妖娆女子,无论从容貌、从年景、从气场、从手段哪一点哪一处來讲,都是饱喂毒素含笑带蛊的罂粟荼桃,这手段凌厉锋利直取心脏,

雨丝曳曳蒸凉,陛下颔首下去,在语莺耳畔阖目嗅了一口她肌体散发出的幽然冷香:“那夜与朕一宿鸾凤和鸣鱼水筹谋、后又几次入夜之时一展歌喉绵绵吟曲儿的女子,都是你么,”这一句话且言且呵,呵气如兰,何其温存,

而我已然不能够再看下去、也再无法听得下去了,

心浪如火如荼,浸在冷水里的那一道牛皮鞭子随皇上、语莺一问一答间所吐出的每一个字眼,一下下抡圆了狠狠的抽击在我心魂那道不能见人的最柔弱处……转身逃也似的昙然离开,铮然间又听得语莺脉脉温存的应了一声“是”,

心绪一瞬历经几多之大起落,

是不是我跻身后宫这十几年來造孽太多,故此老天他才要这样的降罪于我惩罚于我,又或者往后漫漫人生长路里我注定要背负更深、更浓的孽业几重,故此上苍才叫这现世报应提早降临在我的身上,

原以为姹紫嫣红皆开遍,往后便会鲜花着锦、大道康庄任阔行;却原來,该盛开在流年宿命里的花朵当然会盛开,却不是为了称我心意的簇簇盛开……

然而此时此刻,天似罗网、地似囚牢,网罗生魂囚身囚心间,我已俨然气极则空、悲极则渺,只剩一阵苦笑溢出唇喉,游丝般的,

一路如此狼狈的冲奔出茗香苑正门,即便裙袂并着衣摆都被这正浓的雨水、坑洼处的尘泥湿润迸溅了个里外通透,即便发丝已然散乱萎靡于面于肩,我却再也顾不得了,

是的,一个只觉的自己沒了心也沒了魂魄的人,这肌体一切还有什么是能令她有所顾及的,

早说过,我输不起,输不起输不起,可是归根结底,可当一切繁冗的铺垫最终全部归于一个次第的沉淀,当一场大局最终结果出乎意料的应运而生……我到底,还是输了,

这一局成败因为一早便看得太重,故而最终这样一怀不忍一顾、零零散散的颓败之局,对我的打击,实在是太大……

一时天风似乎更胜,阴霾雨雾淅淅沥沥次第不觉,我有如一个失心失魂的濒死之人、又如一只生于幽暗不得暴露阳光下的惶恐的鬼灵,从内到外放空无物,所能行所能做的就只剩足下这一场不能止歇的不断奔跑……沒有目标、也沒有终点,

我想一直就这样奔跑下去也是好的,至少可以使令我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忘了自己、忘了那些不忍回想不忍触及的哀伤、与浓墨重彩不能忽视的挫败,这样,也是另外一种近于苍凉的无奈的治愈罢,

一帘急雨紧密包裹住我晦暗且崩塌的世界,粗重的呼吸与鹿撞的心跳将这个身子的不堪负重呼之欲出,肌体的不适接踵而至,仓惶一下,一个猛子沒能控制的跌到了地上,

剧烈的跌跤顷刻溅起一大潭泥点子,苦涩并着腥甜的味道瞬间充盈了口腔唇舌,我无心也无瑕管顾,但肌体各处那脉脉疼痛也跟着如许迟钝的浪浪浮上,

终于,值此大雨倾盆、寒风肆虐、疼痛与狼狈相辅相成裹挟剧烈的此刻,那些强自按捺的情绪终于被不断堆叠着积蓄到了一个再也不能承受的点位,“哗”地一下,犹如永夜昏沉里腾然绽放高空的璀璨烟花,只在顷刻一息爆发,就着雨疾风狂,我也不动身子不知起來,就如此狼狈萎顿的趴着身子滚在尘泥里放声大哭起來……

大喜大悲总也能令人不受控制的失却了全部仪态,同时神智也就变得逐渐涣散、模糊不堪,我知道眼下自己就是这个样子,因为泪眼迷离中我产生了一阵极其真切的幻觉,

风浓雨狂、雨嚣风骤里,隔过一怀离离合合惝恍难真切的天光,我居然看见国舅爷霍清漪的那一张如玉又英挺的脸孔、那似乎万古不变的拢金丝并银边苏绣菡烟华纹的缎青身影……果然是日有所思,瞧瞧,不日前我才刚寻思着他送我的那两盆茉莉花到了哪里去,当下便真个就看到了那两盆茉莉花的主人出现眼前,

这一时雨势更为湍急,头顶惊雷忽起,猝然一道闪电的白光刺破青冥也打散在眼前,刺目的光波把他那张俊逸的面容辉映的有些空灵,面上情态也被这一耀而依稀可辨,

他皱眉敛目,似乎是定了一下,意识恢复的当口极快的向我走來:“这是怎么了,”步履太快,我们二人之间的距离便被由远至近一下便显得十分亲密,不待我再转转神思,便已听得他贴近耳边这一声急急的问,

身边这青衣儒袍的公子是如此的真实,无论是声波还是神情、乃至他身上浅浅幽幽飘散而出的游丝气息,一切都是那样真实且令我惑心,

我微恍然,难道……这并不是我的幻觉,

这时只觉酸胀发疼的臂弯被一个力道钳制着强行扶住,恍恍惚惚的转目去看时,霍大人已猛一使力把我整个人由地面的泥泞中给扶了起來,这个力道很霸道也很决绝,因咫尺的贴近,我只觉他周身那好闻的薄荷气息、他掌心里隔过衣袖传來的层叠暖意比方才更浓郁而不容忽视,

我已然满身泥泞,但他毫不在意,下意识抬手轻轻、且干练的为我拧干衣角饱浸的泥水,恼不得便有尘泥并着污水粘了、溅了他一身,那包裹着铮铮傲骨不染俗尘的青袍便被作弄出斑驳的污渍,但他如是毫不在意,此刻神情与举止俨如一位温良可亲的兄长在照顾自己不懂自惜、弄了满身狼狈的受了伤的妹妹,

思绪一紧,我方可以真真切切的明白,眼前这个无双气度的青衣公子他是真实的,他此时就在我的眼前、在我的身边,他是真真切切有血有肉的一个人,他不是幻觉……

我因思量百结而整个人反倒沉默,这样的沉默让霍清漪更显十分的焦急,抬目看我一眼,眉梢眼角写满疑惑、更多还是怜惜、还有些许近似无奈的情态,

“唉,怎么总叫我莫名其妙就遇见你,”清漪展颜却叹,“无论是在艳阳天还是阴雨天,无论是笑着还是哭着,我似是总也逃不脱与你的偶遇,且你那个中情态不期然的就都被我给看了尽,”复又错目,比之前遭的略含玩味,此时重又起了肃穆,他说的很急,“幸好皇上今儿不临朝我进宫找皇上下棋,不然你打算堪堪在这儿就这么一直趴下去,”到了最后居然有些生气,

我突然沒忍住重又哭起來,我从不愿在旁人面前过分表现我的脆弱,但在他面前……我又例外了,

泪水迷蒙间再看不清了霍清漪面上是何样的表情,但须臾沉默,他忽地抬手将我圈揽进了怀抱里去,

仿佛无依的落叶在这一时终于有了一个安然的承载处,这一刻谁也不会多想什么,我下意识抬手反将他拥住,任泪水并着满身的泥泞蹭脏了他的疏袍,

他力道在这时渐渐紧收,抱紧了我,

如是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多做,沒有多余的言语与多余的解释,但此时此刻在这内心、并着天幕皆被冷雨淅沥洗刷的当口,就这般依偎在他安然温热的怀抱里,这脉不可多得的慰心暖意让我心动、也让我昙然便莫名其妙有些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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