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话 清漪回绝、清欢献身
四月初的天气最是适宜。。人间四月天里,温暖而不显燥闷的轻软空气最是使人身心微暇,同时也催熟了宫苑里斗妍芬芳的各色花卉。步入其间分花拂柳而去,识名的、不识名的,簇簇团团煞是得心应景。
这一日才于晨曦里送走了皇上,我便着了轻纱海棠花软底子湖青色宫裙、挽流云髻、薄施脂粉,饮了几口西湖藕粉之后便退了宫人,至此一个人往了观景苑处去。
这观景苑是宫里一处规模仅次于御花园的景园,其实景致算不得出挑、草木花卉也及不上御花园等抢眼新奇,所能称道的就是那一座矗立在中间、木台阶支撑着的六层飞檐鼓楼,登楼四顾,可将前殿后宫大抵景致囫囵的收在眼底。
而此时此刻我來这里,是因这里不仅与皇后长乐宫乃至后宫相通、那岔路口亦是接连着陛下乾元殿的御道!也就是说无论是自前殿往后宫去、还是自宫外往皇上那里去,这观景苑都是必然要经过的路径沒有其二!
这都不止一次被人感叹设计之巧妙了!真心不知道当日这设计此观景苑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也是为了偷会宫外的情人,方便那人进來偷偷相见?否则出宫的路有很多,作甚这入宫的路就只有这一条!
但这些都太久远,也委实不该是我所管顾的。我这一遭早早便赶來此处,委实是为了等待一个人,,国舅爷霍大人。
事实我也等到了他……
国舅爷似乎偏爱青色,每次我见到他的时候他都大抵是缎青色的华丽缎子、但素净雅然与内敛低回自于周身气韵天成。鲜少时候也着月白、玉色。便如眼下,他就是这一身的玉色疏袍、上身外罩了件银鼠短轻小披风。
在见到我的这一瞬,他美好的面目微有愣怔。
而就着绰约金阳与和煦春风熏熏然的撩拨,我凝眸勾唇对他起了一个莞尔笑意。。
后他渐渐定神,便以目色示意我跟着他钻进了一边柳木浓郁的小林子里,好看的小说:。
亦步亦趋一路过去,霍清漪方回身颔首,单手负后对我行了个简单的礼:“元昭仪是专程在这里等臣的?”抬目时一句温声问的顺势。
我不愿与国舅爷兜转:“嗯。”点头应下,“大人一路辛苦了。”又道了句客套话。
可清漪却勾唇笑了一下,他不大喜欢我这无关痛痒的客套话:“后宫诸多避讳,臣与昭仪难得见上一面,若有什么事情还是简明扼要说出來的好!”口吻和煦依旧,但干练的很。
他一双墨玉铸就的双目在我面上流转了一圈,分明熟悉的模样,却带着叫我心觉微悸的生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与国舅爷之间的关系变得越來越疏远,居然到了如此倍感陌生的地步?
因我此刻已经不是慕虞苑里湘嫔的执事女官,而是皇上的元昭仪,这般的身份放在那里就起了诸多避讳与芥蒂,自然就做不得了曾经朋友交心般的亲昵自成。
心念兜转着,我忽地被一股悲哀之态充斥神魂,那感觉干干涩涩的,作弄的人极是想哭。而清漪把面目侧侧,阳光清波里他的面孔依旧美好,只是我却被那一股不知何时漫溯起來的无形气场震得不再敢去正眼看他。
“不瞒国舅爷,妾身这里确有一事欲要相求。”我压住不合时宜的一怀思绪,颔首抿抿檀唇,大着胆子一气呵成间猛地一抬目,“我想知道皇上平素都有何喜好!”
这简单的一句话此刻夹着一股天风倏悠悠转出去,登地一下就觉刺耳的很!天光绰约而恍惚,草木并着杨柳新叶沁芳吐雾间,我瞧见清漪那张面孔一阵白、又一阵恢复如常。
心中便起了些小毛躁。这阵子我一直都有一种极为浓重的忧患意识,皇上他对我越好这样的意识便越是加重加剧,越是得到就越是害怕有朝一日我会失去……
既然我无法约束那一国之君的天子君皇,我便只有从我这里下手、如这后宫里所有女人一样去绞尽脑汁的留住皇上的心,哪怕是把这一颗心多留一刻也是好的!
而纵观弘德年间的西辽国,与皇上最为情谊笃厚的人便是国舅爷、镇国公霍清漪了!即便我对皇上有所了解,也断不如他了解深厚;而且他与皇上的关系不同于后妃跟帝王,皇上在他面前自是另外一副面貌,若我能够深知深识皇上这独特的一面,自然就可与皇上之间的距离再缩短一些!故我在知道清漪今日要进宫的时候,这一大早的早膳都不及用就急忙忙的过來堵着他问了!
但僵持的对视在持续了半晌之后,却见清漪那张分明一向温和的面目渐染就一痕失望、并着有丝缕愠恼一起浮上两眉。。
这样的失望看的我心里发毛……我知道他是不愿我变成这样的,甚至一开始我成为皇上的后妃他就是不愿意的。后宫这个地方太肮脏,她的妹妹又一辈子心起心碎埋葬于此,他有多哀伤就有多抵触,有多抵触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就越大。而我此刻却又向他打听皇上的喜好……这无异于叫他那颗尽善尽美不愿染尘的心愈发苦涩难受。
但我沒有其它的办法啊!
只是固执起來的霍清漪,只怕叫皇上都是沒办法!想当初在御龙苑里他一个不悦都能给皇上撂下脸子转身就走,更何况是我一个小小的昭仪?
他沒有再同我多说一句话,也沒徒徒浪费时间多留半刻,一个转身决绝的就迈步离开。
这反映该是在我意料之中,但还是叫我悲哀之余又觉尴尬。他身处背阳,那一转身之余刚好又有光波暗影透过头顶树梢打下來错落面目,我沒能看清那张颜色不好的面孔又挂着何许的神情,但必然也是不好的。
霍清漪这清冷孤绝的一面一旦显出來,真的是不会给人留下半分情面,好看的小说:!我这儿还僵僵定定的在原地里恍惚呢,他便已经不见了身影。
温风扑面间我回神敛目,心绪登地燥乱大起,拼着一股冲头急气,我蹲下身子随手捡起地上一枚石子,后发着狠带着宣泄的照着右旁岩石堆叠出的假山小景随手就扔了过去!
原本只为宣泄心情的随手一丢,谁知石子一落的同时兀地从那小景之间传出“哎呦”一声惊呼!
我心一个鱼跃!顿知自个居然砸中了人……不,是那假山间居然藏着一个人!那我方才同国舅爷的一切不都被那人听到!
“谁!”电光火石间并着一口出岔的气,我几步上前顺势凌厉着气场喝斥一声。
那人也在这当口手捂着头慢悠悠的显出了身子來……触目须臾我是一吁气又一提气:“清欢公子?”顿然又是一个大惊,旋即把心稳稳,“你该让人知道你在这儿的!”紧走几步过去揪着他领子把他又拽过來,真的是百感交集!
幸的是这个偷听我们对话的人他是清欢,那就还好,清欢应该不会寻这间隙害我;恼的是我方才那般模样,居然被清欢听到,横竖都是不光彩的事呵,我如何能不恼!
清欢在这当口已经平了平气,颔首瞧着我面上颜色犹如开了染缸,他皱眉啧声,见我挑眉一嗔之时慌得又连连摆手:“我不是故意的……我又不会说出去!”压低声音磕着牙关旋即向我保证。
他说不会说出去就一定不会说么?我在心里早已恨得牙痒痒了!但事已至此也委实沒了旁的法子,我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兜头迎前一路抹黑也就是了!
真个是思绪混乱如麻的!偏生清欢这当口好死不死的转脸又往我身侧站站:“昭仪主子。”启口碎碎挑了声波,“你就真那么想讨得皇上的欢心?”
这话委实是吃饱了撑的白问一句!我心里正烦,颇为性情的转脸就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说废话么!”咬牙切齿双目喷火。
但清欢后又一句却叫我委实当地里木楞半晌不带回神儿的!他倏然接口道:“你把我献给皇上吧……”
我:“……”
他甫瞧我这般失愣愣的面貌,忙不迭皱眉敛目递近了解释:“喂你别想歪,我卖艺不卖身的!”这解释充斥着许多玩味,氛围就被带的重又轻快起來。
他对于气氛的掌控能力,实在有着过人之处。
而我的心天成敏感,随他话语起落,倏又拂过一脉忖度……侧眸敛睑、缓颔螓首,瞧着眼前正色了神态的清欢,委实不是在单纯同我说笑的模样。
心思冷不丁倒是一转,心道我若送女人给皇上那委实不能,可如果送一个男人与皇上一并聆曲儿赏乐……就稳妥多了!
这个主意,其实再好不过。
我知清欢公子他爱音爱乐,他的内心该是贮着一团火,他渴望更为宽广的机会与平台,渴望将自己内里才华、曲乐技韵淋漓酣畅展现的漂亮!那我二人相辅相成,他得了展现、我亦讨了素喜音律的皇上的欢心,当不失为一条别出心裁的拢住圣眷的法子!
越是琢磨便越是觉的稳妥可行,且此计一旦行好则委实为上上之计!
……
但人永远不能欲知那分明已经既定好的未來,日后当我每每回忆此时自个这决定,委实不知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亦或者说命里头的事情,除了一声造化尔尔,我还能多言什么?
尘埃落定花开无果,有些事情、有些心路,只为当时断送,而今再断送,堪堪徒把那起心多情总也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