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嘉小说
会员书架
首页 > >宫·惑 > 第一百一十九话 放虎归山清欢去

第一百一十九话 放虎归山清欢去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这一场关乎生死、更关乎命途的比试。是在乾元殿前的一片空地上开始的。

是时皇上退了众人。并喝令在结果不曾出來、他不曾发命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入比试范围。

我不曾离去。便得着地理时段的便利。默默然立在殿内厢房之里。隔着小窗一道向外看去。

那是一身玉色疏袍的清欢。他墨发绾起发髻、竖起高冠。猎猎疏袍袂角在天风里合风荡漾。整个人被衬托的如斯绝尘。敛去几分儒雅、更添一份洒沓与清俊。

而陛下也退去了明黄灿然的龙袍。只着一身儒雅的缎子青色长衫疏袍。云袖负后、手挽剑花。足下云靴绝尘穿雾。倏然一下一道银波游龙。他先清欢一步出了这剑。

我心口铮然一动。眼见那剑尖已然抵上了清欢的喉咙。但就在这及近之处。皇上猝然停住。

清欢颔首。那双目色染就着许多淡淡的漠然味道。勾动薄唇徐徐一笑。声息合着灿阳金波。显得细碎而坦缓:“陛下不会杀了臣弟。”如此笃定。出口后又侧目微停。“若陛下当真想要臣弟死。就不会有今日这一场比剑。”

这是实话。皇上在告知清欢这以一场比试剑术來决定生死、决定命途。來让清欢以天为裁之时。其实心里就已经做了让步、做了低头。已经决定会放过清欢这一马了。

这是谁都知道、却也谁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住口。”听得皇上一道厉声急急将清欢打断。那指在清欢喉咙前的剑锋顺势倏然一下重又移开。青锋剑濡染了艳阳的金波而生就出粼粼的余韵。仿佛挥臂一剑过去便可刺破刺穿这三千茫茫大世界。“口口声声称‘臣’。你若真还记得自己是朕的臣。又怎会谋反叛变。”就此又一颔首。声息因沉仄而冰冷。“‘臣’这个字你不配。”

我明白。我懂。皇上在言出这一句话时心里该是搅涌、翻滚起了许多许多无法涣散无法消泯的波澜。面上如此坚强。其实内里这一颗心何其柔软。该是在涓涓淌血。

清欢面目有些抽.搐。皇上嘴上强势内心何其柔软。他自然该是明白的。且是深深明白。但他这怀内心的纠葛变幻如是不能直言出來。太多顾虑、太多不合时宜……注定了这对兄弟只能隐忍克制、只能竭力按捺。

“还不出剑。你沒吃饭么。”惝恍纠葛、思绪百结里。皇上铮然又一声并着剑锋一并重向清欢抵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次清欢沒有无动于衷。猛地一抬臂弯出了手中握着的青锋剑。

便听“刷啦”一声利器相交相错之音响彻耳畔。拼着力道也带着韧劲儿。又沉冗、又悲凉。

这幻似萧索的绝情音色割破妩媚醉软的初夏斑斓。洞穿绿茵成阵的花圃小林。一下子直抵抵的。直抵抵的。洞穿进了心里去……

天空好似淡淡的微笑了。这笑颜哀哀的噙着血色。也唤起了蛰伏、隐藏在骨骼脉络深处的那些人性的不舍、与世态的炎凉。

最终皇上沒有忍心。意料之中的。他放过了清欢。

他拼着全部的力气、发着狠也带着怨。只是这狠与这怨又诚不知是在怨谁。在怨天、怨世道、怨命运、怨清欢、还是怨他自己。

一声皮肉撕裂的萧索之音合着谬转周围的过树天风一起漫溯而來。满目血色旖旎里。皇上刺了清欢一剑。

心口一个亏空。跟着下意识欲要失声……但终到底噤在了喉咙里。被我急急然的收了住。

清欢身体还沒有完全恢复元气。又加之内心情态太繁复、起伏太剧烈。此时与皇上比剑本就已是拼着持着那极近孱弱的力道、伪装出的冷酷与坚强。如此他以血肉之躯冷不丁的承受下了皇上刺來的一剑。整个身子铮然一下便被这剑气给向后掀翻、掀倒在了地上。

有艳丽的血花隔着虚空倏然扬起。一瞬被扯成了透明的淡红水晶色。

皇上眉宇似乎有些抽.动。旋即紧走几步逼近了清欢。便一任清欢如此狼狈的倾身倒地。与清欢一站一倒。行成这样一个居高临下、与尘埃卑微的有些刺激感官的格局。他启口淡淡道:“这一剑。是朕对你背弃兄弟情义的惩罚。”口吻淡然。旋即他侧过了面目。抿抿唇兮。即而叹一口气。“从此之后。你不再欠朕什么了……他日沙场再见。无需顾虑。你走吧。”中途一停。最终道出这三个关乎结局的字眼。

即便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我周身还是起了一抹泫然。

轮回隧道里拂面而來的天风倏幽幽的裹挟着带起了宿命的味道。有那么一瞬间的意念微闪。我忽地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那关乎命盘无极之中的最终结局。在皇上对清欢吐出这三个字眼的这一瞬间。还未走到最后。便已注定了结局……

地上软软瘫在血泊里的清欢面目微动。有那么一瞬间的不可思议。

这不可思议不是因为皇上放他走。是因为皇上说的话。皇上说。他日沙场再见、无需顾虑……皇上居然告诉他。让他清欢无需顾虑。

这以锦绣江山、浩浩河山作为赌注。押的却是一场注定沒有生机以及转盘余地的赌。

“皇上……”清欢徐唤出口。

隔着这一段距离。这般的音声我是听不到他同皇上在说什么话的。但从唇形、并着面上情态还是瞧出了清欢的意思。

他一定是想告诉皇上。别这样。你越是这样。我心里便越是不好过;你的重情重义、连江山大业与帝王职责都弃之不顾的性情。那样深刻那样明晃晃的让我照见了自己的阴霾。你可以将一切一切一挥而就全然不要。而我却做不到。我做不到。

似乎清欢的心中所想、脑中所思。皇上已经体察了到:“我们不一样。”陛下转身沉目。却并无过多解释。

是啊。不一样。不是性情、不是行事风格做派。而是所处格局、情势。一切都不一样。

皇上虽是西辽国的皇上。富有天下。但这都是他自己的身外之物;而清欢周身所背负的血海深仇、那份不甘与那份不得不为之。则是前一辈人加注在他身上容不得他不要、容不得他潇洒放下的许多无奈。不是他自己的东西。所以由不得他不要、由不得说放下就放下。

真的很可惜。若是皇上与清欢从一开始便沒有行在两条截然不同的路途之上。而是同为皇室贵胄。那么他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兄弟。也会成为至真的知己……他们彼此之间短短不多时日的交集。就已然将对方了解的如此透彻。却偏生宿命何其作弄。天道何其无奈。又怎么能不让人款款慨叹。

琉璃天光里。清欢于血泊中慢慢的自地面起了身子。从面目神色來看他是竭力去压制这许多情绪。但到底还是沒能压住。一任他自持甚高、再怎样自觉冷静。那面目的颜色变化还是出卖了他伪装中的坚强。

他不曾将皇上刺入他胸口的剑拔出來。就如此拖着憔悴的身子、捧着支离的心一路离开。

斑斑血迹哩哩啦啦流了一路。因他背身对着我。故我凝眸定神也不能看到他面上的神色。只在他一转身的须臾里。那面貌、他眉峰间的刚毅色彩尤其记得清楚。

似乎他要让这份疼痛入骨入髓。似乎只有在这样的疼痛中。他才能把持着游丝般的最后理性。而不因感情的驱驰而令自己有所反悔。

他走了……

踏着一条血路。去奔赴向另外一场荆棘丛生的战场。他与皇上、与我之间终于还是拉开了一大段渊深的鸿沟。这鸿沟无可跨越、也无可挽回。一如落日对于夜月。本就是有着极端不同的本质区别。无力也无法再去强行扭转什么。

我茕茕然立在殿内小窗前。怀着已然蜕变的寥寥廓廓的一颗心。如此默默然看着这一切。看着清欢就此一步步离去。看着皇上居然就这样把这个隐患说放走便放走、不曾去采取一丁点儿挽回的措施。

这一时忽然升起一种极可怕的宿命感。这是无关清欢、只看皇上自身的不可逆的宿命感。

一个人性情乃是件不好不坏的事。古來金钗当街沽酒之洒沓英杰不在少数。但皇上。这堂堂一国之君忘却了身份、放下了架子与寻常百姓一样无拘无束无所顾忌的任意性情。所带來的后果从來都是苦果。

清风艳阳扑面而來。一倏悠神志涣散……

但那又能如何。皇上尚不忍心。我一个为妃为嫔者又端得能够狠下心除去清欢。

可是清欢还在帝宫、还在皇上的掌控范围之内时。确实是除去他、亦或者制约他的一个最好最恰当的时机。如若一旦失去了这个机会。放虎归山、放龙回海。那么一切一切。将真真正正的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心头一狠又一痛。到了底还是一切都重归作了罢。我颔首垂眸。双手合十的企求上苍可对皇上加以护佑、对我西辽弘德一朝加以垂怜。哪怕是。自欺欺人也是好的。至少人在有些时候诚然是需要自欺欺人的。自欺欺人的慰藉心中那些空茫、那点儿荒唐。

尘埃里的花儿开了。注定会落去;无果有果的事情。从來也都是注定。不是殒命便是失魂。无论如何。无论哪一种。都注定一个痛彻心扉、一个失意丢心尔尔……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