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感情
自从斯佩恩离世之后,李约偶尔会在忙碌时突然发一小呆。。特别是《孤独的人》上映之后，这种情况更严重。
这部电影对李约来说有特殊的意义。她自己一个人偷摸买了票坐在黑暗的电影院里，和普通观众们一起从头看到了尾。看着迪卡普里奥饰演的雅各布的人生就是在不停地失去。到了人生的最后,无一人相偎相持,独自一人死去,弥留之际，望着窗外，看着他特地种在那里的，与波兰故乡相似的桤木树影,那眼神……
虽然是她自己拍的,甚至她还记得这个镜头她NG了多少遍。可是真正坐在这里，感觉就象看别人的电影一样。迪卡普里奥眼神中过于深沉的孤独感依旧象子弹一样击中了李约的心,让她不由自主地泪眼婆娑。
她盯着荧幕突然有点后悔，当初，她应该选一个长得更像斯佩恩的演员的。她很害怕慢慢地忘记那个在纽约的咖啡馆里给自己续杯的修长手指的主人的模样。
严肃的、专注的、温和的，同时也是孤独的、冰冷的、绝望的，眼睛和眼前的这双并不一样。
人为什么会遗忘呢？有这样疑问时，她也说不清她是在痛苦还是感觉幸运。她是精神力超常的魔法师，她确实记性好，过目成诵。但依旧会遗忘。记忆好象天上的云朵一样，看着它时，是那么清晰那么真实，可是一不留神，它就慢慢地，不知不觉地消散了。无法抓在手里，也无法丢弃。
无边无际的岁月中，李约记住了很多事，也忘记了很多事。很多她想永远记住的人与事。
她不想忘记斯佩恩。那是她的初恋。她还记得她心动的感觉，可是，在看过电影之后，她却发现，在她的记忆中，好象把迪卡普里奥的角色与斯佩恩混在一起了。一张长着斯佩恩的脸，迪卡普里奥的眼睛的男人，或者相反。他真实的模样只存在照片里。他看向镜头的瞬间被存了下来，可是记忆中的他的形象，边缘已经渐渐模糊。
那张曾经她只要看上一眼，就会心擂如鼓的脸，她已经开始不确定了。
这真可怕。
趁着黑暗，李约在电影院里放任自己哭了好久。她不是为斯佩恩哭，更多的是她突如其来的无名的委屈，让她撑不住泪腺，连同三百年间没有机会流出来的泪一起掉了下来。
迪卡普里奥说得不对。她不是害怕。更不是因为害怕而拒绝的懦弱鬼。她曾经试着付出，试着追求，拒绝也没有后悔。可是，到头来，一切祭奠的仪式之后，她却快把他忘了，并且终将忘记。这让她感觉委屈，她想做那种爱情故事里，永远记住一个人的痴情种子，可是事实却告诉她，她做不到。
哪怕活了三百年，她熟悉的也只是魔法是战争是上位者的杀伐决断。爱情的事，她依旧是个小女孩。苍白又脆弱。所幸岁月还教给她如何放弃，如何安抚自己。从电影院出来时，除了红了的眼眶，已经没什么能表明，这个年轻女孩子刚才有那么一会儿的时间软弱过。
自从成立了魔法工作室以来，情绪低落的时候，李约喜欢买了一份《洛杉矶时报》。。也许是魔法工作室的公关做得到位，《洛杉矶时报》就成了工作室的朋友，每有魔法工作室相关的新闻，他们总能按工作室的要求报道正面形象，好看的小说:。有重大新闻时，工作室也愿意给他们独家。联盟是双赢双利的事，圈内人都这么做，也让阅读《洛杉矶时报》成了李约解压的一部分。每每看到娱乐影视版对她的新电影的赞歌，李约都能会心一笑，把那些有形无形的包袱丢到一边，放松不少。
“乔？”
对于这个称呼已经熟悉的李约顿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点在这里还能遇到熟人。放下手中的报纸，一转头，看见来人，不由地微笑起来：“罗伯特？你怎么在这儿？”
罗伯特·佩拉，这个高得过头又有点腼腆的宅男，经过几年的磨砺，虽然笑起来依旧略带羞涩，但气质沉稳，看上去已经完全是个男人了。
说起来，李家最先认识他的是李约，可到了最后，他在李家人的定义里，反倒是“李翰的好友”。这样的发展，说实话，大出李约的意料。毕竟佩拉和李翰相差了七八岁呢，按说，除了都是狂热的篮球爱好者之外，二人并没有更多相似之处。可是，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这对差别甚大的朋友有着无话不谈的亲密。
李约与佩拉更多的交往除了股票方面，就是偶尔在农场家里遇见时的闲谈了。纯粹的闲谈，比如，最近吃到什么好吃的了；去哪里旅游遇到什么趣事了；弟弟的篮球生涯有了什么小波折了，这一类的话题，不会太深入内心，却也融洽和谐，交情不象西尔维娅或者顿巴他们那样深，却也算李约在美国难得的比较信任的熟人了。
佩拉在微软当了多年的工程师，05年时就已在硅谷自立门户。是个对IT行业非常有自己看法，行事也非常有规划的人。而且，当上老板之后，大赚特赚，站在外面俨然已是一代新贵，可在李家却依旧是宅男的软和脾气，而且，论起花钱来，十个佩拉也不是李家一对儿女来得厉害。这都多少年了，竟然连套公寓都没买，还住在以前租的破公寓，这种惯性，在李约看来是懒惰，可在李父李母眼里却是节俭的铁证了，对他更是喜爱。对此，李约也很无奈。说起这事，佩拉也就是嘿嘿一笑，不多做解释。
生活上很随意，除了必要的公众场合，佩拉的T恤都不带换的。可是工作起来，却是计划缜密，行动力惊人。这方面，李约对佩拉很是欣赏。
对整个IT行业的动向了如指掌。跟在他的建议后面投资行业股票，李约就没赔过。06年推特刚出来的时候，李约的投资，现在已翻了数十倍。光这些投资，如果是普通人，天天什么都不干，每年吃吃分红就能过上不错的日子了。谁也不嫌钱多，佩拉绝对是益友无疑。
所以，李约见着他，总是好心情的。再加上手中的《洛杉矶时报》，李约之前在影院的低落在见着佩拉的一瞬就消失无踪了。
“刚谈完事，转头就看见你了。一起晚餐？”
李约一看，果然，佩拉难得地一身笔挺的西装，坐在他很少开出门的迈巴赫上，确实是出门的标配。。要是平时，他不是自行车，就是打车的，懒得可以。
连买车都是直接选美国本土车里贵的买，根本不带挑的。在佩拉看来，车就是用来商业交往时，配个身价的。他本人并不在乎。
不过，迈巴赫确实漂亮得很有质感。李约眼神在车身溜了一圈，带出一抹笑，开门上车：“好啊，去哪儿？”
“饿吗？不饿的话，我们去芬姨的店吧？最后忙得好久没吃中餐了。”佩拉的“芬姨”两字用的是中文发音，是李母特地教的。佩拉也没跟李约客气，一起在李家吃饭的次数多了，也知道李约的大致口味。虽然对西餐也适应，但显然更爱李母的手艺。
李约想了下：“好吧，吃完了，顺便回家。”她也是几个月地忙碌，从北京回来，就没回过农场了。这阵子都是啃快餐度日呢。
佩拉一愣：“那不如回家吃呢。”见着李约的表情，佩拉突然笑了：“你什么意思？不会是不知道，芬姨在离你们魔法工作室不远，隔了一条街，开了间分店吧？”
“啊？”李约也被佩拉说愣了，想了想，才猛地想起来，当时妈妈似乎真地给她这么说过，说是为了照顾她的口味特地开的，好看的小说:。没想到，李约被最近的杂事搞到晕头，前头说后头忘。佩拉要是不提，她差点就忘了。可是佩拉这么一说，她却突然尴尬了，这开了有两月了，她还一次都没去过呢！太不孝了！不知道妈妈知道怎么伤感呢。下次一定要去，还要带着工作室的人一起去！
“那……我们回家吃吧。”顺便回家说说打算休假去欧洲的事：“你在洛杉矶的事办完了？”
“嗯。”佩拉很随意地回了一句，其实心里是想，到了他这个位置，能让他出头的事已经不多了。而且，就算让他出头，之前的准备铺垫工作也早就做完备了，哪至于象以前那样，一件事办个几天几周几个月的。自然是现个身，事成身退。不过，这种话他是不会跟李约说的。微微一笑，车子启动，向着圆湖农场驶去。
“你刚才是去看电影了？”佩拉这么问，更多的是想知道，李约为什么红了眼眶。
佩拉从小就是一宅男，除了打打篮球没别的特别爱好。再加上遇着陌生人不怎么爱说话，于是朋友稀少，仅有的几个还都是同性，而且是球友。异性朋友基本没有。有钱之后，倒是突然多了艳遇，但那也只是艳遇而已。女性朋友真心只有李约一个。特以稀为贵，于是，李约在佩拉的世界里就显得特别了起来。
佩拉自己也说不清楚对李约的感情。必然不是那种能把人灼伤溺死的爱情。但说是纯友情，佩拉也觉得未免不足。亲近是肯定的，想更亲近也是有的。对李约的了解是不自觉的，闲下来就关注一下她的动向与变化。她有了什么成绩，佩拉也会跟着高兴，甚至还有隐隐地自得。这种自得的来源，有些古怪。佩拉把它忽略了。他同李约一样，也是工作狂，并不想被别的事束缚。所以，他还挺喜欢现在和李约之间的这种轻松自在又让人心醉的相处气氛，没想着要打破它。
李约觉得佩拉脾气好，其实更多的是佩拉愿意在她面前表现得脾气好而已。一个有野心有能力有想法的男人，脾气能好到哪里去，想想都觉得不可信。只有李约是没征测发现他的敌意与恶意，自然而然地就懒得多想，才这么不设防地相信他的本性就是这么柔软。
李约看了眼渐渐远去的华丽的影院，想到斯佩恩，心底沉了沉，脸上却笑出来：“嗯，看的是我自己的电影，还被感动哭了。”
佩拉大笑起来：“好难得！乔，你也会哭吗？我这还是第一次在你身上看到艺术家的气质呢。”说着，眼见李约开始挑眉，从笑脸变冷脸了，佩拉连忙接口道：“不过，《孤独的人》确实值得你这样的表现。我看完心里也沉甸甸的，很久没办法释怀。就这样却还想看第二遍。《孤独的人》完全是值得珍藏的电影，可以一再回味的电影。乔，你的电影越来越打动人心了。”
好高的评价！李约却不由地微微皱起了眉。得到这样评价的电影，对于做为导演的李约来说，不知道这算是好还是坏。
做为普通观众的佩拉有这样的观影感受，只能说明李约的煽情手段有一定的水平了。可是煽情过度，一向是想做好导演的导演的大忌。“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怨而不怒”才是艺术的最佳状态。
自己这是做过头了？李约本能地反省了一番，觉得自己连续几年的工作学习进步，确实制约了她的想像力和松驰度。松驰度不够，很容易造成用力过猛的状态。就象之前的迪卡普里奥。人人都说他演技好，人也努力，可总是离顶级演技差那么一丝。正是因为如此，用力过猛。
没想到，现在轮到了自己。李约呼出一口气，休假的主意真是立得太是时候了。再这样下去，她的电影非要走进技术一条黑的道路了。
“你喜欢《孤独的人》？”李约突然很想听听普通观众对自己电影的真实看法。而不是影评人嘴里的那些专业名词。
佩拉闻言点了点头：“你的电影我都喜欢，。”看了眼李约不动声色的表情，加了一句：“绝不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才这样说的。我是说真话，乔。你知道的，我并不是那种影迷，我当初关注电影确实是因为认识了你。但看了之后，发现我真的喜欢上了你所描绘出来的世界。不过，相比起《孤独的人》，我更喜欢《华尔街》。”
说着，佩拉笑了一下：“可能是《华尔街》里的比尔很强韧，让我更有代入感吧。象雅各布那样性格的角色与我相差太远了，虽然理解，感动起来却很难。那种内向敏感得过头的性格……”佩拉又看了眼李约：“真的没问题吗？生活中这样的人也很让人为难吧？太软弱了，很多事都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什么都为别人想，结局他早应该想到的啊。孤独也是他自己选的，他自己不努力争取，谁还能主动去打破他的心门吗？未免有点太……消极了。他自己也明知道自己软弱的性格，到了最后他自己却一付难以承受的样子，实在是……啊，不过，你们艺术家就喜欢这种偏激性格的人物。”
李约认真听完，想了一下才道：“软弱，是性格中人人都会有的一面。只不过在雅各布身上放大了。倒不是什么艺术家喜欢偏激性格的人物，只是这样的人物更容易出彩。”
五行俱全、细细琐琐的普通人，遇到的自然都是普通事，普通人。这样哪里来的故事？哪来的冲突？哪里来的感触呢？主角嘛，总有他与众不同的地方。哪怕他被设定成小人物，也必有其典型性才可能当主角的。
想到这儿，李约微笑地看着佩拉：“如果你真一点都不软弱，你也就不会理解他，进而被打动，并且感觉压抑了。”
佩拉一歪头，笑起来：“可不是。”不过，他显然也不想再就自己的性格这个话题说下去，很自然地转移话题：“你今年还有什么新的工作计划吗？我看到《奥罗拉之死3》的预告片了，太棒了！乔，你果然对自己国家的东西更有把握啊。那些神话一样的功夫，看着太让人激动了。不过，听说是这个系列的最后一部了？！乔，你不能继续拍下去吗？你电影里的角色，我最喜欢的就是奥罗拉了！求你别让他再死了！你看！”说着，手一番，打开车上小柜的翻盖。
李约顺着佩拉的手一看，果然在车小柜里摆着几个小小的奥罗拉玩偶，还是一代二代都有，很是整齐，一付正宗影迷的派头。
被喜爱，李约当然高兴，笑眯眯地说道：“你怎么不早说？我送你整套。公司送来的样品，我都还没拆封呢。”
“好啊，送给我当圣诞礼物吧。我拿回去摆在办公桌上。”一听，佩拉就乐了，欣然接受：“继续拍吧，奥罗拉，我会带着整公司的人捧场的！”
“哇哦，太感谢了。可是，抱歉啊。我写不出奥罗拉的剧本了。拍不出同等以上水平的续集，我是不会开拍的。”
“我可以等。”
李约一抿嘴，失笑。
“叔叔和芬姨也都喜欢奥罗拉，汉克就别说了，你真忍心让他们失望吗？”佩拉转头对着李约露出一个“你看，我好可怜”的表情来，逗着李约一愣。
这是打起家人牌来了？李约眨了眨眼，心中突地一跳。觉得今天佩拉特别地热情，怪怪的。以前他面对自己多少还是端着绅士的风度的，虽然气氛融洽温和，但都是正正经经地展开话题，其实很少开玩笑的。象现在这样刻意地耍宝更是从未见过。连自家父母都拿出来讲了，李约闪过一丝复杂的心绪，跟着微笑起来，并不答话。
佩拉一看李约的表情，以为她这是陷入工作的迷思中去了。他也无数次在电脑屏幕的反映中看见过他自己一瞬间与李约相似的神情，还真是亲切。工作狂才能理解工作狂，所以，佩拉并没有觉得被冷落很郁闷，一派自然，没有打断李约的思绪，沉默地开车出了洛杉矶市区。
作者有话要说：2014年快乐！
虽然来晚了，心意没有不同。大家一起快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