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心计（中）
“姐姐，我们快进去吧，祖母一定等急了，你说是不是？”庄青唯笑吟吟的催道，语气轻柔，似三月桃风拂面。
“妹妹说的是，咱们快走吧，叫祖母等急了，等会儿仔细挨板子。”庄若仙嘴上笑应道，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以为方才只是自己的一场错觉。
重华院里，所有开花的植物都已经挪移走了，原先的姹紫嫣红早已不见，只留下一些绿色冬青之类，光脱脱的并不十分好看。
熏香炉子也闲置了，就连老夫人平日里最喜的清淡禅意的檀香都不再燃起，因为老夫人近来哮喘日益严重，一丝半点也闻不得浓烈的气息，尤其是春季，到处花红柳绿，花粉随着风到处飘散，柳絮纷纷，美则美矣，却是个容易诱发哮喘的季节，更需格外注意。
想到老夫人的身体，庄青唯的面色便凝重起来，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老夫人慈悲心肠，虽则自己只是个庶出，但她怜自己母亲过世早，又在外吃了那许多苦头，便格外的照拂些，令其余人等不敢轻慢于自己。有老夫人在，多少嚣张的大夫人会忌惮着些，蠢蠢欲动的二夫人也不敢太过造次，自己在府中亦算是有个倚傍，若是老夫人有朝一日不在了……
她能回府，都是多亏了老夫人的帮助，因而她内心对老夫人亦是十分敬重感激的，每日的这个时辰都必然会到这里请安，陪着老夫人叙叙话，喝喝茶，每次去她都能碰到一个人，便是寄养在庄耿氏膝下的庄若心。
说起来，庄若心亦是个可怜的女孩，她是老夫人的外孙女，因身子一向不太好，一直去不了根，自小便是个药罐子，五年前父母因意外的一场大火，双双身亡，只留下她一个弱女孤苦无依，老夫人怜悯这个外孙女儿，便亲自将她接回了庄府中，亲自照拂，从此庄若心才算是有了个依靠。但老夫人近几日身子日差，患了严重的头疾和哮喘，实在有心无力，便将庄若心又寄养到了
庄耿氏膝下。三房中，唯有庄耿氏端和肃穆，虽背景显赫，却从不参与争宠争位，因而极得老夫人的欢心，唯有把庄若心交托给她，方才放心。
几人走到正厅门口，高妈妈正候在那里，恭敬却严肃的道，“各位小姐，身上可有香囊熏香等香料？若有，请先卸下，方可进屋请安。昨儿个老夫人老毛病又犯了，请了大夫来，好不容易才稳住。因而老夫人有令，打今儿个起，任何人严禁佩戴香囊，携带香料进屋，望几位小姐谅解。”
“怎么，祖母又犯病了？要不要紧？”庄若仙小嘴微张，眼圈红了红，双手握拳，一脸紧张的样子。心中暗道，虽则祖母不在场，高妈妈却是祖母身边的老人了，自己装装样子，也好让祖母知道自己这个孙女的孝心，这可比直接到祖母面前去表现要好多了。
庄青唯站在一旁，微微冷笑，这嫡姐如此伪善能装，不去演戏委实是可惜了。
“已经稳住，大小姐不必过于忧心。”
高妈妈是个谨慎细致的，但到底小姐们的身份尊贵，自然是不能搜身，便一个个走近，询问一番，同时鼻尖敏锐的嗅嗅，见没什么香气，方才将她们一个个放了进去。
“可以了吧？请个安还如此麻烦。”庄瑶有些不耐烦了，嘟囔了一声，白了高妈妈一眼，便高昂着头，抬脚走了进去。
正厅里，老夫人正歪在锦塌上，庄若心正陪着下棋，见她们来了，庄若心便一颗一颗的拾起，将棋子放回棋盒中。
她的动作宁静幽雅，看的老夫人频频点头，这个丫头是个淡泊明志，心静如水的，和自己最是投缘，也最耐得住，时常陪在这里，一陪就是一整天，深得自己的喜爱，但她不骄不躁，永远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唉，可惜就是身子骨不好。这神态，这动作，多么像自己失去的女儿啊！
“祖母好，孙女青唯来给您请安。你的身子可安好了？”庄青唯面色恭顺，语气淡淡，眸子里却是溢满真心的关切。
“祖母没事，放心吧，青丫头。”老夫人欣慰的点点头。
庄若心收拾好了棋子，轻轻抬头，与庄青唯对视一眼，点头笑笑。
“祖母！听高妈妈说，你昨儿个又犯病了，让若仙好生担心！”庄若仙飞扑过去，美丽的眼眸眨了眨，满含忧虑之色。
“祖母没事，祖母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撑几年。”老夫人淡淡一笑，既不十分亲近，也不十分疏离，到了她这样的年纪，见的人多了，精于世故，自然看的出，哪些人是真心，哪些人是假意。在她看来，几个孙女中，自然是庄若仙最美丽，但她并不像儿子庄天伟那般，将所有的期待都放在她的身上，相反，她认为过于美丽并不是一件好事，自古红颜多祸水，一个女人过分的美丽了，便容易惹上是非。尤其她这大孙女，还是一个精明的有些过分了的女人。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可吓到若仙了呢。若仙只希望祖母能够平安康寿。”庄若仙讨了个没趣，有些尴尬，面色讪讪的后退两步，开始后悔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莽撞，老夫人慧眼如炬，并不是那么容易讨好的人。
庄若心嘴角微微一撇，染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她最了解祖母的心性，这样流于外在的关心，
根本就为她所不屑。
庄瑶本也想学姐姐，趁此机会讨好一下老夫人，却见庄若仙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赶忙便噤了声，心里却愤懑的想，老夫人对她们大房似乎一直不冷不热呢？是不是嫉妒她们在爹那里是最得宠的呢？哼，一定是了，这死老太婆，幸好瞧这样子，也折腾不了两年了，到时候，他们大房独大，还不是想把那丫头如何就如何？
想到此处，庄瑶的脸上浮现出阴狠的笑容。
“你在想什么呢？祖母在跟你说话呢！”庄若心皱眉，狠狠得用胳膊肘捣了一下深思中的庄瑶。
“啊啊哦！祖母你喊我？”庄瑶这才回过神，猛然抬头道。
“咳，这孩子……整天都想些什么，都丢了魂似得，若是在我这儿待不住，便早早归去便是。”老夫人本就最不喜欢庄瑶浮躁蛮横的性子，当下冷了脸道。
“哎呦，祖母，我没有啊，我跟姐姐一样，都是诚心诚意的来给您请安的。您可别赶走我走啊，不然娘亲定会责罚与我的。”庄瑶叫苦连天。
老夫人淡哼了一声，将脸转向别处。
此时，庄府中的几位夫人也都进来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点点头，示意她们都坐下。大夫人一抬眸，便瞧见了庄青唯身上那件白底绣红梅的衫子，那正是她昨日托人送过去的，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阴冷的笑。
“老夫人，茶水备好了。”此时老夫人的贴身大丫鬟陶碧端着茶壶茶盏走进了正厅，恭声道。
“我来吧。”庄青唯缓步过去，执起茶壶，优雅的轻提，那一股浓绿的茶液便慢慢的注满了冰瓷裂纹杯。
庄青唯将那精美的茶杯双手托起，慢慢的走过去，浅浅一笑，微躬下身，双臂一抬，用力一扯，将那茶杯奉上道，“祖母，请用茶。”
“嘶－－”的一声微响，那腋下的线缝，因她的用力，而陡然撕裂了一个口子，露出了里面的白色亵衣。
正厅里的不明就里的人均是面色大为惊讶，这一看就是新衣服，居然……大夫人的脸色陡然便难看了起来，怎么好死不死，在这个节骨眼上裂开？这怎么说也是自己才送过去的新衣，这么快便出了问题，还是当着老夫人的面，这可怎么说的过去？
“啊！”庄青唯惊讶的轻呼一声，一手端着茶盏，另一只手，极快的掩住那腋下的口子，微垂下头，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不安的扭捏道，“祖母莫怪，都是青唯穿错了衣裳，有失体面。”
“好孩子，来，告诉祖母，这是怎么了？”老夫人招招手，把她手中的茶盏接了过来，搁在塌上的小茶几上，又拉了青唯的手，亲热的拍了拍，顺势让她坐在身边。
“这衣裳瞧着挺新，怎么好端端的，倒裂了？”庄耿氏忽然说道，语气虽是淡淡的，听不出一丝讽刺的意味，偏叫大夫人陡然一惊，遍体生寒。三房这话，颇有些帮着那丫头的意味，难道这丫头刚入府，便和三房勾搭上了？庄耿氏在庄府中的地位不容小觑，若是有她给那个丫头撑腰，那么，要给那个丫头除掉就没那么容易了。
“祖母，都是青唯不好，这可是大娘昨日里送来给我的新衣，我私心里想着，这么漂亮的衣裳，该穿来给祖母瞧瞧，谁知，不知怎的就弄坏了，我可真是笨手笨脚，穿个衣服都不像姐姐们那么优雅。”庄青唯乖顺的坐在那里，温声说道，她低垂着头，一副懊恼不已的自责模样。
大夫人的脸更黑了，这死丫头，分明是在告诉老夫人，这衣服是自己送的，是自己刻薄她，老夫人是个精明的，虽老却不糊涂，这次自己恐怕是瞒混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