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贵妇诚府很深（下）
“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刀狼看着她愣愣失神的表情，平淡道，“你现在把我交给龙腾社团的话，可以得到三百万悬赏金，虽然我知道你并不缺这点钱。”
董巧恩像没听见他的话一般，道：“你真的背叛了龙腾？”
刀狼又苦笑一声，只说了两个字：“没有。”
“龙鼎当然也不是你杀的。”董巧恩推测道，很少人能相信刀狼会杀了鼎爷，经过这一夜的相处，她更加质疑那个传言。那个可笑的传言自然是龙腾的现任坐馆龙道天扬出来的，在道上混的朋友心里基本都有一面明镜，只是不敢明说，生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刀狼还是只说了两个字：“不是。”
董巧恩的表情没多大变化，表示坚信不疑。她心底突然兴奋起来，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暗暗忖道：龙腾社团……想不到你们不但弄不死刀狼，反而让他落在我的手里……
命运这个东西有时候不得不信，她心里已经开始盘思起未来的计划，那是个可以轰动黑白两道的计划。
所以她更不能让刀狼就这样死去，若是能把他拉回鬼门关，哪怕付出所有代价。
她忙手忙脚干起活来，一口气帮他清理了胸前三处伤口，左腰眼上一处，左臂膀上一处，见她手脚之干练像个专业护士。
最令她惊异的是刀狼居然自始自终都没有哼过一声，虽然这会还没有开始取子弹缝伤口，但消毒水泼在伤口上那种疼痛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尤其是他这种前所未见的重伤。
看着他铁打的气质，董巧恩又有些窘了。
其实对刀狼来说现在最痛苦、最足以致命的并不是身上的枪伤，而是他的肚子，他的肚皮已经彻底陷下去了，瘦得皮包骨。
“别愣着，动刀子吧。”刀狼的嘴皮又动了一下，声音就像蚊子扇翅膀似的，烧了一小截的香烟也掉了几粒烟灰下来，差点落在伤口上。
董巧恩急忙伸手接住，并取下他的烟弹掉烟灰，又再塞了进去，平淡道：“拿刀子做什么？”
“当然是挖子弹了。”刀狼道，声音已经是气若游丝了。
董巧恩必须凝神静听才能清楚他说什么，此时又是大吃一惊，道：“挖子弹做什么？”她很清楚地记得那四颗子弹都是直接穿过他的身体的，对方用的枪本来就是很扎手的货色。
刀狼现在不禁有点怀疑她的脑子到底是不是短了路，解释道：“我的右腿和胸骨里还有颗子弹没取出来。”
晴空一道霹雳轰在董巧恩的天灵盖上，嗡嗡作响，忍不住低头打量了一下他血流不止的右腿，不可思议道：“什么？你说的是这两处旧伤？已经多长时间了？”
“半个月了……”刀狼回道。
半个月？两颗子弹在一副活生生的肉体里面留了半个月，而且一颗还在离心脏不到一寸远的胸膛里，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已经是她心里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但谁又能给她答案？
董巧恩想起了刚才在西湖旁相遇时，在废弃工厂里与杀手博斗时，他一瘸一拐地扭挪着，每一步都充满自信，充满无畏……在坚强不息的背后他所承受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痛苦？
她几乎能感同身受，心头一热，有些麻木。做为一个从来没被感动过的女强人，未曾有一件事情能把她感动成这样，而刀狼却两次让她落泪。
“刚才你的手脚挺麻利的，别再犹豫了，如果你害怕的话，帮我准备止血药就行，别的我自己动手……”刀狼又断断续续道，在这种时候他可没心情去理会对方那种莫名其妙的眼泪。
“你……你自己动手？”董巧恩又是一愣，凭他这副模样居然还敢扬言自己动手术？“但你的子弹卡在心脏附近，贸然动手术你会死的……”她嘲讽道。
刀狼却不屑道：“那一颗不用管它，不碍事，把腿里那颗拔掉就行了，它妨碍我走路……”
董巧恩几乎要疯了，她没见过这么变态的疯子，说出这种话简直就是气死人不偿命。
刀狼又吸了一口烟，缓缓喷出来，道：“不过……我还有个请求，如果你为难的话……我也不怪你……”
“什么请求？”董巧恩红着眼睛，愣道。
“我想喝点水……有牛奶最好了……”刀狼语境幽长地说道。
这个请求……他妈的算什么狗屁请求啊？董巧恩无奈极了，这半死不活的人说话总是让人哭笑不得。
她也想起刀狼不止一次说过已三天没吃过饭了，于是也不敢迟疑，急忙亲手去冲啊一杯麦乳精，插上一根吸管捧到他面前端着，把吸管的一头塞进他干裂的嘴唇缝里。
这可是天底下最难得的临幸，谁不知道董巧恩是道上最有姿色的美少妇。
刀狼恨不得狼吞虎咽，只可惜他要尽可能保持体力，在麦片消化之前他就得为自己动刀。说起右腿里那颗子弹他早就想挖出来，就是苦于没钱买药，才一直拖到现在。
董巧恩静静地看着他吸完最后一口，心里忍不住酸起来，对他那顽强的生命萧然起敬。
刀狼现在已经明白了一件事，这个少妇绝对不会趁机要他的命，因为他们现在是一路人，有一个共同的仇敌。他终于肯松开右手掌，把那柄从废弃工厂里捡来的砍刀阁在一边。
“你还要吗？”董巧恩假装关心切切道，也懒得去管他为什么那么紧张一把刀，一直握到现在才肯松手。人人都知道刀狼的刀法出神入化，但真正见过他耍刀的人并没有几个，因为凡是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
刀狼疲惫的眼睛还是一眨不眨，也没回答她的问题，说道：“去拿刀子来，帮我点上一根蜡烛。”
什么？还真的准备给自己动手术？董巧恩彻底懵了，崩溃道：“你急什么？我已经叫老周去找医生了。”
“你们要去找的是妙手春？”刀狼一杯营养品下肚，渐渐又有了些力气，一双帅气的眼睛又洋溢起七分神采，瞟了董巧恩一眼。
“你应该也知道妙手春的医术，只要找到他，你一定会没事的。”董巧恩看着他额头上流下的汗，又委屈自己拿纸巾替他擦了一下。
妙手春的医术的确不容置疑，不料刀狼又苦笑起来，讽刺道：“你可以叫他们回来了，找不到妙手春的。”
“为什么？”董巧恩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心里扑通地慌了阵脚。不知为何她第一眼见到这个男人时就有种说不出的信任感。
“因为妙手春已经死了。”刀狼唏嘘地长叹一声。
像他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也难得会为别人的生命终结而发出如此一声感叹。
“你怎么知道？”董巧恩的心凉不了半截。
“半个月前，龙道天知道我只剩半条人命，全天下能救我的人除了妙手春已经没有第二个，你认为他会把这个人留在世上吗？”刀狼叹道。
董巧恩心底一慌，又明知故问道：“你是说龙腾刚上任的坐馆？他要把你赶尽杀绝？”
刀狼没有说话，不说话就是默认的意思。
董巧恩沉思片刻，感觉有些不对劲，又道：“为什么妙手春是世界上唯一可以救你的人？”
刀狼使劲地吸一口烟，这根又细又长的纸烟实在是很耐抽。只听他悲苍地说道：“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说这句话时他的心在颤抖，牙齿在颤抖。严格来说是他间接害死了妙手春。
有这样一个神医当朋友，本是件荣幸之极的事情，也是一份幸运。只可惜，唯一敢出手救他的人已经九死一生。
但自从遇到董巧恩，他的人生注定要发生天翻地覆的转变。
“放心吧，就算妙手春死了，我也会想办法让你活下去的。”董巧恩一咬牙道。
此时周胜通回来了，一脸的沮丧之态，就跟死了爹似的。
“怎么样？找到人了吗？”董巧恩出于侥幸心理，还是不肯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周胜通铁青着脸，愧疚地摇了摇头，他又失职了。“我们发动整个GZ市的弟兄们把所有地方都找遍了，都没发现他的身影。”
好在刚才听了刀狼一番话，否则董巧恩免不了再治他一个渎职之罪。但听了这种消息她还是失望透顶，最后一丝希望果然还是破灭了。
“算了，你出去吧。”董巧恩懊恼地挥一挥手。
周胜通很识趣地退了出去，临走时回头瞄了刀狼一眼，这个人果然还是没得救了，多年轻的小伙子。
董巧恩目送周胜通离开大厅后，又走回刀狼旁边，颓丧地坐下去。
“快去拿刀子来吧，别忘了火。”刀狼自嘲道。
董巧恩忽然灵机一动，道：“我叫个医生过来吧。”
“不用了，这辈子我只信过一个医生，就是妙手春。”刀狼有气没力地说一句，提起旁边的砍刀，竟挺直腰竿去拿酒精，洒在刀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