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掌 辽旧国的公主
忽律驰回头看到灵竹。呆了。舞桐也一阵错愕。“灵竹。你怎么……”
“舞姐姐。不怕。我在这儿呢。我來保护你。”灵竹张开双臂把舞桐护在身后。小豹子似地张牙舞爪盯着对面成年猛狮一般的忽律驰。
忽律驰看了她几眼。大概不屑于跟一个黄毛丫头动手。哼了一声便甩袖离开。
灵竹见他消失在门口。大大松了口气。“呼。吓死我了。还好有惊无险。”说完回头拉住舞桐上下左右查看。“你沒有受伤吧。”
舞桐摇摇头。“竹妹妹。这样太危险了。以后不要再这么冒失鲁莽。”
“我才不管他呢。保护舞姐姐最重要。”灵竹抱着舞桐的胳膊。撒娇一般轻摇。而舞桐看着她。笑容里带着一丝察觉不出的苦涩。
第二天中午。照常暂时停下行进脚步。原地休息吃午饭。祈岁不像以前那样到处巡视。反而嘱咐宛昼他们。自己回來之前不要吃任何东西。不要喝一口水。随后四处望了望。看到舞桐坐在远处靠着岩石休息。便走了过去。“舞姑娘。”
舞桐正在发呆。忽然听到有人跟她说话。吓了一跳。抬头去看。只见祈岁正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她。“魂主找我有事。”
祈岁在她身旁的石头上坐了下來。看了看她的侧脸。“还疼么。”
舞桐下意识地抚上脸颊。“好多了。多谢魂主关心。”
“我有一件事想求舞姑娘帮忙。”
“魂主但说无妨。能帮上的话。我定会鼎力相助。”
“沒那么严重。”祈岁笑了笑缓和过于紧张的气氛。“最近需要我操心的事太多。晚上总是睡不好。我听灵竹说舞姑娘有一种香囊。戴在身上就能安神养眠。所以想讨一个來。舞姑娘还有一整箱。不会介意送我一个吧。”
舞桐却迟迟不作表示。半晌才歉意地说到:“本來确实是有一大箱的。只是昨天收拾东西时侍女不小心忘记放进包裹里。所以……我身上还有一个。魂主不嫌弃的话。先拿去用吧。”说着从腰上取下來一个鹅黄色绣桃花的香囊。
祈岁笑着推辞了。“绣着桃花。看样子这个香囊舞姑娘是想送给霁雪吧。香囊表爱意。既然如此。我便不要了。”
舞桐尴尬地笑笑。“有机会的话。我再做一个香囊。送给魂主。”
祈岁又说道:“前些日子见舞姑娘抚摸一只白鸽。我曾经也是纨绔子弟。颇喜欢养鸟。如今是不可能有画眉金丝雀之类的鸟了。但若能逗逗白鸽。也足够了。不知舞姑娘能不能把鸽子暂时借我养一阵。过几日一定归还。”
舞桐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实在抱歉。自从來了草原。那只鸽子见到辽阔天空。越发向往自由。渐渐消瘦。我怕它绝食而死。便放了它。笼子都沒有留下。”
“如此。”祈岁玩味地看着她。问道:“舞姑娘是宴月楼老板。是大将军的养女。是忽律驰挑中的王妃。此外呢。舞姑娘还有什么身份。”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舞桐蓦地睁大双眼。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祈岁笑着。却带着刺骨的寒冷。
然而祈岁沒有等到她的回答。因为脚下的大地微微颤抖。似有千军万马奔來。不多久。果然见西北方大批人马涌來。写着辽旧的旌旗飒飒飘扬。杀喊声震动天地。但三千护卫军和他们的头领杨迈沒有一个站起來准备抵抗的。因为他们都昏倒在地。神志不清。只有五个人还清醒着。他们跨上马飞快地奔向大军。那五个人是忽律驰和他的四个武士。
灵竹见祈岁走回來。慌张地指着横列满地的士兵。问道:“他们怎么了。”
祈岁轻哼了一声。“你舞姐姐做的好事。往锅里放了香料。让他们昏睡了过去。”
“舞姐姐。怎么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灵竹难以置信地问道。又转过头去看远处岩石边站着的舞桐。她也正看向自己这边。神色复杂。
“现在不是解释这个的时候。”祈岁大略看了看辽军。大概一千人左右。便对宛昼说:“用强光刺伤他们的眼。”
宛昼闻言双手在胸前划圈。一团光芒闪现。随后如滚雪球般越來越大且越來越亮。等辽军靠近。便挥袖大力甩了出去。金灿灿刺眼的日光如海浪扑过去。数十排骑兵哀号一声。双手捂住眼跌下马來。
“流云。起风。霁雪。撒花镖。”祈岁临危不乱。镇定地指挥着。
流云大开手臂。宽大的衣袖狂舞。猎猎大风遮天蔽日向对面吹去。路旁大树连根拔起飞向天空。几人环抱的岩石随风向前滚动。辽军顿时人仰马翻。乱作一团。后排的人勒住马匹。想要逃跑。
霁雪长袖一扬。顿时漫天桃花。花瓣纤薄。在狂风中高速旋转。锋利如飞镖。沒被吹倒的辽军全身上下被花瓣无数次削割。鲜血横流。露在盔甲外面的脸部和手臂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这一次攻击便消灭大半辽军。剩下的人纷纷逃进山里。躲在巨型岩石后面。风刮不到。花瓣也割不到。流云和霁雪便暂时住手。
寂静间。忽听得有人大喊:“他们为什么沒被迷倒。你是不是要放过那些家伙。。”声音虽然飘渺慌乱。但也能分辨出是忽律驰。
“哥。你答应我要放他们一条生路的。”
回应的呼喊声从左侧岩石边传來。灵竹转过头去。只见舞桐哭着看向自己。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明亮。那容貌还是清丽绝俗。多看两眼便会脸红心跳。而此刻灵竹一直一直看着她。心如死灰。
又是一片安静。夕阳落在山头。满地血红。这个黄昏突然变得无限痛苦。无限漫长。令人痛不欲生。
“你骗我……”灵竹摇着头。慢慢退后。
纯真的笑容是假的。恬美地叫竹妹妹是假的。温柔地添饭夹菜是假的。亲近友爱是假的。被迫和亲是假的。那么喜欢的舞姐姐。不舍得让别人伤一根指头的舞姐姐。是假的。
“竹妹妹。对不起……”舞桐扶着岩石。一脸哀伤。
“舞桐。你快回來。”忽律驰又再喊。“快点回來。”
“哥。你不能伤害他们。你答应过我的。”
“你再不回來。就不要怪我了。”又是寂静。却各自盯着对方。试图找到死穴。不知道过了多久。声音又响起。“妹妹。你不要怪我……放箭。”
一声令下。瞬间羽箭铺天盖地飞來。天空都被遮挡住。一时间天昏地暗。实在是太快了。快到祈岁沒想出要怎么抵挡。快到灵竹只能够瞪大双眼。快到流云只撑开一扇面积不大的风屏。挡住身边的几个人。
“桐儿。”撕心裂肺的呼喊。充满绝望。山林里的羁鸟受到惊吓。扑棱棱一起飞向高空。这一声也震到了忽律驰。他立刻命令停止射箭。站了起來。往这边眺望。
灵竹循声看去。只见霁雪站在通向岩石的路上。他怀里的舞桐全身插满了羽箭。竟沒有一处可以放手拥抱。她的后背贴着霁雪的胸膛。抬起头虚弱地看着霁雪。“你要活着。活着……”
“妹妹。”忽律驰一声怒吼。山林树梢为之颤抖。“给我上。杀死七神。”
这次祈岁反应过來了。在已然疯狂的忽律驰率领部下杀过來之前。让宛昼又了砸一大团日光过去。等忽律驰放下手再睁开眼。山原空旷。河水奔流。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
祈岁他们带着舞桐躲到了远处的树林里。霁雪坐在地上。让舞桐靠在自己怀里。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唤着:“桐儿。醒醒。桐儿。你看看我。”
舞桐费力地睁开眼。虚弱一笑。一身红衣。脸色苍白若纸。仿佛浴火白莲。她唇瓣微微开启。幽幽说到:“帮我拔掉……拔掉。身上的箭……”
“桐儿。不要……”霁雪眼含热泪。摇摇头。箭头上都带着倒刺。强行拔出会是割肉之痛。而且血会流得更多。死亡來得也就越快。
舞桐继续虚弱地说:“我不怕痛……我想你。最后抱抱我……”
霁雪颤抖着双唇。轻轻贴在她额头上。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玻璃。小心翼翼。他柔声哄到:“桐儿乖。等你好了。我天天抱着你。”
舞桐看着他。目光温柔似水。恋恋不舍。“我沒有……明天了……”
“不会的。桐儿。我说有。就有。我是花神。”
舞桐抬起手。抚上霁雪的脸颊。“爱你至死不渝。以前说过的。我做到了……你以前。总是不信……我证明给你看了……”
霁雪仰起头闭上眼。两行泪水止不住流了下來。“我信。我一直都信。”
“九岁的时候。父王把我丢在边境。让我混入将军府……将军对我很好。教我读书。教我习武……赋儿很乖。总是好姐姐地叫着……十七岁那年。父王让我去杀大臣和武士……我打不过他们。就用将军特意为我种的棉素花。研成粉末。撒进他们饮用的水井里。等他们都睡着了。便一剑刺死……他让我杀将军。我下不了手。他就让我杀赋儿。否则就让哥哥去杀将军……赋儿死的时候。我恨极了这个世界。沒脸再见夫人。便躲在宴月楼。很久不回将军府……后來遇见了你。我只想和你过安定的生活。可父王让我配合他演戏。否则就杀死将军……我同意了。可将军还是死了……”
舞桐的气息越來越微弱。霁雪心疼地抱紧。“桐儿。不要说了。”
“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舞桐笑着。眼睛眯起。像弯弯的月亮。
“此生。都做错了……若有來世。我还会带着你游闹市。看花灯……做满桌菜。为你添饭……牵着你的手。走遍临峦的大街小巷……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一起很开心……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舞桐……永生永世……深爱花神霁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