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通明的棋局
两天之后的傍晚,科林驾车载着西瑞和白蜂来到位于万树山东麓的萤火早公园门口。这所修建于公墓之下的公益公园始建于龙虎海战之后,由香橙大学的昆虫学专家和研究生组成养殖队伍,在园内培育和保护萤火虫,供鹭港的孩子和病人们免费欣赏。每当盛夏,萤火虫大出之时,半山的萤光让鹭港人感觉到先辈们的英灵仍存在于世界上,一直庇护着他们。
还未入夜,萤火虫公园门口早已人潮涌动。时局的动荡并没有影响鹭港人欣赏流萤的心情,在如今黑衣人遍布的岛屿,仿佛只有这里才能寻找到光明。
科林把车停在公园前仅剩的一个车位上后,与西瑞和白蜂急忙走下车来,打开后备厢,从里面抱出灰、褐、黄三只猫来。
“西瑞,好不容易才从你住的那条破街找到这两个家伙!”科林指着自己怀里的灰猫和白蜂怀里的黄猫对西瑞道。
“我这才叫不容易呢!”西瑞看着自己怀里的黄猫道:“要知道残掌的主人布尔可是爱猫如命的,我好不容易才编了个谎话骗他把猫借我一个晚上……”
“哦?你编了什么谎话啊?”科林好奇地问道。
“我说我要给残掌量身定做一只靴子,这样它就又可以正常地行走了!”西瑞道。
“这不是谎话,西瑞……”白蜂说着用空出的一只手从口袋中掏出一只猫掌形的塑胶套,递给西瑞道:“残掌的靴子在这里!”
“什么?你真的做了一只猫靴啊,白蜂?”科林夺过那个猫掌形的塑胶套仔细打量起来,当他将一根拾指伸进塑胶套时,三根细长锐利的钢爪突然从塑胶套的底部快速伸了出来,把科林和灰猫俊奇都吓了一跳。
西瑞和白蜂见此情景,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科林,我看你以后可以做白蜂发明的专职体验师!”西瑞戏谑道。
“这是我模仿残掌以前配戴的钢爪改进而成的!”白蜂忍住笑,将塑胶套从科林手指上扯下来,塑胶套上的三根利爪瞬间收了起来:“这样残掌不仅有武器,还可以跑得快!”他说着将塑胶套套在褐猫残缺的前掌上,褐猫戴上这塑胶猫掌之后,从西瑞怀里灵巧地跃了出来,跳到地面,前后左右行走跳蹿了几步,只见那新安装的塑胶假肢与它的身体配合得天衣无缝,就好像原本就是长在它身体上的一样。它又用力挥动了一下前掌,塑胶套底部的钢爪瞬间伸了出来,它旋即微屈前肢,钢爪又收了回去。
“哇,太厉害了!”科林欣赏完褐猫残掌的表演后惊叹道:“白蜂,你应该给我们的猫都做一个这样的武器!”
“不行!”白蜂否定道:“如果凭空安装一个武器,会影响猫身体的平衡性。残掌是因为正好残缺了前肢,因祸得福,才拥有安装武器的空间。”
“有道理!”西瑞抱起穿上“靴子”的残掌,忘着远处即将消殁的夕阳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尽快赶到绿洲水库!”
三人于是将各自的猫抱到公园北侧一处隐蔽的围栏边,让它们从围栏的缝隙钻了进去,而后迅速回到科林的车内,架车朝绿洲水库飞驰而去。
——
西瑞、科林和白蜂到达绿洲水库时,天色已暗,一轮皎洁的圆月悬于东边的天际。三人急忙乘坐皮筏划破银色纱缦般的湖水,来到水库中央的绿洲,效仿前天的做法,让疯长的绿草爬满全身,很快便进入梦境,意识潜入残掌、俊奇和昂莱三只猫的体内。
三双猫眼睁开的一瞬间,眼前的情景让他们感到惊诧:数千只萤火虫在他们面前的一颗大树上一闪一烁地亮着荧光,节奏整齐,犹如成千盏串连的橙黄色灯泡,将月色中的公园照耀得更加清晰。
“哇,这么多萤火虫!”科林惊叹道,成年后才到鹭港的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萤火虫公园的奇景,再加上此时他是一只猫,眼前的景象显得更加壮阔,一时令他激动无比:“看我捉几只下来当路灯!”
他说着猛地爬上树干,两只前掌扑向位于最低枝干上的一只萤火虫,那萤火虫忙着进行荧光表演,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突然毫无防备地被两只猫掌紧紧地夹住,后腹部的荧光由先前的一闪一烁变成长亮,犹如一支刚被点燃的烟头。科林捕到萤火虫后,向后翻腾身子,依靠两只后足,灵巧地跃落在地面的草丛中。
“怎么样?”科林得意地向西瑞和白蜂展示自己双掌间的战利品,本以为他们会对自己越发敏捷的身手夸赞一番,可却发现两位伙伴的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而仍在那棵大树上。于是他又仰头向树冠望去,只见原本在树枝上安然表演的萤火虫由于受到了他刚才的惊吓,成群地从树冠上飞了起来,构成一条橘红色的夜光彩绸,缓缓飘入空中,相比于刚才静止的姿态,又更添一分壮丽。
“喂,快看,成群的萤火虫飞起来啦!“被这景象吸引的不仅是西瑞和白蜂,还有一群孩子们,他们摆脱了家长们的引导,欢叫着朝大树冲将过来。其中,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孩子高叫道:“快看啊,这里还有三只猫!”说着带领孩子们朝褐、灰、黄三只猫冲了过来。
“不好,快跑!”西瑞对科林和白蜂道。
“怕什么,不就是群孩子吗,我还没玩够呢!”科林意犹未尽道。
“科林,别忘了,我们还有任务在身!”白蜂提醒道。
科林只好撇下自己刚刚捕到的那只萤火虫,与西瑞和白蜂一道朝公园北边飞蹿而去。
“喂,西瑞,我们到底要做什么?”科林边跑边问道。
见西瑞没有回答他,科林又向白蜂问道:“喂,白蜂,你知道我们现在要干嘛吗?”
“我们现在要跑!”白蜂应付式地说了一句。
科林于是迈开猫腿,奋力冲到白蜂和西瑞前面:“不就是比赛跑吗?有什么难的?我在上大学的时候可是学校的短跑冠军……”
科林自言自语地跑了几十米,忽然发现身后静悄悄的,既没有说话的声音,也没有追赶的脚步声,忙回过头去,惊愕地发现西瑞和白蜂突然消失不见了。
“西瑞?白蜂?”科林紧张地喊着,往回跑了几步:“科林,白蜂,你们在哪里?”
正当他左顾右盼、不知所措之际,后脚突然被什么东西一拖,身子陷入一个倾斜的坑洞当中。他还来不及弄清是什么把他拽进坑洞,只听洞口由远及近地传来“喵哇……喵噢……”几声凶悍的嘶鸣,一只黑猫和一只白猫扭打着从洞口快速地滚过,停在洞着的草地上,黑猫凭借体格优势压制住了白猫,而那只白猫口中似乎闪光着一股蓝紫色的光芒。
“小子,别不识相,快把猫银交出来!”黑猫在白猫面前晃动利爪威胁道。
“你再动,小心我把它吞下去!”白猫微张着嘴唇,却不露出嘴里含着的那个发光的东西。
“你敢吞下去,我就剥了你的皮!”黑猫说着将利爪紧贴白猫的毛皮。
“好好好,别激动,老兄!”白猫屈服地张开嘴,伸出微卷的舌头,现出一只被唾液浸湿的萤火虫。与众不同的是,那只萤火虫尾部的荧光不是桔黄色的,而是蓝紫色的。
白猫将那只尚未伸展开肢体的萤火虫用唾液粘连在自己的一只猫掌上,而后将猫掌高举过头,呈现出向黑猫献礼的姿态。
黑猫喜出望外,它陶醉于萤火虫尾部那璀璨的蓝紫色光芒,不禁松开了压住白猫的前掌。正当它想伸出舌头去舔那只萤火虫时,白猫突然抓住时机,张大嘴朝黑猫的脖颈猛地咬去。
那只蓝紫色光芒的萤火虫在剧烈挣扎溅起的血花中轻盈地飞起,然而黑猫和白猫都没能再看见它的身姿,他们一个气绝倒地,却仍睁着惊滞的眼睛;而另一个则被划瞎了双眼,一跌一撞狼狈地逃去。
科林爬出洞穴,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黑猫的尸体。此时,一道蓝紫色的光芒突然从身后射来,照在黑猫的脸上,把科林吓了一跳。他回头看去,见是一只蓝猫叼着一只发着蓝紫色光芒的萤火虫。
“云绒教官,你怎么也在这里?“科林立时认出那只蓝猫是大魔术师韦弗洛伊斯驾驭的云戎,而他口中叼着的萤火虫似乎正是刚才黑猫和白猫争抢的那只,但这并不让他感到惊讶,因为他目睹过韦弗洛伊斯让云绒飞升到空中的神奇魔术表演。
“我们是来帮你们得到猫银的!”回答她的却不是韦弗洛伊斯,而是一只从西边走来的红猫。
“海纷教官!”科林也立时认出那只红猫是自己的驭猫导师,无臂画师贝卡娜驾驭的海纷,兴奋地喊道。而西瑞和白蜂此时正从另一个洞穴中钻出来,跟在她的身后。
只见贝卡娜驾驭海纷在草丛中颇有章法地滚动了几下,有如在沙滩上作画时一般。须臾间,被她毛发触碰过的几从草竟如蚯蚓般爬动起来,脱离草根,爬上海纷的前足,在她身体的一侧汇聚成一只蟾蜍形的篮子。
贝卡娜又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韦弗洛伊斯面前,附着在她身上那只“蟾蜍”竟吐出一根草质的“舌头”来,将蓝猫口中的萤火虫卷住,吞入它的“腹”中,在它“腹”内发出阵阵蓝紫色的光芒。
“这么费事,还不如直接把它吞进肚子里!”科林看完贝卡娜装萤火虫的步骤后,不以为然道。
“要把猫银献给猫祖,才能让你们和猫签约!”贝卡娜解释道:“要是被你吞进肚子里,猫银就会被吸收,不能再变回来了!”
“校长破例让你们走后门,延长一周的试用期,你们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韦弗洛伊斯补充道:“这次能不能获得足够让你们三个人签约的猫银,还真不好说!更何况,那个人……”
“唉,韦弗洛伊斯,你忘了《人猫之盟》的第一条吗?”贝卡娜劝阻道:“尽管他是对手,也不该轻易透露他的身份!”
“幸好贝卡娜和韦弗洛伊斯来得及时,要不我们就无端卷入一场战斗中了!”西瑞抖了抖在洞穴中沾染的尘土,感激地说道。
“卷入战斗才好呢!”科林争辩道:“刚才看得我心都痒了,巴不得出来跟他们打一架。西瑞,我真不明白你的新武器是用来干嘛的,你不想用的话,要不送给我吧!”
他说着便欲去夺西瑞那只塑胶猫爪,却被白蜂拦住道:“看来你是不常打架的人,像我们这种从小打到大的人都知道能躲闪绝不硬拼的道理,能坐山观虎头,就中取利那是最好不过的!你忘了那个鲁浮是怎么获得猫银的吗?”
“嗯,你说得也有点道理!”科林接受道。
“原本以为凭我们几个人的力量就够了!”贝卡娜道:“现在看来,我们必须多叫些伙伴才行!”
她说着朝十几米外一簇權木丛喊道:“木菲,出来吧!”
一只花猫闻声从石块后跳了出来,先后踏过灰猫和黄猫的脊背,而后跃到草地上,娇嗔道:“哼,你们两个,有好玩的也不叫我,多亏海纷教官通知我过来!”
“好啦,木菲!”贝卡娜劝道:“他们现在可不是俊奇和昂莱了!他们被人驾驭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木菲不可思议地端详着灰、黄两只猫道:“好好地怎么会被人驾驭了呢!”
“喂,你也被人驾驭过,难道你一点也不知道吗?”科林耸了耸灰猫被踏过的脊背道。
“没有,绝不可能!”木菲否定道。
“他说的是真的!”贝卡娜道:“和人签约是猫校学生最高的理想,木菲,你不会忘了这个理想吧!”
“当然不会忘……”木菲低下头难为情道:“可我还想多过两年自由的生活!”
“猫的生命很短暂,只有和人签约,你才能看到更广阔的世界,从而用生命的宽度抵消它长度的不足!”贝卡娜教育道:“我们已经为你找好签约的对象啦,她之前融入过你的身体一次,今晚将再次融入你的身体,你要做好准备!”
“嗯,我准备好啦!”花猫乖巧地答应道。
贝卡娜于是又用猫掌轻抚一束草丛,旋即紧闭猫眼,那些被她抚过的草叶竟如有了肌肉和思维般扭动起来,相互交缠成两只草质的蜻蜓,分别扇动草质的翅膀,尾部脱离草根腾空而起。其中一只落在花猫木菲的肩颈部,另一只则飞向高空,穿越萤火虫公园,来到万树山北麓的女子监狱,停在监狱前的一根路灯杆上。
原本由狱警看守的女子监狱如今由一众黑衣人把守着,他们个个手持长枪,紧密监视着周围的动静。其中一名黑衣人注意到了停在路灯杆上的草质蜻蜓,举起长枪正想朝路灯杆开枪,却被他的一名伙伴阻止道:“别大惊小怪,把路灯打烂了,我们怎么巡逻?”
“说得也是!”发现蜻蜓的狱警放下枪道:“里面关的不过是些弱女子,没必要对她们那么紧张!”
在两人对话的一瞬间,草质蜻蜓再次从路灯杆上飞起,飞越监狱的围墙。正当它想飞往狱室大楼时,一只知了忽然拦住了它的去路。
“糟了!”萤火虫公园中的贝卡那闭目惊叫道,她的部分意识随着草叶化作的蜻蜓一同飞入女子监狱,当她看到拦住草蜻蜓的那只知了时,立刻认出那是安全部的虫形探测器,一时惊惧万分,让草蜻蜓停在半空中,不敢动弹。
只见那只知了探测器缓缓朝草蜻蜓飞近,在距离它只有三公分时,知了的眼睛快频率地闪了几道红光。探测器似乎觉察到了草蜻蜓的异样,一根尖刺从腹部伸出,朝草蜻蜓放了一道电花,幸好贝卡娜及时操纵草蜻蜓闪躲开。
知了探测器仍不罢休,朝草蜻蜓紧追过去。贝卡娜操纵草蜻蜓绕过监狱外院内的栏杆、树枝,又掠过水池和沙地,知了探测器依然紧追不舍。
眼看知了就要在离南侧围墙不远的地方追上草蜻蜓,那草蜻蜓却突然散作几根轻盈柔软的草叶,让知了扑了个空,直撞到围墙顶端的铁丝电网上,激起一阵火花,被烧焦了。而织就蜻蜓的草叶在飘散不久后又很快聚合起来,重新构成一只蜻蜓,透过铁窗的缝隙飞入狱室大楼当中。
狱室大楼内把守的黑衣人都被刚才电网触动的警报引出去了,大楼内的走道畅通无阻。贝卡娜操纵草蜻蜓在每间狱室的铁窗前快速扫视一番,其中一间狱室里一位失眠的女犯人突然伸出手来,险些把它抓住,好在贝卡娜及时操纵草蜻蜓闪躲开,又继续向前飞进。当飞到一楼最后一间狱室时,贝卡娜操纵草蜻蜓飞了进去,落在狱室内一个将要入睡的女子的额头上。
须臾间,狱室内女子的意识投射到几千米外萤火虫公园中的花猫木菲身上。
“西瑞,是你吗?”花猫抖了抖尚未完全清醒的脑袋,向站在面前的褐猫残掌问道。
“是,是我!”西瑞听见花猫在叫唤他,有些恍惚地回答:“你,你是?”
“啪!”一计耳光落在褐猫的脸上,疼得西瑞“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哦,原来你是苏琳!”他这才幡然醒悟,认出藏在花猫体内的是自己的女友。
“哼,人家那么想你,你却一点也不想我!”苏琳由怒转悲,竟哭了起来。这几日的囚禁生活让她体会到对西瑞前所未有的思念,她没有一夜不期盼着和西瑞再次化身为猫,无拘无束地奔跑在地下猫城,或是鹭港的大街小巷,而在今晚,她的梦想似乎实现了,眼前的景象让她感到不可思议,却又无比熟悉,就好像曾经在哪里经历过一样。然而西瑞对自己的陌生和不在意,却着实让她感到失望。
“我也天天都在想你啊,苏琳!”西瑞上前一步,紧挨着苏琳解释道:“所以我想快点和猫签约,发动猫界的力量把你救出来!”
“好了好了,时间不多了!”贝卡娜睁开猫眼,见一轮银盘般的圆月高悬在正空,道:“你们小两口有什么情话明早再说吧!”
“别着急,贝卡娜,”韦弗洛伊斯劝道:“我们还差一位伙伴,夺猫银没他不行啊!”
“我早就到了!”一个声音不知从哪传来。
“是谁”科林四下张望,却没见到任何身影。
“对方有七个家伙,比我们多一个,正所谓‘猫多势重’,你再不来,我们就要弃局投降了!”韦弗洛伊斯半开玩笑道。
“我在陪我的主人看萤火虫呢!”又是刚才那个声音道:“魔术师,劳烦你先排兵布阵。”
“罗宾?”西瑞觉得那个声音分外耳熟,听了两句话才终于肯定那是曾经用千里耳给自己传话的罗宾,没想到他现在不用千里耳,也能让大家听到他的声音,一时领悟这便是他作为“集骨社”成员的特殊能力。
——
“福瑞,快看,那条路好亮啊!“萤火虫公园的西侧,一个戴着假发和氧气导管,坐在轮椅上的女孩指着不远处一条被成群萤火虫照亮的林间小道,对她怀里抱着的斑猫说。
“喵!”斑猫福瑞看了一眼女孩所指的那条小道,抬起头叫了一声,表示肯定。
“我们去那里看看吧!”女孩说着让斑猫跃到轮椅前的草地上,自己拔掉鼻尖戴着的氧气导管,握着轮椅的扶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朵儿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为女孩推轮椅的一个长着花白胡子的年迈管家见状焦急地问道,想要上前去搀扶她。
“别我管,京米!”朵儿头也不回地喝止住老管家道:“现在我父亲不在了,我就是你的主人,你要听我话!”
老管家京米闻言只好呆立在轮椅之后,任朵儿颤颤巍巍地随着她的斑猫一起走向那条被萤火虫照亮的林间小道。
这是一条被荒废已久的游览路线,路口的铁艺座椅爬满了藤蔓,石块铺就的路面已被杂草吞没大半。路中央有道跨越干枯人工河床的木桥,几乎被树枝和權木交织成的“帘子”掩盖。
朵儿拨开“叶帘”,随斑猫福瑞走上桥面。突然,桥边的權木丛和树枝上就像被点亮了无数盏声控路灯似的,把桥面照得一片通明。朵儿开始被惊了一下,险些没站稳,所幸桥的建造者设计了一道扶手,让她倚靠着,才免于跌倒。
“喵!”走在前面的斑猫福瑞回过头对朵儿叫了一声,同时嘴尖上扬,示意她往上看。
朵儿照福瑞说的去做,看见一番奇异的景象:桥面上方垂落的树枝像一串串璀璨的吊灯,具有一种无规则的艺术感,萤火虫构成的“灯泡”释放着朦胧而富有动感的光芒,与皎洁的月光紧密而自然地衔接在一起,在茫茫夜色中构成一道光的帷幔,仿佛能够引人通往无比圣洁之境。
朵儿与福瑞沿着这座萤光桥一直走到一片开阔的草地上,朵儿感到有些疲惫,扶着草地上一棵大树的树干缓缓坐下,索性又顺势躺倒在草地上,让斑猫福瑞躺在自己怀中。
先前被他们的步履惊扰的萤火虫此时竟随他们飞了过来,停在他们头顶的树枝上和他们身边的草丛中,把这片绿地装点得有如神话故事中的仙境。
一阵挟着泥土气息的清新夜风吹来,朵儿陶醉得闭上了眼睛。
“福瑞,谢谢你!”朵儿闭着眼对躺在自己怀中的斑猫道:“这是你为我实现的第七个心愿吧!”
“喵!”福瑞有些羞涩地回答了一声。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是四年前,”朵儿回忆道:“那时是女生节,学校的许愿墙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心愿。就连从不喜欢凑热闹的我也玩笑式地写了个心愿,贴在墙上。记得我当时写的是,我想要吃穷人才能吃的泡面。因为觉得没有人会实现这样无聊的心愿,所以我连联系电话也没留下。没想到第二天,我家窗台上真的出现了一盒泡面。我害怕被老管家京米发现,急忙把它藏在床底下。那晚我假装生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让京米送东西进来,其实我在里面用开水冲泡面,吃得可香了。京米在门外闻到泡面的香味,一个劲地敲门问我是什么东西那么香,想起来真是好笑!可是吃完泡面,我就开始变得紧张起来了,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掉泡面盒,扔到楼下肯定会被京米或父亲发现,藏在床底下又会散出香味。正当我手足无措之时,你从窗台上轻盈地跃入我的房中,叼起被我放置在地上的泡面盒。我一下子就认出你是我在学校的湖边经常喂的那只猫,我还来不及感到惊讶,你又跃回到窗台,而后通过一根伸向窗台的树枝跃上我院子里的那棵大树,爬下树干,透过栅栏的缝隙蹿出院子外去了。老京米进门之后,一个劲地嗅探着香味的来源,却始终没法发现究竟,我只好骗他说是他的老鼻子出了问题……”
朵儿回忆着不禁笑出声来,睁开眼看了一下福瑞,而后又把眼睛闭上,脸上浮现些许伤感和些许欢愉交杂的神色:“其实有时候我很庆幸自己得了母亲遗传的这种病,要不是这样,父亲准会安排我跟一些名门望族的公子少年约会见面,这样我就没有间读书学习,没有时间享受生活了。更重要的是,那样也许我就不会许下那个无聊的心愿,也就不会认识你,福瑞!我怎么也想不到为我实现心愿的会是一只可爱的小猫!我一直坚信你不是一只普通的猫,你能看懂文字,能听懂人说话,而且……而且你还很了解我……”朵儿说着,腮上露出了两块红晕:“所以当我在病床度过第一个生日时,我决定再许一次心愿,这一次,我把心愿写在了一条旧围巾上,将它抛出窗外,让它挂在院子里那棵大树的树枝上。我期待你再次光临我家的院子,爬上这棵大树,读懂围巾上写着的心愿。可是自从那次你叼走泡面盒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一连等了一个星期,都没有等到你,却等到了一场大雨。雨水把围巾上的文字都中得模糊了,我想用一根晾衣杆把巾从树枝上挑回来,重新写过。可直到把自己的头发和衣服都弄湿,还是没能挑到,还险些把整个人掉出窗外,还好老京米及时赶到,一把将我拉住,急忙拿毛巾为我擦干头发,骂我是个傻丫头,跟我说一条围巾算得了什么。可他不知道,那上面写着我的心愿。那天晚上,我晕沉沉地睡着了,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猫,一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猫,就站在我房间的窗台上,我回过头去,看见熟睡的自己,额,准确地说是那个生病的女孩朵儿,我又看了面前那颗长在院子里的大树,以及树上挂着的那条被雨淋湿的旧围巾,感觉那并不像是一个梦,因为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地清晰,而我的意识也是那么地清醒。这时,突然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对我说:‘朵儿小姐,准备好了吗?’可是我并没有看见任何人在我身边。那个声音又说:‘我们要出发了!’我还来不及说任何话,自己的脚,准确地说是那只猫的脚开始不自觉地迈起步来,在窗台上踱了一圈之后,快速跳到那棵大树的树枝上。而后顺着树干爬下大树,蹿出院子,在大街上奔跑。又蹿入一条小巷,爬上一座房子的屋顶,在屋顶与墙头之间不停跳跃,直到跃进一辆刚启动的小卡车的后斗里。于是,那辆小卡车载着我一路在凉爽在空旷的道路上奔驰。我这才意识到,是你托梦实现了我的第二心愿——那就是在寂静无人的深夜逛街,像风一样奔跑在鹭港的大街小巷。从那以后,每个女生节和生日,我都会许下一个心愿,而你都会用自己的方法一一为我实现。这像今天,你引开了把守在我家门前的那群黑衣人,才让我有机会来到这座我一直没到过的萤火虫公园。父亲从不带我来万树山这一带,是怕我沾染了墓地的晦气,可我现在觉得这里充满了光明!”她说完睁开眼睛,视线沉浸在萤火虫和月光交织的瑰丽夜幕中。
“光明?什么是光明?“潜藏在斑猫福瑞体内的罗宾自语道,斑猫口中相应发出“喵喵”几声细语。
“嗯?光明就是能使人看清世界的东西啊!”朵儿回答,不知从何时起,她发现自己竟能听懂斑猫的话语。
“我在黑暗中也能看清世界。”罗宾道。
“那是因为你是只猫!”朵儿道:“人必须有光明,否则,再美丽的世界也相当于什么也没有。”
朵儿说着又闭上了眼睛,这一回,她是真的疲倦了,竟睡了过去。
罗宾操纵斑猫“喵喵”地叫了几声,将早已躲藏在干枯河床中窥探的老管家京米唤了出来。
京米看到小主人睡着了,迅捷而轻盈地走上前去,将自己手腕上一直挂着的一条毯子取下来,盖在她的身上。而后自己靠在旁边的树上,守护在她身边。
就在这时,罗宾接到了韦弗罗伊斯的消息:“喂,罗宾,他们好像朝你那里去了,阵势不小,你要小心啊!”
“收到了,谢谢你,魔术师!”罗宾道,他说着驾驭斑猫走到人工河边,跳入干枯的河床,在石块间翻找了一番,最终在一块大卵石底部叼出一条溪鱼的骸骨,而后跳上河岸,将鱼骸咬碎后抛入空中,任鱼骨自由下落在面前的草地上,待鱼骨都落下后,罗宾绕着鱼骨构成的图案转了两圈,仔细辩识着图案传递的信息。
“鮟鱇捕食?这是怎么回事?”罗宾看完图案后疑惑地自语道:“先藏起来再说!”
他说着驾驭斑猫爬人工河边的大树,将身子隐藏在树叶中。老管家京米见到这情形,感觉十分疑惑,便朝树上的斑猫问道:“福瑞,你爬那么高干什么啊?”
“这里可能有危险,你最好先带小姐到别的地方!”罗宾对树下的老管家道,可他忽略了京米并不像朵儿那样可以听懂猫语,他的劝告并没有引起京米的警觉,反而令他更加放松。
“好吧,好吧,你愿意在树上睡就在树上睡吧,”京米打了个呵欠笑答道:“我就在树下躺一会,就一小会,我实在太困了……”他说着找了个侧对着朵儿的角度,倚靠大树坐在草地上睡了起来,没过几秒便睡觉了。
“喂喂,你先别睡呀……”罗宾本想劝阻,却发现已来不及,不远处的林子里闪出一股蓝紫色的光芒。那芒由弱变强,光源由远及近,在接近林子边缘的一瞬间,光芒忽然完全消失。罗宾全神贯注地盯着刚才光芒发出的方向,只见一只萤火虫带着一闪一烁的蓝色亮光缓缓飞出林子来,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每只萤火虫都闪着异于普通萤火虫的蓝紫色光芒,罗宾当然知道,这种萤火虫就是猫银的携带者,它们从墓地下的幽冥之境收集了散落的猫银,而后出现在地面世界。
十只、二十只、三十只……一百只、两百只……携带着猫银的萤火虫持续不断地从森林中飞出,当它们的数量达到数千只时,罗宾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数千只萤火虫一同发出一闪一烁的蓝紫色光芒,形成一只魅丽无比的硕大蓝色球体,犹如一颗蓝色的太阳,将人工河边的夜色照得分外清晰。
然而罗宾关心的不是景色,他深知这数千只萤火虫中蕴藏的猫银总量足以让鹭港所有的猫与人类签约,甚至可以感动猫祖,得到那件传说中有着至高力量的圣物。
罗宾的脚步开始不自觉地往树下迈,顺着树干爬回到草地上,而后又缓缓走近萤火虫组成的蓝紫色光
就在他离光球不到两米时,几十只体格强健、毛色各异的猫突然从林子里走了出来。罗宾起初想要躲闪,可却发现那些猫的眼神丝毫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直直地盯着那个蓝色光球,显然也是被猫银吸引而来,看上去丝毫没有敌意。
“哇,好漂亮啊!福瑞,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吗?”
正当罗宾想继续走向光球时,忽然听见朵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被耀眼的蓝紫色光芒惊醒,以为自己是在梦中,不住地揉着眼睛:“还有这么多可爱的小猫,福瑞,它们是你的朋友吗?”
朵儿说着站起身来,想走上前去抚摸那些猫,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脚下的地面开始颤动起来。她以为这只是梦中该有的景象,可罗宾却觉察出了异样,连忙用猫爪紧扯住她的裤腿,让她不要前进。
就在这时,萤火虫构成的蓝紫色光球突然完全熄灭,月色中只见一张巨网从草地下升起,将先前围绕着光球的猫群尽数囚困在其中。林子中,四只长着金眼的黑猫正牵着网绳爬上四棵大树,迅捷地将网绳捆在几根粗壮的树枝上。
将网固定之后,他们又迅捷地爬下树来,走出林子,伸出利爪,朝在网中挣扎的猫群不住猛刺。猫血飞溅到朵儿脸上,吓得她瞬间昏倒在地。
罗宾也为眼前的情景惊骇不已,他这才明白鱼骨相所示的“鮟鱇捕食”的含义,正想联络韦弗罗伊斯寻求支援,却被一个敏捷无比的黑色身影按倒在地。
“鱼骨占卜,有意思,失传了这么久的东西,你是从哪学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