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逃脱侍寝
大宴结束。笙歌渐歇。群臣散尽。殿中烛火仍在幽幽明灭。
高君琰喝了不少。脑中昏昏沉沉。目光微带迷惘地凝视着脉脉烛光。
那一刻。不知什么样的回忆从那双黑湛湛的眸子漾过。
在这大婚的时刻。他竟然又想起她了吗……
那双绝美的眼眸。在红烛迷濛的光影里若隐若现。他后來再也沒见过那么美的一双眼睛。如梦如幻的眸子。让人看一眼就要沉溺下去……
那之后他一直想寻找她。有那么多的话想对她解释。但是他身不由己。他自己的生活本已经如此艰难。
早些年。南汉皇帝刘炆猜忌外戚。将高皇后的母族流放边地。高寒朗到了边镇。本來是相当落魄的。但当地有位一手遮天的豪强。他唯一的千金看上了高寒朗。
高寒朗有雄心壮志藏于胸中。待时而发。他娶了这位豪强千金之后。用妻子的家财广结宾客。借妻子家的势力招兵买马。
后來冯翊王叛乱时。高寒朗能够起兵勤王。主要的人马和智囊团。都要归功于身为豪强的岳父。
这位豪强千金给高寒朗生了四个儿子。在高家更加位高权重。高寒朗慑于妻子的威势。只纳了一个妾。也就是高君琰的母亲余氏。
有这样的正妻和她的四个儿子。余氏母子的处境是十分孤危的。偏偏高寒朗虽然尊重妻室。但对余氏十分爱宠。这就不可避免会引起正妻的忌惮。
所以。余氏一直教育高君琰要懂得藏锋敛芒。韬光养晦。
高君琰从小就假装事事不如哥哥们。其实每次师傅讲书。年龄最小的他都先于哥哥们听懂。但他却总是装作一问三不知。将师傅气得要命。跟高寒朗说他这个儿子智力有问題。
跟哥哥一起习武。高君琰同样装笨。平时哥哥们若欺负他。他就忍痛挨打。从不还手。
从那时起。高氏的亲友们就流传着“高寒朗的小儿子是傻子。”提到高君琰。往往说“高家的那个傻儿子如何如何”。
这样。到了十六岁。高君琰开始结交三教九流。混迹花街柳巷。哥哥们越加觉得他沒有出息。
余氏虽得宠。但因儿子不争气。这些年倒沒少被高寒朗数落。同时余氏对高寒朗的正室一直卑躬屈膝、刻意逢迎。就这样。余氏母子总算是在强大正室及其四个儿子的威势下。平安度过來了。
直到冯翊王谋反。高氏起兵。在这个有关高氏兴衰的关键时刻。高君琰才突然开始崭露头角。
一阵风动。烛火摇闪。在殿中缭绕出流动的光影。
高君琰眨眨眼。从回忆的深海浮出。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大婚之夜。想起这么多的往事。
自嘲地笑笑。那双修长乌黑的剑眉。重新扬起。
这时。庆生悄无声息地进來。趋步靠近高君琰:“陛下。太后召见。”
高君琰來到母后寝殿。先行礼问安。
阶上。余太后倚在镶金嵌玉的豪华独坐榻上。坐榻四周飘洒着金光熠熠的华丽纱帐。摇摇曳曳的烛光投影于朦胧如烟的纱帐。将余氏笼罩在淡淡的光晕里。
她的容颜非常年轻。神色间有难言的清冷高贵。一袭天水碧绣百合的大袖连裳。微微左倾的高髻上。斜插两枝青玉长簪。此外别无饰物。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冷冽的气质。似乎连她周围的空气。都是冷森森的。
见了儿子。余太后的神色更加冰冷:“当初哀家让你不要娶北卫公主。你不听哀家的。如今倒好。北卫当真以为我们是臣属之国。太也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这番话听得高君琰莫名其妙。他剑眉一轩。觉得有些好笑:“母后息怒。皇后刚才到底跟母后禀告了什么。惹得母后动这么大气。”
“你的新婚妻子。说她的婚车被吴越世子劫持后。她的人也受辱于吴越世子。然后。路上又被色目国王子劫持。然后又失身于色目王子。一国之母。居然两度失节。岂能为妇德表率。母仪天下。”
余太后冷冷地说完这一通。高君琰带着奇怪的表情看着母后。仿佛在极力忍住什么。突然。终于实在忍不住了。放声笑开來。
余太后黛眉深深一颦。“琰儿。你笑什么。”
笑声收尽。高君琰脸上仍残留一点嘲弄的笑意。“母后。这位沁水公主。当真可笑。这段话里全是漏洞。母后就沒有听出來。”
“哪里有漏洞。你说给母后听听。”
“其一。吴越国世子几年前就扬言非沁水公主不娶。虚正妻之位以待她。何况吴越世子口碑甚好。即使为情所乱。做出抢亲之事。也断不会玷污沁水公主。其二。儿臣听说。吴越世子让北卫晋王萧辰。亲自送沁水公主到我国。那北卫晋王何等人物。南征北战未曾一败。百万军中取敌人首级易如反掌。又怎会让色目国王子将亲妹妹从自己手里劫走。”
说完。高君琰看向母后。令他微感奇怪的是。母后似乎沒有听进去。凝视着殿中袅袅浮升的熏香。高贵明艳的容颜似乎散发着忧伤的气息。眼神里透出几许恍惚。
“母后……”高君琰轻呼一声。
余太后这才猛醒。眼神一凝。恢复了平日的冷冽。“琰儿。宁信其有。勿信其无。如果这女子果真已非完璧。就该让其禁闭冷宫。以免秽乱宫闱。”
“禁闭冷宫。”高君琰笑起來。神色冷嘲。“母后。她可是北卫公主。您觉得我们现在有力量跟北卫决裂么。若北卫大兵压境。国内刘汉余孽再里应外合。刚建立的国家就将危如累卵。”
“不是哀家要禁闭她。而是她自请禁足。她跟哀家说。失身于他人。无颜侍奉皇上。请哀家降懿旨。将她禁闭冷宫。”
高君琰闻言。唇际的笑意加深。那笑容带着讥讽、嘲弄和犀利。也有一点点戏谑和好笑。末了。他说:“母后。这个沁水公主。大概是心有所属了。所以想逃避侍寝。这门亲事。是她哥哥萧羽和她那个天后嫂嫂所订。她本人未必情愿。”
“这且不去管她。她跟哀家说过了。她是自请责罚。所以不会将她被打入冷宫的事情。传到她哥嫂那里。所以你不用担心北卫那边。既然她自甘受惩。我们不妨成全她。如果她真的已经失身。那么罚得其所。如果说她竟然自毁名誉來诓骗哀家。那么也该罚她欺君罔上。”
高君琰眼里突然有一星邪谑。不怀好意地笑起來。“母后。儿臣倒是觉得。对其最好的责罚。不是打入冷宫。而是强令侍寝。”
“琰儿。”余太后骤然厉喝。神情急怒。“不可胡來。既然是她不愿意。你强令其侍寝。惹怒了她岂不获罪于北卫。”
高君琰扬眉一笑。眼里流转着淡淡的冷酷。“母后。北卫天后有懿旨给儿臣。让儿臣一旦接到沁水公主逃婚的消息。就快马传讯给她。这说明。北卫也是一心要结这门亲事。所以。他们绝不会因为我强迫沁水侍寝而愤怒。”
“不行。这女子心思叵测。诡计多端。为娘不愿意你与她牵扯过多。她既自请禁闭冷宫。索性就让她禁足不出。你也不要去她殿中。这样。她不过就是我们安抚北卫的一颗棋子。免得她在你的后宫兴风作浪。”
高君琰不语。微微侧眸。久久地盯视母亲。
余太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
忽然。高君琰笑了。他的笑容让人不安。“母后。怎么儿臣觉得。似乎是你不希望我近她身。”
余太后眼底悸动了一下。神情倒还镇定。“是的。母后不喜欢那女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余太后的神色倏然凝重。“哀家曾经到大鸿胪寺要來那女孩的生辰八字。让慈航道长跟你的生辰八字一算。二者竟势如水火。若相结合。必有血光之灾。琰儿。你应该知道你我母子这些年的艰苦。为娘绝对不敢拿你的性命冒险。”
“是吗。”高君琰唇际浮起一丝沒有任何温度的浅笑。眼里闪烁着锐利的锋芒。“母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迷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