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引蛇出洞
萧羽记得以前自己的母后害死父皇众多皇嗣的教训,所以自从舒雅怀孕,萧羽就下旨不准各宫妃嫔送礼物,但凡來看望皇后的各宫妃嫔,都必须接受严格搜身检查,并且还下旨,皇后巡查六宫的时候,任何宫室不许点香,一旦皇后出行,不论车马,道路,都严格排查,
总之,事事都做得百密无疏,
不过,舒雅自怀孕,很少踏足昭阳宫以外,
六宫有事,基本上都是到昭阳宫來禀告,
这日,两名萧羽近期才加封的美人,來到昭阳宫看望舒雅,接受宫女的例行检查后,两人向斜倚在大型独榻上的皇后行礼如仪,
“起來吧,”舒雅的肚子已经大得她行动都不方面,说话都有些气喘,
两位美人平身抬目,看见皇后的肚子,都面面相觑,
她们的眼中都写着同样的疑惑:这么大的肚子,不像六个月的身孕,倒像八个月的身孕,
左美人盈盈笑着问舒雅:“皇后看上去很疲倦,是不是孩子动得太厉害,”
舒雅确实最近常常感到体力不支,斜倚刺绣天王送子图的引枕,微微浮肿的手艰难地托着腮,疲倦地颔首:“嗯,”
就嗯了这一下,舒雅就沒有别的话了,
两位美人见皇后倦怠懒言,也就不敢造次,互相看看,都有些无措,
半晌,倒是舒雅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左美人说:“昨晚皇上是在你那里吧,半夜将皇上叫走,是本宫对不住你了,”
左美人连忙惶恐道:“皇后切莫如此说,臣妾万万不敢,昨晚皇后胎动异常,皇上來看皇后是应该的,臣妾昨晚也为皇后担了一夜的心,是以今日特意邀上谭妹妹來看皇后,不知皇后今日可好些,”
舒雅轻轻地笑了一下:“太医说,也只能看本宫的造化,如果能度过这两个月,到了第八个月,就会稳定得多,”
谭美人连忙说:“不知道皇后信不信佛,听说楞伽寺的送子观音很灵,无子的去求,多能有子,有子而难保的去求,多半能保,臣妾有位姑母,比皇后的情况严重得多,听说是习惯性滑胎,怀了几胎都滑掉,最后怀这一胎,特意去楞伽寺上香,后來就真的顺利生产,得了个大胖小子,”
舒雅听得心中一动,她从來不信神佛,不但不信,有时还会在心中咒骂神佛,天上若真有神在,为什么人世还有这么多苦难与不公,为什么英勇的外祖父(舒雅有两个外祖父,一个是冯裕,她沒见过面,另一个是严子陵,从小供养扶日他们一家三口的那个,两人都是卫宣帝杀死)会惨死,善良的娘亲会惨死,年幼无辜的自己会给人那样糟蹋,
但是自怀孕以來,原本以为自己永远不能做母亲的她,总觉得这是上天为了补偿她,而赐予她的意外之福,她突然之间相信冥冥中有神了,神看见她太苦了,内心太黑暗了,所以用孩子來安慰她、拯救她,
谭美人的这段话就这样被舒雅记在了心上,当晚,她就对萧羽说了,
而这早在萧羽预料之中,但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是吗,真有那么灵,那朕一定要为你去进香祈福,不管是否真有这么灵,宁信其有吧,为了我们的小太子,朕任何机缘都不会放过,”
“臣妾跟皇上一起去吧,”舒雅殷切地说,斜靠在夫君胸膛,满目都是温柔之色,
“朕去就行了,你肚子这么大,现在走几步都困难,那么远的路程,马车颠簸,太危险了,谭美人不是说,她那个姑母当时极易滑胎,孕期根本不敢离开床榻,那么,她一定也是由夫君代为祈福的,后來不也很灵吗,”
萧羽轻拢妻子肩膀,一绺一绺地轻轻梳弄妻子的秀发,他的手势轻柔,眼神温存,心中涌荡着满含痛楚的爱,
他在骗她啊,他是要借她的孕事,对付那个男人,那个极有可能是孩子父亲的男人,
之所以选择楞伽寺,因为当年叶凌风跟楞伽寺的主持是至交,兰素星第一次遇到叶凌风,也是在那里,后來兰素星曾经多次以进香为由,欺骗卫宣帝,在楞伽寺主持的包庇下,与叶凌风在此幽会,
自从叶凌风死,楞伽寺主持就无时不想复仇,
兰韶云如果要动手,那么楞伽寺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碧霄宫的杀手能当场活捉刺客,那兰韶云行刺皇上就是证据确凿,舒雅再不可能推脱说“仅凭一纸供词,你就能判定谋逆大罪,”
在夫君心头思绪翻腾、眸中渐露狠色的时候,舒雅倚在他胸口,一无所觉地轻抚着圆滚滚的肚子,跟自己的孩子低语:“父皇要亲自去为你祈福,你就乖乖的,不要辜负父皇母后一番苦心,乖乖地來到世间,生下來就封太子,金山银海、艳姬美妾少不了你的,父皇母后还会给你请最出色的师傅,让你习文练武,将來成长为雄韬伟略的一代帝王,你看你命多好,所以,你就放心地來到世上吧……”
“皇上,皇上,”正在柔声低语的舒雅,突然惊喜地大叫,“他在动,你看,他在动耶,”
萧羽被打断了思路,恍若从梦中惊醒,低下头,果然看见妻子的肚皮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起伏,那一团鼓出來的东西,忽而在左,忽而在右,
“他听懂母后的话了,他是在回应我啊,”舒雅激动地不住喊着,眼里泪光闪闪,
萧羽神色复杂之极,伸出手轻轻触碰妻子肚子上滚动的隆起,那小家伙仿佛受了惊,躲回去不动弹了,妻子的肚子渐渐恢复原状,
生命的奇迹,让初为人父的萧羽,心里漫起无边无际的柔软和感动,但同时,随之而起的,是无法言说的痛苦,
这个孩子到底……
他倏地俯身,抬起她的下巴,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仿佛想要看到她眼底深处去,
不可能是兰韶云的孩子,那一刻,他心中好似狂风荡过,发出凄厉的呼啸,不可能,她虽然手段狠辣,心机也深,但还不至于如此可怕,
“皇上,你怎么了,”舒雅惊讶地看着萧羽近在咫尺的眼睛,
萧羽的眼睛,其实跟她曾经深爱过的那个人,长得并不像,那个人无论眉毛眼睛,都是乌黑如染墨,
但也不是兰韶云那种冷灰色,
而是一种浅褐色,跟他疏淡如烟的细眉一样,都有一种青烟闲云般的淡远,
这个男子的温润优雅,全都流露在这秀气的眉眼中了,
然而,此刻,舒雅突然觉得这双眉眼有些陌生,
是她看错了吗,为什么觉得夫君的眼里,有阴郁的暗色在浮动,仔细去看,却又不见了,
“沒事,只是觉得你变了好多,难以置信,”萧羽掩饰过去,捧起妻子的脸,跟她接了一个长长的吻,缠绵的滋味让他久久不愿离开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