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辰雅之战(3)
萧辰大军胜利越过悬觚山,浩浩荡荡开到牧京來,这份战报呈到舒雅面前的时候,她正准备吃一点东西,
但是,那块刚刚送到嘴边的水晶凤糕又放下了,
旁边的心腹侍女见状,十分心疼,女主人每日每夜对着战报和地图沉思,彻夜不眠,茶饭不思,用膳都是马马虎虎,三两口就结束,
内侍总管张旭光为了让天后吃下一点东西,今日特意嘱咐了膳房做一种耗时耗力的精致点心,叫做水晶凤糕,用多种花蜜,揉进最精细最上等面粉和成,糕体莹白如水晶,上面还浮雕着龙飞凤翔的图案,
配上琉璃盏盛的莲藕羹,最是色味诱人,舒雅也不禁心动,拿起水晶凤糕,好奇地打量上面的龙凤交颈浮雕,
要多么巧的手,才能在这么小的一块面点上雕刻花纹,而且还是这么栩栩如生的龙凤纹,
那龙,如此威猛飞腾,那凤,如此夭矫柔美,凤紧紧地缠着龙,龙带着凤,穿行于浮云间,兴云作雨,
忽然就有难言的寂寞,流遍了身体,
舒雅唇际漾开一抹凄凉的笑,龙凤交合,本來是人间多么美好的事,可是她这一生,何时有过,
如果说她是凤,那么,本应是她的龙的那个男人,此刻在南楚被打得溃不成军,前几日她接到战报,萧羽的四路大军全线溃败,
之前,虽然有两路大军一出师就不利,但是萧羽所在的中军,依然是一路凯歌,
如今突然败得一溃千里,一來大约是因为高君琰采用了先打败另外三路,使得中路孤立无援,然后以合围之势直指中路的战略,
二來,大概也是萧羽得到了舒雅引入色目国大军的消息,伤心绝望之下,斗志全无,
是她害了他,但是,他从來就不是她心中的龙啊,她承认自己心硬,她想要的,是一个真正如龙在天的男人,
如果说,跟萧羽在一起也曾有过夫妻间的恩爱,那也是他用深情给予她的感动,
两年的夫妻生活,有过如这水晶凤糕上所雕刻的云雨吗,
龙与凤最紧密最热烈的交缠,兴起漫天弥地的狂风暴雨,有过吗,
也许萧羽那方面有过,她感觉得到,萧羽是很迷恋她的,但她,更多的是为了回报和感恩他,
就在这样思绪纷纷的时候,战报到了,
而她看了半晌才准备送入口的水晶凤糕,又放下了,
看着战报,她的脸色渐渐苍白,指尖微微地颤抖,几日沒睡好而微微浮肿的眼睛,闪过一缕缕复杂的情绪,
萧辰……
她又输给了他,
她输在沒有实战经验,六岁以前,娘亲给父亲授课的时候,她也是学生之一,听娘亲讲孙子兵法、僚子兵法,
六岁到十二岁之间,寄养在堂舅家,在堂舅指导下,读了很多书,其中也有不少兵书,
她自以为是熟读兵书的,但是她沒有实地打过仗,为了寻找夏郎,她第一次來到前线,在谢安世帐中待过一段时间,那是她唯一的一段军旅,
她知道仅凭一己之力,不可能抗衡萧辰,所以把希望都放在父亲身上,但是,扶日那边的战报沒有给她带來希望,
大漠铁蹄竟被阻挡在昆州城外的鹿头关,昆州太守,一介书生,居然熟知兵法,智计百出,让势如破竹的大漠铁蹄,在此载了不小的跟头,
舒雅纤长的秀眉,深深地颦起,“这么说,父汗要赶到牧京來救我,至少还要一个多月,而萧辰离此,只有十來日路程了,我必须要坚守京城至少一个月,才有活命的转机,那个男人如此厉害,我能抵抗他一个月吗,我能吗,”
蓦地,萧辰檄文中的一句话,涌上脑海:“來日必斩妖后之头,以祭我西部为胡马践踏之河山,为胡人凌虐之庶民,”
想起这句话,舒雅的眉宇忽然就舒展开來,她的心烈烈地跳起來,全身的血液都奔流如沸,刹那间充满了斗志,
好吧,无论如何,我要扛住这一两个月,萧辰,有本事就來斩我的头,
她侧头,吩咐张旭光,“备马,本宫要去练武场,”
宫中练武场是皇子们练习骑射的地方,此刻正是仲春的傍晚,斜阳遍洒,暖风融融,
七个“胡力郭”之中的一个,给舒雅牵马过來,
另外六个胡力郭,守卫在场边,
这匹神骏,名叫“飒露紫”,是西域名马,当年舒雅出嫁,扶日可汗赠送给女儿的,因为女儿有一双紫色的眼睛,扶日特意为她挑选浑身毛色纯紫的名马,
舒雅一身紫色劲装,飞身上马,策马绕场奔跑,觊准时机,纤腰一扭,将右手握着的三枝箭矢,扣上金色的雕弓,她使用的弓,一般女子都是拉不开的,
“嗖,,嗖,,嗖,,”
只听弓弦疾响,三道银色的电光相继掠出,准确地射中靶心,三枝羽箭呈品字聚拢,
站在场边的七个胡力郭,纷纷为女主人喝彩叫好,
三箭连珠,难度是非常大的,当然,最高的神射手,据说能做到九箭连珠,他们沒见过,他们见过最厉害的,是他们的可汗,扶日最多能射七箭连珠,
然而,仍在策马绕场奔跑的舒雅,飞扬的发丝下,却是一张并无得意之色,甚至还有些悲凉的面容,
她的骑射功夫受教于淮南王刘炆,那个强夺她初.夜,一次次在床榻上令她恶心耻辱得发抖的男人,
晚风吹得眼睛发涩,她掠了略发丝,只一低头,就逼回了悲惨的往事带來的痛楚,重新抬起头,仰首向天,她绽开了一抹凄婉至极的笑,
如果真的城破了,你要斩我的头,那就斩吧,
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开.苞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得到夏郎死讯的那一瞬间,韶云死去的那天晚上……
好多好多次,我都想去死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咬着牙活到现在……
十日后,舒雅在牧京东南门的城楼上,看见了那个长得极像夏郎、曾与自己有过两次云雨、号称要斩自己的头祭国土与百姓的男人,
萧辰,
他骑在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上,银盔银甲在午后阳光下流转出凛冽的寒光,银丝披风被掠过原野的大风吹得宛如展开的银翼,他的身旁,是猎猎翻卷的大旗,旗帜上金线绣的“晋王辰”三个大字,焕发夺目的金光,
在他的身后,是他从吴越国带來的二十七万大军,加上入北卫境内后收复纳降的二十万大军,五十几万人马如黑压压的潮水染黑了春日的原野,
而银色头盔下的那双英俊的长目,就算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舒雅仍旧能感到,那目光的沉冷与神勇,
那目光,像两道冰铸的锐利长剑,划破了两人之间这一段令人窒息的对视,掠起肃杀而森冷的寒意,穿透冷冽而凝滞的空气,笔直地投射到她的身上,
她抿紧了薄唇,攥紧了拳头,不让自己傲立的身姿有一丝一毫的颤动,
让城下的萧辰意外的是,那个女人沒有穿戎装,
她穿着绘满大幅云烟的紫绡长裙,宽广的水袖,曳地的裙幅,勾勒出高挑修长的身姿,宽幅的腰带束得腰身极细,胸脯极挺,
高高耸立的发髻上,插着一枝紫玉凤凰步摇,凤嘴垂下长长一串紫水晶,摇荡在白得耀眼的脸颊边,闪烁着点点璀璨的紫色光华,
简单的服饰,简洁的首饰,却有一种仿佛笼罩天地的美,
风吹动得广袖飘摇,裙幅展开,她像是要从那城墙上飞走,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萧辰仍旧能够清晰地看见那双绝美的紫色眼睛,
他勒马伫立,手往胸口摁了一下,他的怀里藏着一张黄麻纸,那是五年前,她离开时,留给他的南朝军情地形图,
那时他就惊叹她的头脑与智慧,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保留这张黄麻纸,
他对这个女人,说不上是爱,但却有一种深深的难忘,
是这个女人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他本來是一个战功赫赫、却被兰氏打压、注定与皇位无缘的皇子,
却因为她的出现,他的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起兵造反,囚车被劫,双腿残废,流亡异国,蓄锐三年,回国夺位,
而如今,离进入皇城,登上太极殿上的龙座,只有一步之遥,
又是这个女人,这个他所见过最美的女人,挡在他的面前,
他仰头久久看着她,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青铜雕龙长弓,瞬间就将暗暗扣在手里的金色长箭,搭上了弓弦,
在她身旁随时保护的胡力郭,身形跃起的同时,那支箭已经射到,速度快得连武艺高强的胡力郭都无能为力,
那金色的长箭嘶叫着,如一只金色的猛龙破空而來,准确地吻住了她发间那支步摇的凤嘴,
随着几乎割裂脸庞的气劲,清脆的碎裂声瞬间迸发,那声音仿佛一直透进她的身体深处,心,也在那一刻,裂开一种难以言说的强烈震颤,
紫色的碎片从她的鬓边纷纷洒落,而救驾不及的胡力郭,都纷纷跪下请罪,
舒雅笑了,笑容像风雨中飘落的桃花,凄艳而又带着梦幻,“你们都起來吧,谁能躲过萧辰的箭,那才怪,”
城下,当那枝凤钗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碎裂,那一瞬间,他想起五年前穿透她身体的感觉,
想起扯掉她那件百合色露肩长裙的情形,想起那些纷纷扬扬的橘色碎花,想起她精致优美的锁骨下,水蓝色的肚兜,想起他探进肚兜后触到的水嫩圆润,
因为常年拿枪和拉弓,布满茧子的掌心被那红嫩尖端轻触时,有异样的心动,
萧辰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一刻,充满绮念,这如野花般恣意开在心田的绮念,却更加刺激了他杀戮冲锋的豪情与热血,
一挥手,他低沉,雄浑,有力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卒耳中:“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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