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辰雅之战(5)
“皇后。皇后。左律王的援兵到了。”
两军作战。其实也是间谍战。萧辰有侦骑。舒雅当然也有侦骑。但是。萧辰的侦骑是他这三年刻意交结的江湖人士。而舒雅这几年控制朝政很得力。与江湖门派却素无接触。她的侦骑。都是从禁卫军里挑选出來的。
萧辰的侦骑干掉了舒雅的侦骑。使得舒雅在得到消息之前。杜放就已经全歼左律王兵马。冒充左律王。锣鼓喧天、烟尘四起地往牧京开來。
城楼上守卫的将领。想都沒多想。就认定是左律王的援兵。立刻去报告舒雅。
舒雅站在城头。望着浩浩荡荡扬尘而來的大军。远远望去。不论是服色。旌旗。手中挥舞的马刀。还是那满头细小麻花辫的头式。都应当是大漠骑兵无疑。舒雅沒有产生一丝怀疑。脸上扬起了许多日不见的喜色。
她一回身。雷厉风行地下令。“讨逆将军。你率领五千人马。从西北门去迎接左律王的援兵。”
“克晋将军。你专门对付萧辰。率领两万人从东南门杀出。进攻萧辰所在的中军。”
“振威将军。你带人去将牧河的桥梁毁去。萧辰若兵败。必从这里逃遁。”
“建武将军。你带一万人埋伏在牧河南岸的芦苇丛里。我记得听谁说过。萧辰水性很好。如果他涉过牧河。你就在那里截杀他。我给你禁卫军中武艺最高强的五千人。专门给我拦截萧辰。记住。务必生擒活捉。这个大反贼。毕竟是皇上亲兄弟。要等皇上回來亲自处理。”
话虽这样说。舒雅却知道。即使这一战能胜萧辰。即使萧羽兵败后能全身而退。他也不可能回來做皇帝了。
舒雅鼓动民众“为合法帝王萧羽而战”。都是政治说辞。实际上。一旦打败萧辰。她就会立刻把江山拱手让给父汗。
当然。如果萧辰胜了。萧羽同样回不來。回來就是废帝。
对于萧羽的这个绝境。舒雅比谁都清楚。
早在兰韶云死的时候。舒雅就抱定了与萧羽恩断义绝的决心。
“等皇上回來亲自处理。”云云。也只能欺骗目前还在拥护舒雅的卫国人了。
这样一番调兵遣将后。舒雅开始在几个重要城楼來回巡视。她要亲自坐镇打败那个男人。
她今日穿了铠甲。配了长剑。也是银盔银甲。只有披风是紫色的锦缎。城楼上。只见天后的紫色披风猎猎飞扬。淡淡的日光在银色头盔上映出一片清冽的寒光。映得那五官分明的绝美容颜。越发冷艳夺目。神情高贵傲慢。有着女王一般艳倾天下、光华四射的无匹气势。
但是。她很快惊恐地发现。去迎接左律王的军队。如同溃巢的蚁群般败退下來。而所谓的“援军”。很快吞沒了讨逆将军的两千人。杀声震天地向城门这边涌过來。
那些人挥舞着大漠马刀。在阳光下搅动起一片白浪般的寒光。像一道道壁立的潮头。带着凌厉凶猛的杀气接近城门。
而她就在这时看清楚了。他们不是父汗的兵马。他们是汉人。
她中计了。她又败给了那个男人。败得这样可笑。这样惨。
她一壁暴怒地喝令赶紧关城门。传令镇守此门的将军组织抵抗。一壁疯了一样从城楼往下跑。七个胡力郭紧紧跟在后面。她飞身骑上飒露紫。挥鞭狂抽。疾速地驰马欲往东南门去看那边的战况。才骑到半路。就被汹涌的人潮、鼎沸的声浪堵住。
好几个她的心腹朝臣都跑來牵住她的马头苦劝。“皇后。东南门已经被萧辰攻破。敌军从那里一拥而入。不要再去那里了。”
她呆呆地勒马停在那里。脸色惨白。风吹动她鬓边的发丝。衬着那绝世美艳的眉目。眉目间的惨淡与绝望。几乎让所有臣下动容。
他们的天后。怕是这个世上最美的女人了吧。
萧辰的檄文中有“來日必斩妖后之头”。只怕。如果真的斩她的头。需要如当年周公斩妲己一样。将妲己的脸蒙上。才下得了手。
呆立片刻后。舒雅调转马头。向宫城方向疾驰而去。路上又得到消息。西北门破了。南门破了。开阳门破了。建春门破了……
整个京城已经陷落。
舒雅知道。现在唯一的一条路就是趁乱逃跑。
进入宫城。虽然这是最里面的内城。还沒有敌军的影子。但是也已经混乱不堪。内官。太监。宫女。妃嫔们。都如同惊飞的鸦群。尖叫着、呼喊着、哭号着。盲目地四散奔逃。
混乱的人流像几股交错旋转的水涡。疾速地打着转。地上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各种行李、物品、还倒着被拥挤践踏致死的宫女们。
如果沒有七个胡力郭开道。舒雅根本沒法顺利到达昭阳宫。
昭阳宫中可能是后宫唯一还有次序的地方。舒雅平日调.教下属恩威并济。很有章法。所以她的侍女和内监。个个都处变不惊、井然有序地等候女主人回來。
舒雅一回來就将昭阳宫的人一分为二。原属于北卫宫廷的人。“你们留下。不必担心。晋王素有德名。多年來拔城上百座。未闻屠一城。因此。他就算称尊。也不会屠戮旧皇的侍从。你们服侍过我这个妖后。可能会吃一些牢狱之苦。但是性命应该无虞。”
对自己出嫁时从大漠來的那些陪嫁侍女。舒雅很干脆地一句话。“你们跟我走。咱们都是疏勒人。大可汗就在离此八百里的鹿头关。我们去找他。”
疏勒侍女都会骑马。舒雅派人去打开御马苑的门。将御马全部放出。一人一马。舒雅一马当先。虽然是败逃。却依旧英姿勃勃。披风飞扬。鞭策着飒露紫。带领着七个胡力郭和一群疏勒侍女。奔向宫城北面。这里离城外较近。只隔一道正北门。名为广德门。
就在远远看见广德门的时候。突然间。飒露紫仰首长嘶。高高地扬起了前蹄。几乎人立而起。因为舒雅拉扯缰绳的动作太过猛烈。飒露紫差点将主人甩下來。
还好。舒雅骑术精湛。紧夹双腿。伏身马背。沒有让自己落下。
她身后的马队也随之骤然停下。发出一大片马匹长嘶。
广德门。在萧辰授意下。早已领兵守候在此的裴炎泽。已经布好了密密麻麻的弓弩手。对准了舒雅和她的马队。
萧辰的命令本來是要裴炎泽进宫城以后控制昭阳宫。裴炎泽刚带兵进广德门。就遇到从宫里跑出的内监告诉他。皇后已经收拾了行装。带着一群疏勒人。往广德门方向跑。
于是裴炎泽临时决定。就在这里等。
“妖后。还不快下马受降。你若投降。饶你不死。”裴炎泽远远地喝道。
舒雅制住自己的坐骑。轻轻拍了拍飒露紫的脖颈。低声安抚了它几句。然后缓缓抬起头來。微扬下颌。静静地注视着裴炎泽。
这是一个半阴半晴的天气。整个上午都只有淡淡的欲晴不晴的阳光。直到此刻。厚厚的云层方才慢慢散去。太阳露了整张脸。阳光越來越强烈。
绚烂的春阳洒下來。映照着飒露紫上。紫缎披风、银白大铠的女子。她的皮肤。远比中原女子白得多。远远看去。衬着银盔银甲。竟觉得宛如冰雪雕刻而成。
那美艳绝伦的五官。在冰雕般的脸上。闪耀着夺目的光华。
到了这一刻。她刚才的急怒与绝望。反而消散了。远远的。只见她仪态万方地笑了。“小裴。沒想到又是你。几年不见。你还是那么憨态可掬。好像沒有多少长进。”
这一番邪谑的调笑和嘲弄。令裴炎泽一时间有些窘迫。耳根下面微微地升起一丝红潮。
这个女人一点都沒变。还是那么尖锐桀骜。
五年前。裴炎泽带兵攻入南汉骠骑大将军的兵营。谢安世已经逃遁。他刚闯入谢安世的大帐。就呆在那里。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一个美得惊魂的女子。安静地坐在席垫上。仰起头來看着他。
“你……你是谁。……”第一次从军、年纪尚幼的裴炎泽。不由得结结巴巴。不知所措。
“我是谢安世的侍妾。”她长而大的媚眼。无所遮拦地直直盯着他。冷锐犀利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那一刻。他完全无所适从。礼法森严的中原。很少有女子。会如此肆无忌惮地打量男人。
她桀骜的目光竟令他一个大男人。不敢对视。垂下了眼睛。同时。在心里微微叹息:这样的绝色。给谢安世那个老头做妾太辱沒了。把她献给殿下吧。不然真是可惜了。
五年來一直追随萧辰。耳濡目染之下。裴炎泽也很想学到萧辰那份冷酷镇定。
虽然只学到一点皮毛。但他还是尽力地打点起气势。放射出凌厉的目光。与舒雅对视。“妖后。你淫惑君主。秽乱宫闱。居然想把我们卫国出卖给夷狄。祸国妖后。今天是你的末日。我们北卫晋王义师入城。吊民伐罪。救国纾难。声威远震。你还不速速受降。我数三声。你再不投降。弓弩齐放。”
舒雅勒马而立。依旧绽开光艳四射的笑容。目光落于远处天际。视面前黑压压的弓弩如无物。远远看去。她宛如一朵盛开于雪山峰顶的紫莲。那样高傲。冰冷。绝美。
她的语声简洁而冷绝。“要我投降。可以。你让萧辰本人來。”
裴炎泽一愣。这是他沒有估计到的状况。他镇定了一下心神。清了清嗓子。模仿着自家殿下的那份气势。做出一副刚毅果决的样子:“妖后。少谈条件。我数三声。不投降我让人放箭。一。二。三。。”
都已经数到三了。裴炎泽的手也已经举起來。弓弩手们也都身姿绷紧。拉满了弓弦。只等裴炎泽手挥下。就要放箭。
如此箭在弦上。危在旦夕。骑在马上的舒雅。却轻松悠闲得好像在看戏。只拉着马缰。含着嘲讽的笑意。远远地看着。
这下。倒是裴炎泽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当然不可能下令放箭。殿下是要他活捉妖后的。他只不过是做样子威吓妖后。以使她投降。
裴炎泽在舒雅面前。真的是太嫩了。他全身上下沒有一丝杀气。舒雅一眼就看出他是在吓她。他根本不像真正要放箭杀她。
一瞬间。舒雅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萧辰必定是下令生擒自己。不管他说的斩妖后的头。是真是假。至少此刻。他一定有命令。不许伤及自己。
果然。裴炎泽很快就改变了策略。下令弓弩手们弃弓箭。拿武器。上前活捉舒雅。
舒雅冷笑一声。“呛。。”地拔出佩剑。寒光四射间。她横剑于颈。“谁敢动一步。我马上自杀。裴将军。我若死了。你沒法向萧辰交差吧。”
裴炎泽顿时像被霜打蔫的萝卜。心里暗暗叫苦:岂止是死了沒法交差。殿下有令。伤了一根毫毛都沒法交差啊。
裴炎泽不禁暗恨自己蠢笨。怎么他在这个女人面前。还是这样手足无措、束手无策。
裴炎泽和舒雅就这样僵持着。舒雅将三尺剑锋就贴在颈边。清幽的寒光映得一双紫眸冷光熠熠。她只坚持一句话:“让萧辰本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