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琰的战略
“阿姐,你与北帝,到底什么关系,”
这猝不及防的问句,沒有让舒雅的脸色发生一丝改变,她依然迎视着高君琰的眼睛,暧.昧而又妖娆地笑着,散发出一种邪邪的妩媚,
高君琰被她的笑容勾得神摇魂荡,几乎要不能自已,镇定了一下心神,才说,“朕听过很多传言,关于你和北帝的,朕也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阿姐,朕说过,将与你共坐天下,所以,朕本來很愿与你共商对敌之策,但问題是,现在这位敌人,是阿姐的旧人,朕就不得不有所防备,”
舒雅耸耸肩,漫不经心地笑了,“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你说得沒错,我现在应该考虑的是,穿什么样的婚服,戴什么样的首饰,怎样把自己打扮成最美的新娘……还有,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先加封兰儿为公主,然后才举行大婚,”
他咧嘴一笑,露出洁白发亮的牙齿,“朕当然记得,明日朕就派一位女官來,给兰儿教习册封当天的礼仪,免得兰儿行差踏错,惹人微词,”
她微微愣神,看着他那口在风灯下闪着玉璧光华的白牙,记忆中似乎有一个人,也有这样白得发亮的牙齿,
她愣愣的样子,瞬间让他再次被时空卷入,
那时,当他带着满满一手的冰棱跑回破庙,她也是这个神情,愣愣的,不知道他满满一手亮晃晃的东西,用來做什么,
原來,不管时光如何流转,不管这个人经历过多少,变化有多大,有些独有的神情,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阿姐,时候不早了,你早点歇息,”他控制住心中的激荡,控制住几番欲出口的那声呼唤,突然站起身,“朕明日有事不能來看你,后日朕会过來,”
舒雅也随之起身,两人并肩慢慢走向前院,高君琰坚持要送舒雅回房,舒雅也未拒绝,他每次來看她都是这样,不准她看他走,而坚持要看她先进房,
有时她也疑惑,如果他真的是演戏,有必要演到这种程度么,
他负手站在廊下,绘满黑色龙纹的紫色锦袍在夜风里飘拂着,脉脉地看着她进屋,
她以前都是毫不回顾地进房,今日不知为何,有淡淡的不舍,
门是虚掩着,她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她却沒有抬步进去,
侧身站着,怀里依旧抱着他送的礼物,风扬起她的紫色烟缕裙,如烟似雾地飘散于月色里,
她就这样站了片刻,慢慢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牵动嘴角,似乎想说什么,
他几乎有种冲动,想要上前几步将她搂入怀抱,
这两个月与她交往,他一直持礼以待,为的就是大婚那天,向她说出真相后,能够在久别重逢的悲喜中,与她拥有最浓烈最狂热的云雨,
为了那一刻的华美,他宁可熬过这两个月的压抑,为此,他连一个拥抱都沒有给过她,
他以为她会说什么,然而她最终什么也沒说,轻飘飘地闪身进门,
看着那一缕昏黄的微光,被紧闭的房门遮断,他心里淌过难言的惆怅,低低地喊了一声:“媚烟,”
第二日,给兰儿教习礼仪的宫廷女官秦尚仪,在午后來到,
舒雅在房间的外厅铺设了三张竹席坐垫,一张黑色朱漆的长案,准备了一壶兑了蜂蜜的凉水,和一个专门认真清洗过的青瓷盏,
虽然高君琰耍了花招,假意派出迎亲队伍,远赴大漠去迎接“莎妮公主”,但实际上宫里很多人都知道真相,
秦尚仪当然也知道,眼前这位相貌颇具异域风情的绝世美女,就是自己将來的皇后,所以对舒雅也是持礼甚恭,
舒雅神色清淡,不卑不亢,请秦尚仪坐主位,让兰儿就坐在旁边受教,她自己则坐在长案的另一头,只要秦尚仪的青瓷盏空了,便起身去为她注满蜂蜜水,
其余时间,舒雅以手托腮,似听非听,长长的睫毛时而低垂,时而轻扬,斜射的阳光在睫毛上洒了一层金粉,秦尚仪每次抬头看见她的侧影,都惊艳得要愣半天,
身为宫廷女官,秦尚仪对于美女也是格外留心的,但像这样美的女子,这些年真还沒见过,
难怪皇帝即位几年了,极少宠幸妃嫔,原來心这么高,若非真正的绝色出现,皇上是不会轻易垂顾的,
繁琐冗长的宫廷礼仪,一讲就是整个下午,
舒雅听了半天,感觉好像缺了什么,问道,“请问秦尚仪,册封公主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沒听见要拜见太后,”
秦尚仪怔了一下,细淡的纤眉拢起,沉吟片刻,才说,“最近太后好像病了,六宫妃嫔的请安都取消了,妾身似乎有好久都沒见过太后了……”
“哦,”舒雅点点头,沒说什么,也沒想太多,
斜晖从西窗映进來,秦尚仪依然是每讲一会儿,就忍不住看舒雅一眼,看久了,她慢慢发现,舒雅似乎一直在看同一个方向,
她顺着舒雅的目光看去,随即笑了,
敞开的房门,露出内室的床榻,榻边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幅皇上的画像,
不过令秦尚仪有些奇怪的是,这幅画显然不是出自名师之手,画得既不是很像皇上,而且更重要的是,沒有抓住皇上的特点和神韵,
皇上好像,从來沒有过画上这种表情和眼神,
可是这位未來皇后在看画的时候,长睫轻颤,似乎有淡淡光华从眼底散发,如此迷离而痴情的样子,看來真对皇上用情至深,
舒雅留秦尚仪用晚膳,秦尚仪婉拒了,舒雅也就不再强留,拉着兰儿,亲自送秦尚仪到门口,
门外也站满了守兵,仆从正在廊下点灯,盛夏的晚风热热地扑在脸上,舒雅左右看看,眼里有莫名的忧色,
携了兰儿进房,母女俩对着食案用晚膳,
兰儿一边吃一边唧唧咕咕地复述今天学到的礼仪,
舒雅有一搭沒一搭地听着,偶尔夹一口菜,心不在焉地嚼着,
她昨晚特意去找守卫这里的士兵聊天,守兵们都知道她和皇帝的关系,所以对她也无所隐瞒,
她不仅详细掌握了前线的战况,还得知吴越国也派了兵马來助萧辰打南朝,如此四路大军乘胜而进,高君琰为何还能如此谈笑自若,胸有成竹,
就算高君琰手里有一个才绝天下的军师,但他的对手是萧辰啊,一生数百战,未有一次败仗,何况,目前的形势又是萧辰占了先机,高君琰要怎样反败为胜,扭转危局,
“舅舅已经答应给我在御药局安插一个位置,”兰儿喜滋滋地笑道,
她见娘亲将筷子含在嘴里,似乎在凝眉沉思,不由有些失落,“娘,我说了半天,原來你沒有在听啊,”
舒雅这才收回一点思绪,问道,“兰儿刚才说什么了,”
兰儿重复了一遍,舒雅仍是沒回过神來,“你去御药局作甚,”
“我跟舅舅说过,想要学一点医术,听碧姑姑说起武林中那些故事,我发现配药使毒,可是一项大本领啊,比身负绝世武功还厉害,所以,我想去御药局学一点配药的本事,”
兰儿说的碧姑姑就是碧霄宫主,在这里住了两个月,兰儿已经成为大家的宠儿,她经常缠着碧霄宫主给她讲江湖轶事,
舒雅蹙眉,神色严厉,“娘亲让你读史明经,你勉为其难,怎么对歪门邪道如此感兴趣,”
兰儿委屈地争辩,“怎么是歪门邪道,舅舅说了,要论配药使毒,给兰儿治好了病的那位神秘人,最为擅长,你看,人家不仅仅能使毒害人,也可以治病救人啊,舅舅说了,这个本事关键看你怎么用,用得好造福苍生,用得不好才会为祸于人,舅舅答应我了,以后有机会,让那神秘人收我为徒,”
舒雅愣愣地听着兰儿的话,紫色的瞳孔慢慢地收缩,突然有一道闪电般的光芒,袭上眼眸,
她将碗筷猛地放在食案上,一把抓住兰儿的手,神情震骇而狂喜,“兰儿,你……你说什么,神秘人,”
兰儿被娘亲吓了一跳,“娘亲,你怎么了,你把我的手都抓痛了,”
舒雅稍稍控制自己,放开兰儿,然而声音还是止不住发颤,“你说的是救你命的那人,是个女的,”
“我不知道啊,她全身罩在纱幕中,但我感觉是个女的,”兰儿惊讶地看着娘亲,
舒雅再次抓住兰儿的手,郑重其事地对兰儿说,“兰儿,明日你舅舅來,你对他说,你今日学的宫廷礼仪,刚学过就全忘了,让你舅舅再派秦尚仪來一次,”
兰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为……为什么啊,”
“别问这么多为什么,照娘亲吩咐的去做,不许告诉舅舅是我让你说的,听见沒有,”
兰儿怯怯地望着严厉的娘亲,只好点点头,“知道了,”
过了几天,秦尚仪果真又來了一次,
这次,舒雅硬是把她留下來用晚膳,理由是,大婚只有七天了,自己是异族女子,对汉人礼俗不熟悉,想向秦尚仪请教一二,
秦尚仪只好留下,席间,舒雅仔细向她打听了六宫妃嫔的情况,比如她们都喜欢些什么,都是怎样的性格,
秦尚仪当然未起疑心,舒雅马上就要做皇后,了解一下各宫妃嫔的喜好,确实也是必要的,
“不过,我们皇上,大半时间都自己度过,很少召幸妃嫔,”秦尚仪盈盈笑道,“宫里私底下都传闻,皇上有一个初恋,他一直铭心难忘,”
“哦,”舒雅对此不感兴趣,接着又问,“皇上是个孝子吧,他对太后一定非常孝顺吧,”
“这个……”秦尚仪想了想,“太后一向不好接近,皇上嘛……”秦尚仪掩口笑道,“怎么说呢,还算是孝子吧,”
“太后喜欢什么呢,”舒雅佯作不经意地问,
秦尚仪想了想,蛾眉轻颦,“太后的喜好,一时还真很难说,太后一向不苟言笑……”
“太后一般用什么熏香,”
秦尚仪笑了,“这个倒是阖宫俱知,太后最爱百合香,从不用别的,太后宫里也常养百合花,”
舒雅眼底有一道冷芒倏地掠过,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问了一些关于六宫的问題,饭后,她将秦尚仪送走,
走回房间,天色已晚,点上蜡烛,舒雅给兰儿讲了一会儿《汉书》,布置了其中一段,让兰儿写读后感,
兰儿磨磨蹭蹭地磨好了墨,然后伏在书案上,咬着笔杆,写几笔,又不自在地到处看看,
她就是不明白,娘亲喜欢的书怎么都这么枯燥,这读后感可怎么写,
这时,她看见娘亲抱膝坐在地上,头搁在膝盖,眼睛正望着内室的那幅画,
自从舅舅送了这幅画,娘亲每日不知道要看上多少遍,
兰儿撇撇嘴,反正也写不出读后感,索性找话跟娘亲说,
“娘,,”兰儿撒娇地唤了一声,“那个男人,是你喜欢的人啊,”
若在平日,兰儿在学习时间跟舒雅说别的事,准会召來一顿骂,
但此刻,舒雅被她的话惊住,转过头來,“兰儿,你在说什么,什么男人,”
兰儿撇撇嘴,“画上那个男人啊,娘亲一天里面要看一百次,那人就是你常说的爹爹吗,”
舒雅摇头,“你爹跟你一样,是浅色的眼睛,”
舒雅一直是把兰韶云作为兰儿的父亲,
“那这个人是谁啊,现在哪里,”
舒雅歪头看了兰儿很久,迷惑地问,“兰儿,人人都以为这是你舅舅的画像,为什么你一直坚持说不是,”
兰儿咬着笔杆,仰头看着画像,“本來就不是啊,跟舅舅一点都不像啊,沒有舅舅好看,”
舒雅脸色一沉,“谁说的,比你舅舅好看,他是世上最好看的男人,”
“舅舅才是世上最好看的男人,”兰儿涨红了脸,气愤地抗议,
舒雅看了兰儿一会儿,将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哀伤地问,“兰儿,娘亲和舅舅,你更爱谁,”
兰儿苦恼地拧紧了小眉头,“都爱啊,娘亲和舅舅是兰儿在世上最亲最亲的人,”
“如果娘亲有一天离开你舅舅,你是跟娘亲走,还是留下來跟着舅舅,”
“娘……”聪明的兰儿很快觉察了什么,琥珀色的眼睛流露出惶惧,“你……你要离开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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