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八十二章 渔翁
明光一敛,落下一个青衣人,三四十岁,长相是在普通不过,平平无奇。但偏偏就这么一站,就让人觉得眼前如矗立着一座山岳,唯有仰视。尤其是那无形的威压,竟是侵入肌肤,渗入气血骨髓,那种被人掌控的滋味让人不寒而栗。
青衣人缓缓扫视一周,暗中之人和他目光一触,眼睛如同被烈火灼烧一般刺疼无比,竟是无法对视,个个骇然。
阴夫人和鱼婆婆、毒心公子脱出战团,奔到青衣人面前,齐齐躬身道:“恭迎尊使大驾。”
青衣人摆摆手,目光投注在祭坛上那团血气之上,说道:“秘府门户开启了?”
阴夫人恭声说道:“血咒之禁已破,阴阳交融,秘府当可进入。”
青衣人面色微微一沉,涩然说道:“那为什么要不进去?”目光一凝,阴沉如刃,在三人身上打了个转。
阴夫人就觉一股阴风袭来,浑身冰冷,心头涌出一股莫名的恐惧。小心的说道:“觊觎者甚多,我等唯恐彼等擅闯秘府,坏了尊使大事,因此——”
青衣人“桀桀”笑了起来,声音诡谲,让人揪心。
他目光停在常有法身上,说道:“就是他们几个?”
阴夫人点点头,说道:“另外还有几宗人马,都在祭坛四周伺机待动。”
青衣人说道:“一群宵小而已,不必去理会。”
毒心公子咬咬牙,说道:“启禀尊使,这些人心狠手辣,我等不少属下就折在他们手中。”
青衣人眼中燃起一道阴火,嘿然说道:“怎么,你是在向本使诉苦么?”
毒心公子知道青衣人冷酷无情,手段惨烈,听他这话似乎不善,心尖一颤,打了个寒战,忙低头说道:“不敢。”
青衣人“喀喀”鬼笑道:“此事办成了,本使自会重重有赏。如果,办砸了。嘿嘿,本使的手段你们是知道的。”
三人听了这话,都是一阵心寒。
却说风沧海看到青衣人出现,心中寒意泛起。来人修为竟是深不可测,堪称强敌。
恰好此时常有法也看过来,俩人目光交接,都看到对方眼底的沉重。
“常兄,来者不善啊。”
“善也罢,不善也罢。若是敢乱动,先得问常某手中这把重剑答不答应。”常有法虽然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凌厉威压异乎寻常,仍是豪气不改。
“怎么办?请二位定夺。”伏虎罗汉语气有了些许不安。
风沧海沉吟片刻,说道:“秘府已经开启,绝不能空手而归。只是——”先前阴夫人等人三人倒是未放在眼中,但此刻青衣人突然出现,打乱了计划。再加上暗中窥视之人,己方的力量就显得薄弱了。
常有法看了一眼林宗越,沉声说道:“风师弟,你这个弟子倒是有些担当,不如让他进去。”
风沧海一怔,说道:“他?顽劣不堪,那里堪当大任?”
常有法却不容置疑的说道:“让他先进去!”
风沧海虽然疑惑常有法为何执意要让林宗越进入秘府,但他知道这位常师兄向来很少说话,但说出话来却很少更改,言出如山。当下便微微颔首,向林宗越传声道:“越儿,速速进入秘府。“
林宗越一怔,此时形势危急,冲突一触即发,那将是翻天覆地的剧变。他有些担心的看着风沧海,说道:“师傅有命,弟子自无不从。只是您——“
风沧海见他眼中流露出的担忧之色,心中一暖,面上仍是冷厉的喝道:“婆婆妈妈什么,还不快走!“
林宗越说道:“是!“便要纵身跃入秘府。
青衣人怪笑道:“放肆!“
伸手遥遥一抓,林宗越便觉浑身灵息如被束缚,竟是寸步难行,眩晕欲吐。
风沧海眼中闪过一道厉芒,沉声吐气,伸掌一拍一推,手指一连串复杂的变化,一股无形屏障横切里向对方真息撞去。
真息冲击,气波回荡开来,便如金石之物叩击一般脆响不绝。
风沧海的脸色骤然雪白,手臂微微颤抖,此时分明有一股阴鸷凶戾的侵蚀之力透了过来,将自身真息死死压住,如八爪章鱼一般将全身包裹了起来,直侵脑海。
这是夺煞之术。
风沧海心中骇然,运息抵御,额头上微微见汗,双脚死钉在地上不退一步。
一边的常有法也已看出风沧海独木难支之景况,也不多想,大喝一声,重剑疾斩而出。
剑气嘶啸,锐利之极,重重斩在虚空中某个核心之处。
那股阴鸷凶戾之力陡然一滞,随即化为一团若有若无的气芒,撞向常有法胸口。
常有法眼疾手快,重剑回旋切削,顺势回护胸前。
一声闷浊的重音,常有法就觉五指剧震,随即酥麻酸软的感觉顺着神经闪电般的传导到手臂之上,阴寒刺骨,气血几欲凝结。而手掌却如握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滚烫如灼,似乎还能听到皮肤被烧烤发出的“滋滋”声。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却离奇的同时出现在自己身上,诡异莫名,常有法道心再是坚硬如石,也禁不住闪过一丝惊疑:“这是什么邪法,居然能同时发出两种至寒至热的力道?”
但他不为所动,重剑再次扬起,举重若轻的斩下。
两下交集,就见重剑上下泛起淡淡的赤光,如火燃烧,陡然射出。只听得一阵“嗤嗤”疾响,却是将那股凶戾之力如雪一般烧熔。
“咦——”
青衣人嘴里蹦出一句话:“原来是‘辟易杀剑‘,云玄老儿竟是将衣钵传给了你!”
常有法心中暗凛:“这一剑夺天地造化,却无法彻底斩断这厮的真煞。”
青衣人冷笑道:“杀剑如何,本使一样灭了你!”
双掌缓缓抬起至胸前,掌心上燃起一道幽幽的碧火,将他面孔映射的一片惨碧,阴森可怕。
风沧海知道此人出手必是煞招,朝林宗越说道:“快走!”
林宗越身上束缚之意方消,发足就奔。
青衣人冰冷眸光如矢如剑,刺在风沧海脸上,哼了一声,举掌拍出。
碧火腾空而起,在半空中飞速扩散为一团碧色薄雾,纷纷扬扬的落下,不转眨眼间,竟是将祭坛上诸人全部笼罩进去。
而就在一瞬间,青衣人的身影已然在原地消失。
下一刻,青衣人的一张怪脸居然出现在众人面前,鬼气森森,不过三尺。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眼中已然变成深碧色的瞳孔,碧芒流转,妖魅无比,直欲勾魂摄魄。
只有一张大脸,身躯其他部位却是不见。
伏虎罗汉目中掩饰不住的惊异,脱口而出:“灵神出窍——”
常有法的声音响起:“不要看他的眼睛!杀!”
重剑劈出,那张大脸却是飘忽着越过去,堵在了林宗越前面。林宗越一个急停,竟是和那张诡异大脸来了个近距离亲密接触,两张脸相距居然不足一寸!
大脸上两片嘴唇上下一磕,毫无生气的说道:“本使先杀了你!”
林宗越浑身凉透,眼看青衣人张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竟是要朝自己头颅咬来,头皮一麻,潜意识里却是举剑横斩。
紫霄龙吟,光芒狂炽,刺的人睁不开眼。
下意识里,众人都是微微眯起眼睛,这道光芒太过炫目了。
下一刻,却是几道锐响,风沧海、常有法和伏虎罗汉拧身杀到。尤其是风沧海,更是不顾一切的撞向青衣人,仙兵怒啸,充斥着一种夺人心魄的力量。
那张鬼脸却是一脸惊愕,如同呆住了一般,任凭剑气呼啸着斩过。
仙兵呼啸着飞回,风沧海怔怔的看着那张自半空中“残破”的不像样子的碧脸,心中打了个突:“这就将他灵神斩了?”
那张碧幽幽的鬼脸双目满是不相信,直勾勾的看着目标,不过三两息,发出一声惊疑声,当着大家的面,轰然破碎。
常有法扭头看向林宗越,也是愕然。
林宗越居然毫发未损的站在那里,他怎么挡得住魔头灵神一击?
别说是在场三人,便是隐在暗处的卫老夫子、血铃铛本灵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而另一个始作俑者马天行却是大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青衣人灵神被斩了?那小子还活着?
怎么可能?
所有人的思维出现了短暂的停滞,焦点全集中在林宗越身上。
“篷——“一道碧火在虚空中燃起,青衣人的身躯自上而下一点一点的从虚无中显露出来。若有所思的看着林宗越,碧眼闪烁,如若鬼火。
常有法凝神看去,青衣人面上毫无异样,心中一凛:“竟是叫这魔头的灵神逃了回去。方才若不是被那小子的剑芒所吸引,兴许有机会拼力将魔头灵神斩了。”
他虽后悔不迭,但也知道良机一旦错过再无机会,将此念头瞥到了一边。
风沧海也是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林宗越为何能从魔头掌下逃得一条性命。但此时他完好无损的站在眼前,明明确确的说明,他的确接下了魔头一击。
此时此刻,风沧海心中又惊又疑,顾不得追问为何如此,沉声喝道:“越儿,还不快进去!”
林宗越呆了片刻,却是疾奔几步,纵身跃入深洞之中。
钟芷萱也不犹豫,紧随着林宗越跳了进去。梅雨湘银牙一咬,也是跟了上去。
青衣人低吼一声,一脸狰狞,再次扑了上来。这是林宗越进入秘府之后回头看到的最后一幅景象。
门户之中,却是另外一副景象。
这是另外一个世界,天地广阔,无边无际。耳边罡风呼啸起伏,却是处在茫茫无边的云海之上。
放眼望去,云海一直绵延到目力穷尽之处。而在云海之上,却有无数长廊架起,纵横交错,密如蛛网。
林宗越这下犯了难,到底那一道长廊才能通到秘府?
正束手无策之间,就听的梅雨湘娇呼道:“越哥哥,快来看,这里有字。”
林宗越奔过去一看,长廊上一块石碑上刻着四个大字——无回仙廊。
无回仙廊,这名字似乎颇有深意啊。
钟芷萱奇道:“这名字倒是古怪。难道是说走上去就回不去了吗?会不会是有人竖在这里开玩笑吓唬人的吗?”
林宗越摇摇头,说道:“不可能。秘府深藏在地宫圣坛之下,极是隐蔽,兴许数十年甚至数百年都很少有人能进来,设立此碑者那会如此无趣。”
梅雨湘思忖片刻,说道:“越哥哥是说,这无回仙廊是真的如字面所写,一旦走上去就回不去了?”
林宗越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到了这里,总不能再退回去。身入宝山却空手而归,岂不可惜?”说罢大步走了上去。
走上长廊,梅雨湘惊叫起来:“越哥哥,来路不见了!”
林宗越一惊,回头看去,果不其然,身后来路却变成了无数长廊,一直延伸到天边。难道是幻觉?
他缓缓退回去,试探着找到方才进来入口。可惜的是,走出数十步,脚下依旧是长廊,原来的入口早已不知去向。
真是咄咄怪事。
此时,梅雨湘有些害怕,说道:“越哥哥,咱们真的回不去了?”
林宗越低头想了一阵,放出神识感受四周气机变化,果然察觉到气机循着某种途径流转,不过却是十分复杂。他试着驭剑而起,却发现虚空中另有一种无形威压,凶戾强悍,象是头顶倒悬着无数利刃,锐气收而不发,即便如此,其中凛然杀意几乎要将他压垮,根本无法飞渡。
他落下来,沉思半晌,心中大致有数,说道:“这里应该是一个类似于锁仙法牢的禁术,只要有人进来,禁术就会发动。按理说,有入口就有出口。湘儿,你不须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先去找到秘府再——”
说到这里,突然想到自己进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师傅并没有说清楚。
钟芷萱看他脸色变化,说道:“林师兄,怎么了?”
林宗越暗道:“此刻秘府之中情况不明,加上这无回仙廊又如此古怪,其中必有玄虚。前途不知道还会有什么阻拦,实在不容乐观。这里只有自己是个男子,断断不可流露出颓废之势。”
当下朗笑道:“这里既然被称为仙廊,那必是通往仙境之途。咱们难得一见如此奇景,倒不如好好赏玩一番。”
钟芷萱和梅雨湘都是小孩子心性,闻言也是高兴起来,三个人沿着仙廊向前走去。看着身边流云触手可及,如在云端,衣诀飘飘,直欲飞去,那种感觉无以言表。
三人正行走之间,突然听到身后某处传来阵阵巨响,愕然回首,却见远处天际光芒闪烁,五光十色,好一阵子才平息下去。
钟芷萱说道:“那边应该是秘府入口之处。“
梅雨湘脱口而出:“必是其他人闯了……”她感觉到失口,急忙闭住嘴,一边看向林宗越。
众人都明白,必是其他人都闯了进来,那么风沧海等人可就吉凶难料了,顿时默然。
林宗越却是牵挂师傅他们不知道如何了,心中七上八下的,好像一块铅块压在心头,沉甸甸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咦——”钟芷萱突然失声叫起来:“林师兄,那是——”
林宗越循声望去,却见云海之中冒出一座高楼,飞快地向上延伸,不过十几息功夫,已然巍峨屹立在众人面前。高楼危高千丈,几乎与天平齐,十分雄伟壮观,气派万千,好像擎天巨柱一般。楼体金碧辉煌,流光溢彩,雕工华美无匹,鬼斧神工,令人叹为观止。
高楼之下,隐约是一处广阔的庭院,亭榭楼台,不计其数,在云海之中若隐若现,如梦如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高楼,大家心中震骇无比。这应该就是传说之中的秘府了。
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有了目标,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大家加快脚步,朝着高楼方向而行,不过很快就发现了异样。那座高楼看似不甚遥远,但走来走去,似乎总也接近不了。
林宗越停下脚步,看着脚下长廊,陷入沉思。
无回仙廊四个字蹦入脑海之中,从字面上分析应该是踏上仙廊之后就回不去了,但不应该连秘府都到不了,真是见鬼了。
一边钟芷萱嘴唇蠕动,不停念叨着:“无回仙廊,能入不能出,有来无回、有来无回、无回……”
一道灵光闪电般的划过脑际,林宗越说道:“对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钟芷萱和梅雨湘都诧异的看着他,问道:“没有想到什么?”
林宗越没有回答,却把手伸入云海之中搅动一阵,似乎在寻找什么。良久之后,脸上绽开一抹笑意,回过头来说道:“设计此间布置之人果真好心计,这无回仙廊的名字也取得极妙。若不是萱儿点醒,咱们说不定真的就迷失在这里了。”
钟芷萱一头雾水,奇道:“萱儿点醒什么了?”
林宗越说道:“咱们走了半天却一点也没有接近高楼,似乎是在原地打转。为什么呢?很明显,我们被引入了一个迷魂阵中。哦,这不是普通的迷魂阵,而应该是是以气机牵引,借着云海掩护,仙廊会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改变方向。只是这变化十分细微,很难察觉。”
看到俩人迷惑不解的样子,林宗越解释道:“仙廊被设计成‘回‘字形,口中有口,一直扩展开去,怕不有成千上万道。而仙廊又几乎淹没在云气之中,即便是有变化,从表面上看也很难发现。”
梅雨湘说道:“越哥哥,我都被你说糊涂了。”
林宗越微一沉吟,说道:“那不妨做个试验好了。萱儿站在这里不要动,湘儿随我向前走。萱儿看仔细了,我们的方向有没有变化。”说罢和梅雨湘缓缓向前走去。
钟芷萱双目紧盯着俩人身影,果不其然,待俩人走出七八丈之后,竟是微微向左一斜,如此每过七八丈又是向左一斜。待走出七、八十丈后,俩人已然转了个方向。云气蒸腾,身影有些模糊不清了。
钟芷萱看得目瞪口呆,便是梅雨湘回过头来,看到这异相,也是瞠目结舌。明明自己笔直朝前走,并没有拐弯,怎么方向说变就变了?
钟芷萱奔了过去,她担心俩人在走远点,只怕会从视野中消失。
梅雨湘说道:“越哥哥,似乎有些问题哦。方才咱们明明是一直面对着高楼而行,即便是仙廊能暗中转向,但高楼怎么还在前面,难道它也在转动?”
钟芷萱心里猛地一跳,说道:“是啊。如果高楼位置不变,就算是仙廊偏向,也应该能感觉出异样的。”
林宗越深深吸了口气,说道:“这是一种迷幻之术。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我们看到的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高楼,而是被某种东西透射而出的幻象。幻象和无回仙廊之中的禁术互相呼应,可以随意转变方位。所以看起来,好像高楼一直在前方。“
梅雨湘有些气馁的说道:“也就是说,这里根本不存在高楼?“
“也许吧。“林宗越也有些不确定。
说到这里,林宗越突然想到一个主意,无回仙廊上空被设置了某种极为利害的禁术,一触即发,便如万箭穿心。其目的不外乎是防止进入此中者飞渡而过,这么做却是个死局。没有目标而在无回仙廊中来回打转,便如盲人摸象,永远迷失在其中,根本找不到秘府在那里。
为今之计,只有设法飞上去,也许能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祭起紫霄,在其中加持了禁术,然后催动紫霄弹射而起。反手取出一枚玉简,握在手中,刻下了初始信息。
“嗡——“紫霄颤鸣声起,周围云气竟也是随声呼应,蒸腾奔涌,如有节拍。
紫霄低空盘旋,上方气机紊乱,元气互相摩擦,发出渗人的声音。
果然那种威压无处不在啊。
林宗越心中轻轻叹了声,意念一动,紫霄竟是斜斜飞起,加速前冲。
“嗤喇——”
撕裂声直叩心扉,林宗越心脏微微抖了起来。但他如若入定,抖手一放,玉简平平浮在身前,光华蒙蒙,竟是形成了一面幕布。他凝神屏息,感应着紫霄传来的讯息,眼睛里似乎只剩下玉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