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第九十章 恶战
虚影觉察到了某种似曾相识的气息从林宗越身上散发出来,不过却是十分细微,心中狐疑不已。
林宗越尽管一直怀疑卫老夫子另有所图,但此刻经过验证,并无不妥,斗转星移符和自身血脉大是契合,即便尚有瑕疵,但从根本上讲,没有致命冲突。也就是说,斗转星移符可以为己所用。
一直压在林宗越心中的块垒已然松动,随时都可能除去。他脑海中闪过一丝惊喜,顿舍喝道:“杀——”
伴随着喝声的是紫霄之中那神秘的气息啸声,低沉有力,穿透力极强。便是身边钟芷萱和梅雨湘也是心脏猛地一跳忽又停止下来,好像漏了一拍,一瞬间便是连气也吐不出来。
虚影的修为水准远在钟芷萱之上,立时也感觉到周遭气机出现了短暂的停滞,一股寒意直透入体。和神识连接的某个角落也随之微微一动。
这小子果然有些不同寻常。
下一刻,森然剑意已是横扫了过来。凌厉无匹,嗡然放射。
只一下,虚影四周血气便如豆腐一般被捅了个大窟窿,翻腾如沸。顷刻间,剑意逼近眼前,不足两尺。
虚影血眼睁大,知道这一次是来真格的,低声咒骂了一句,却是放出一个圆盘。圆盘去势如电,笔直封住剑意去向轨迹。他也是动了真怒,存心要掂量一下林宗越的符剑到底有多大威力,所以上来就是一个猛撞。
一层火烟凭空绽放,声音却不如何响亮,也就是金石相扣的清脆之音,猛然荡开。
恍然间,虚空似被劈开。
圆盘被剑气打得滴溜溜乱转,表面禁纹发出阵阵火花,似乎和着某种韵律,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煞是好看。
但虚影知道,方才这一剑有多强横,超乎意料的强劲。便是这面火曜星盘也被打的差点失去掌控,这是它多年来第一次。更令他吃惊的是,四周气机一片紊乱,却被剑意一瞬间抹杀,便是仗以探测对方动向的最便捷途径也被斩断了。
这小子分明就是有意的,他居然看出了自己暗中施展的手段。不得不说,这小子人小鬼大,一上来就是将自己拿手本事活生生给击破。
虚影暗悔一时大意,被对方所乘。只是此时容不得他有时间去后悔,因为剑气又扫了过来。
林宗越眼神清澈,牢牢盯住虚影,符箓将剑气所至之处的气机变化等讯息毫无遗漏的倒传回来,无数凌乱的意念在脑海中逐一对接起来,很快便组成一幅图画。图画之上,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气机。就像是清澈见底的水中滴入了墨汁,丝丝脉脉,黑白分明,一览无余。而在图画中心,赫然便是一个人影。
剑气汹汹劈斩,截击回旋,路线时机把握的极是精确,如跗骨之蛆一般追逐着目标不放。
火曜星盘每一次和剑气撞击,都会激起一长串的火星,当空飞射,如若烟花。
虚影被打得火气渐起,双目凶光如耀,发了狠的催动火曜星盘攻去。
要说火曜星盘也是一件法宝,其中蕴含大九衍禁咒,能将一切攻击之力聚合起来反射回去。对方修为越高,反射之力也越强。
林宗越逐渐觉得棘手,不管自己剑意如何强横无匹,对方总能以更加凶狠的还击给自己反噬。不过数十剑下来,已是经脉酥麻酸软,颇有些吃不消。仔细观察,发现一切玄机就在那面火曜星盘之上。这件法宝如同反射光芒一般,将自己所发力道如数奉还。
原来如此。
林宗越看出了端倪,一边寻找着对方破绽,一边有意虚张声势,看似照准火曜星盘而去,实则不过是暗敛真息,给对方造成错觉,徐徐图之。
钟芷萱见林宗越久战之下声势渐弱,娇叱一声,祭出仙剑攻了上去。
俩人围着虚影合力绞杀劈斩,逐渐将形势扳了回来,但也仅是到此为止。虚影依仗着火曜星盘奇威法力,以一敌二兀自不落下风,反而越战越勇。
厅堂之中,血气弥漫,锐浪汹汹横扫,搅得天昏地暗。
林宗越有了钟芷萱帮助,身上压力大减,但仍苦于无法想出压制住火曜星盘的法子。因此虽是和俩人之力,也不过战了个平手。
突然间,一个念头跃了出来。
林宗越险些一拍脑袋,暗道:“怎么没有想到这个法子?“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火曜星盘不是能反射一切力道么,那好,林某就牵引气机,将自身所在稍微挪开一些,不久避开了反噬了么?
以先前情形来看,眼前这个虚影怪物固然凶蛮有力,但似乎有些不太灵光。如此,便可以巧借这个弱点好好布置一番,应该可以奏效。
林宗越想到此中关节,当下便设了个瞒天过海术,放出在身侧数尺之外。在禁制催激下,周遭气机被牵引偏转,形成一个扭曲。不过这一切都做的小心翼翼,不露声色。
虚影果然没有察觉林宗越的小动作,运转着火曜星盘将剑气逐一反射回去,倒是自信满满。
陡然间,来自林宗越的攻势猛烈了起来,剑气一浪接一浪击在火曜星盘上,便是虚影也有些吃不消,暗中惊异:“这小子是吃了什么补药了?“
但他自持火曜星盘法力无敌,也不在意,狞笑道:“小子活得不耐烦了,眼巴巴的来送死,本仙就成全了你!“
真煞澎湃,催动火曜星盘皆数接下,如数奉还。
但这一次反噬之力却如泥牛入海,感受不到对方真息震荡的讯息。
就在虚影满腹狐疑之时,林宗越却是一声大喝,身上迸发出一道光圈,光圈之中,依稀出现一道人影,半透明状,古里古怪的。
这是——
光影微微扭曲,手臂一动,一道剑气横空跃起,电射而来。
顷刻间,周围气机如冰雪消融,风云变色。一种无形的威压自天而降,不可抵挡。
“这是剑胎啊——“
杀机来的太过突然,血眼中的瞳孔陡然收缩,虚影发出尖锐的嚎叫,反手一推,将火曜星盘迎了上去。
剑气嗡声震鸣,却是虚晃一枪,剑气当空转折,绕过火曜星盘,对准虚影斩劈而下。
一声痛嚎,虚影被剑气当胸绞过,也如实质一般皮肉外翻,血气隐隐。这道伤口并不算多深,要命的是,剑气在划过胸膛之后,居然诡异的向外微微一弯,也就不过两三寸而已,却直接绞碎了一只胳膊。
虚影呆了一下,马上厉嚎起来,鬼哭狼嚎一般。胳膊被剑气绞的粉碎,根本无法复原,让他痛彻心扉。他厉嚎道:“遭天杀的,本仙好不容易才修炼出的一条胳膊啊,居然被斩了——“
林宗越一怔,这话说得怎么这么费解,他本来不就是个残影么,那里修炼来的胳膊,重新变出来不就行了么?
钟芷萱却是想起一件事,脸色大动,说道:“林师兄,这家伙竟是要重修血肉之躯呢。“
重修血肉之躯?
林宗越一时没有转过弯来,看着虚影努力摆动着半边剩余的短短一截上臂,似乎想挽回那条胳膊。断臂茬口处,居然还有丝丝软筋蠕动着,血红骨白,看得人忍不住想吐出来。
“他竟然是个通了灵的……东西。“这是钟芷萱的解释,虽然仍然含糊其辞,但对于林宗越而言,不啻于一记醒心咒。
是了,怪不得先前这鬼东西说是嫌阿才的身体不好,要取了自己身体用,原来他这是要找一个合适的寄生体,借以温养本身尚未成形的血躯。
这是个什么鬼东西,居然能自行修炼血肉之躯?难道先前自己真的判断有误,这家伙真的是秘府主人?
林宗越此时也有些纠结,看着眼前这个似人非人的怪物,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好。
虚影徒劳的挣扎了一阵,终于颓然放弃,失去的毕竟是失去了,怎么也挽救不回来了。他目中凶光灼灼,仰天怒啸。霍然转过来,森然看着林宗越,一字一句的说道:“小子,坏了本仙好事,那就留下这具躯壳当补偿吧。“
林宗越嘴角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晒然说道:“你已经丢了一条胳膊,难道还想失去另外一条么?“说话之际,紫霄雷鸣,剑气森然扫过,虚空”嘶嘶“锐响,似被斩破。
虚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望着剑气,血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恐惧。
林宗越捕捉到这转瞬即逝的讯息,继续压迫道:“在下知道你不是什么大仙,更不是什么秘府主人。我非常好奇,你得身份究竟是什么?“
虚影脸上浮起一道狰狞之色,恶狠狠说道:“本仙就是本仙,哪有什么其他身份!“
林宗越说道:“也罢,就当你是大仙。”说到这里,语气陡然冷厉起来:“问题是,你又是哪门子的大仙?“
虚影血眼中诡光闪烁,四下游离,却是避而不答。
林宗越又抛出一个问题:“法相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句话,虚影再也无法保持沉默,面露凶相,恶狠狠问道:“你怎么知道法相?”
林宗越说道:“这秘府之中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人,目的大约都是在这法相之上了。”
虚影闻言,怪笑道:“本仙当然知道,不过除了……符合条件的人,别的人是进不来这里的。在你们之前,已经有一个小丫头擅自闯入,被本仙关起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林宗越心中一动,暗忖道:“那个小丫头必是虞妙儿无疑了。怪不得一路上没有见到她,竟是被眼前这怪物抓起来了。”
他问道:“她在那里?”
虚影眼中闪过一道狂热,说道:“法相需要新鲜纯净之阴阳精血饲喂,才能恭迎主人圣体重生。区区一个小丫头当然不够,你们来得正好。”
林宗越听了,心道:“这法相是个什么鬼东西,居然需要精血饲喂?而那个秘府主人似乎是倚靠法相重生,这一切听起来怎么如此不可思议?”
虚影贪婪的看着众人,大叫道:“本仙就收了你们!”说罢纵身跃起,虚影消失,那颗巨大的血眼又浮现出来。血气如雾,朝着三人涌来。
空气中响起“滋滋”的声音,仿佛虚空在燃烧。肉眼可见之处便能看到血雾所到之处,尽是跳动的火焰,就连地面上铺的石材也被点燃,诡异的烧了起来,为之枯焦。
林宗越就觉肌肤为血雾所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然而寒颤过后,毛孔张开,一时半会儿却闭合不住。一股热意汹汹欺入,体内气血一阵激荡,立时炽热烧烫,似乎要燃烧起来。他心中大异,知道血气必有妖异,当下护住梅雨湘,仙剑飞起,剑光耀耀,在身边布下一道屏障,阻止血雾侵蚀。
但胸口却是翻卷如浪,真息欲燃之意无论如何却是遏制不下去。
梅雨湘樱唇中呻吟了一下,几乎倚在林宗越背上,说道:“越哥哥,湘儿热死了——”
形势陡然逆转,林宗越惊骇欲绝,一时不察反被虚影重新占据先机。他奋力抵御着体内滚沸的真息,皮肤滚烫,仿佛置身于火山中一般。
虚影见计得售,得意洋洋的大笑道:“不要再垂死挣扎了。本仙这燃息焚髓之术,一旦中招只有燃尽而死。不过,本仙在你们死之前,会将精血摄出饲喂法相。”
林宗越脑袋昏昏沉沉,眼前开始模糊,这是真息不济的征兆。酷热之意似乎已经侵入骨髓,骨骼开始发出“咯咯”的膨胀声。
姥姥的,老子死之前,也要拉你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垫背!把你斩成灰,看你如何抽摄精血!
他催动剑胎再次出窍,剑光飞出。血雾中便有一道光芒掠起,直劈向血眼。
火曜星盘再次飞出,拦住了剑光。
林宗越是存心拼命,不留后手,直将剑光催激到极致,猛烈地劈斩在火曜星盘上,火星飞溅,四下乱抛。
虚影没有想到林宗越竟然如此悍不畏死,被剑光迫的抬不起头,彼此形成了僵持之势。
他阴鸷的笑道:“小子,你有多少力量可以挥霍?等你耗尽了真息,本仙收了你也不迟。”竟是打定主意拖下去。
林宗越明知道自己这是涸泽而渔,却又没有选择的余地,唯有强攻以求突破,压倒对方。
俩人争相斗法,杀得不可开交。
钟芷萱也是飞起,放出星辰环。满天星辰如天河倒悬,大放光明。星辰环如流星一般照准血眼砸了过去。
血眼被左右夹击,虽然占据着优势,却困于真煞耗费巨大,也无法继续扩大战果。十几息之后,竟也有些神魄震荡不稳迹象,真煞也出现了不支。
林宗越看得清楚,高声喊道:“萱儿,这老怪物快撑不住了,好好招呼他!”
钟芷萱精神一振,激发的星辰环“呜呜”锐响,势大力沉的砸下去。
双方都拼上了命,斗得难解难分。但在燃息焚煞之术的干扰下,俩人终是露出了颓势,声势大衰。虽然血眼也是真煞不济,但也能落个惨胜,眼看俩人败局是无法挽回了。
血眼得意忘形的狂笑不止,说道:“小子,你身具剑胎,精血更是大补,真是老天有眼,将你送上门来。哈哈,倒解了本仙一个大难——”
“题”字只吐了开口音,却戛然而止。血眼像被割了脖子的公鸡一样,喉咙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冒气声,一下子僵在那里。
火曜星盘失去了掌控,被剑气直接轰飞,撞上了屋顶,深深没入。
钟芷萱一抖手,星辰环恨恨砸下,直接将血眼砸得稀烂,露出不成样子的虚影。
虚影挣扎着爬起来,却是扭了个身,那里站着一个人,却是梅雨湘。
梅雨湘却是花容失色,看到虚影看过来,强自镇定。
虚影满眼的不相信,嘶哑着嗓子说道:“居然是你,在背后暗算本仙……”
直到此时,林宗越才注意到虚影的背心上插着一把短小的匕首,如楔子一般深深刺入心脉所在。短匕上刻满符文,居然是一把符匕。此刻,符文已经扩散到虚影整个背部,如渔网一般深深嵌入,血肉模糊,一寸寸的烧融。外部的创口已经这样了,里面的伤势恐怕更是惨重。
很显然,正是梅雨湘这致命一击,彻底打倒了原本就虚弱不堪的虚影。
林宗越和钟芷萱也是大出意料,没有想到凶残强横的虚影居然栽在了弱小的梅雨湘手上,一败涂地。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虚影瞪着梅雨湘,怒吼道:“你坏了本仙的大事——”话未说完,已是支持不住,肉身越发虚化,几乎变成了一团血气,便是额头那只血眼光芒也黯淡了许多。
梅雨湘舒了口气,取回符匕,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也算得到报应了。”
林宗越走过去,看着梅雨湘说道:“湘儿,这符匕——”
梅雨湘仰头笑道:“这是师父他老人家送给湘儿的防身之物。上面刻了伏魔咒,用来对付妖魔鬼怪无往不利,名字儿就叫伏魔匕。”顿了顿说道,“可惜湘儿修为太差,否则早就将这怪物打趴下。”
钟芷萱说道:“林师兄,这怪物怎么处置?杀了他还是——”
林宗越沉吟片刻,说道:“不急,先留他一条命。卫老夫子和他都提到法相,似乎对于秘府主人重生很重要。咱们不如去找找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钟芷萱和梅雨湘也无不可,都是同意。
本来卫老夫子和林宗越约定,是要他进入藏宝殿取那个玳瑁盒子,再关闭藏宝殿就算完毕。但很明显,这只是个托词,玳瑁盒子是个机关,将大家都吸了进来,这应该是卫老夫子的本意了。只是到了这里,再做什么,却不得而知了。
林宗越对虚影说道:“你带我们去找法相。”
虚影怒视着林宗越,又闭上眼睛不说话。
林宗越说道:“你若不愿意,我便立时下狠手毁了你。想来你修炼不易,就这么死了也不甘心吧?”
虚影微微睁开眼睛,眼神越发怨毒。
梅雨湘叉着腰说道:“你这怪物,不听越哥哥的话小心再给你捅上七八十下。再说,我们已经到了地头,即便你不说,我们也能找到那什么法相和大人的圣体!”
最后这句话最终击溃了虚影的心理防线,他徒劳的瞪了梅雨湘一番,终于服软。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低下头,说道:“好,我带你们去见法相。”
钟芷萱提醒他道:“不要耍花招,否则……哼,梅姑娘的伏魔匕可随时伺候你!”
虚影冷冷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大家随着血眼走入厅堂第三进,却是个书房模样。
虚影在书架边摸了几下,“咔咔”声响,书架后墙壁横移,露出一个门户。大家走进去,里面却是个密室了。密室中阴气森森,温度比外间低了许多。桌子上燃着一盏铜灯,灯火微弱,透过琉璃罩勉强能看清密室中布置。
地面上却侧卧了个少女,正是虞妙儿。看到林宗越等人进来虞妙儿眼中闪过一道惊喜,嘴唇蠕动,想说话有说不出来,确实被点了穴道。
林宗越说道:“把她放了。”
虚影翻了个白眼,很不情愿的上去将束缚禁术解去。
虞妙儿翻身站起,拍拍身上,说道:“林少侠,你们怎么才来?害的本姑娘在这冰凉的地上躺了这么久,差点被冻成冰块。”
林宗越暗自摇头,这虞妙儿可真是个好事得主儿。装作没有听见,打量着屋中情形。背后虞妙儿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埋怨什么。见没人理她,悻悻然闭嘴。
几件桌椅之物无一不是景致华美之物,对面云床之上,悬挂着流苏。透过流苏的缝隙,可以看到云床边上隐约有个人影昂然而立。
钟芷萱脱口而出:“里面有人!”
林宗越也是暗惊,那人站得笔直,身材似乎非常魁梧,一股不羁的气息扑面而来,顿时感到周身如被重物所压一般。当下不敢大意,看着血眼说道:“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