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沈良的过去
白柯看着越来越低矮的屋檐,觉得那些左右交错的电缆线几乎要压到自己的头顶。他微微蹙了蹙眉,他倒没有想到沈良一家竟然真的住在这种地方。
这是长章市最老的城区,位于市区的旧开发区内,大部分地段都是危房和待整改的民宿。白柯原本以为此前和廖犁书去过的那个很像城乡结合部的巷道已经是这个城市最贫瘠的一面了,但是直到此刻和沈良的爷爷一起走在这里,他才感觉到自己之前的认识实在是有失偏颇。
老人的名字叫做沈国聪,沈良的父母在以前的一场水灾中身亡,于是沈国聪便只身带着孙子来到了长章市另谋生路,没有想到这一呆就是十年。十年的时间,足够少年成长为男人,也足够男人变成老头,沈良在这里完成了小学、初中和高中的学业,后来因为没考上大学而开始混社会,逐渐地有了一群狐朋狗友。
白柯听着老人絮絮叨叨地讲述着,听得出来他其实很爱护沈良,即使是在沈良如此“不学好”之后这个爷爷依然没有抛弃他自己返回家乡。不过他确实也对沈良的所作所为有很大的意见,毕竟常常从街坊邻居的口中听到沈良又惹事儿了的消息,为此老人家没少上火。
白柯一边听着这些几乎毫无营养的唠叨,一面不停地点着头。以为沈良目前仍然处于昏迷状态之中,所以白柯便很不幸地代替沈良承担了他爷爷的说教,老人的话语虽然粗俗,却带着很明显的恨铁不成钢,白柯只得一边苦笑一边点头。
沈国聪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的身材其实算得上颇为高大,接近一米八五的身材比白柯的骨架大了整整一圈,看得出来沈良正是遗传了他的身形优势。不过毕竟沈良也有着超过一米九的高大体型,而且他正值壮年,体重也处于巅峰期,所以沈国聪背着他走了这一路过来仍然显得颇为艰难。他好不容易才从解放裤的裤袋中摸出了一把油亮亮的钥匙,旋转着打开了那扇老旧的木门。
“吱嘎”
联结处发出了脆弱的声响,白柯的眉头不禁一皱,这种生存环境未免也实在太差了一些。老屋只有不到五十平米的面积,小小的空间里勉强地塞下了两张传,一张很有些年头的桌子,还有一些沾满油污的炊具。一个巨大的黄铜盆子在接着水龙头滴下的漏水,滴滴答答声音回响在小屋里。
老人快走了两步,将沈良轻轻地放在床铺上。看得出来他的体力其实已经基本耗光了,但是他的动作仍然显得十分谨慎,不敢因为自己的一点疏忽而弄疼孙子。白柯原本想要上前帮忙,但是想到自己的肩头的“伤口”,当下也只得按下不提,在旁边帮忙着带上了沈良的被子。
好不容易安顿好了沈良,沈国聪这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剧烈地喘息起来,甚至顾不及和白柯打声招呼。但是他没喘几声,又转过脸去看沈良,眉宇之间写满了关切和心疼。
“嗯,白柯,良这情况……啊,啥时候才能好转啊?”沈国聪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询问着白柯,他这时才想起来白柯身上也带着不轻的伤,“还有你那肩膀,我……唉,我那还有以下之前我去看医生派下来的药,要不要用一些,能起作用吗?”
白柯对着沈国聪摇了摇头,稍微放松了一下面部表情表示自己的情况已无大碍,“没事,三哥只是受了一些刺激所以才暂时昏了过去,让他就这样休息休息吧。”
沈国聪又接连着叹了几口气,最后也只得按照白柯的安排来做。
白柯看着那个有些沉默的老人,大脑疯狂地运转着,他现在的首要任务便是从沈国聪的口中套出话来。尤其是之前沈良怎么都不肯开口提及的那个“大哥”和“二哥”的情况,他现在只能希望沈国聪能够对沈良的情况了解得多一些,如果他一点都不了解沈良的生活的话,那么白柯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唉……这回我们是真栽了,我之前也就是想着和三哥一起玩玩,但是也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情。”白柯装作无奈地叹口气,将自己的身子轻轻地放在一边的木椅上。
“玩玩?你看看你们平时玩的都是些什么,天天开着那些个破车,又没日没夜地喝酒,你们这些娃娃,总有一天都得进去!”沈国聪的眼睛瞪了起来,目光中很有几分严厉。但是他随即又软了下去,目光重新落到自己的孙子身上。
“玩什么?我也不知道啊,我是上周才和三哥认识的,当时我在喝酒,和邻桌的一些小混混起了争执,三哥很义气地帮我解决了,我们当时很聊得来,这才打算一起玩。”这是白柯在来的路上构思好的剧本,自己现在的身份就是沈良的一个新晋小弟,这样子也更加符合他“一问三不知”的人设,“本来三哥说今天带我见几个好兄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见面他们就打了起来,我也是运气好,否则可能就得和三哥一起被人打死了。”说着白柯的脸上还真露出了几分后怕的表情,其实这他倒不完全算得上是说谎,刚刚魏章行制造的那场冲击,如果他和胡红莲的动作稍稍慢上几分,还真有可能直接被留下来了。
“你……你!唉!”沈国聪倒没有想到白柯的“身世”这么离奇,他现在看着白柯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怜悯,“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擦亮点眼睛。他们那些兄弟是能随便混的吗?不过也好,良这几年胡闹的,酒肉朋友虽然交了不少,但真正过命的我看没几个。歪打正着地认识你,也算是他的福气。”
“啊!”白柯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他们……他们不会真是**吧?我以前无非就是小打小闹的混混,否则也不至于为那个什么大哥二哥打起来……”
白柯的声音越来越小,但眼中那狡猾的光芒却越来越闪耀。他听见了胡红莲的冷笑声,他觉得自己的演技其实也算不上太过拙劣,最起码此刻沈国聪完全没有生出半点怀疑。而且他已经成功地引出了和“大哥二哥”有关的话题,完成进度条也算是推过了一半。
“大哥?二哥?阿章?顺子?”沈国聪显然对这两个人有些印象。白柯的心中一紧,有戏,看来今天自己还不算完全白忙活。
“沈爷您认识那两个人吗?那他们为啥打起来啊?”白柯做出好奇的模样。
“那两个人……啧,要不是良遇上了他们,怎么着也不会学成今天这个样子!”提到这两个人的时候沈国聪很有些气愤,看来似乎正是这两个人将沈良带上了混混这条道路。白柯眯了眯眼睛,这条线索很重要,这意味着想要挖掘“大哥二哥”的消息,很有可能也可以从那些小混混身上入手,至少他们都不会是局外人。
“就在两年前,良和他们三个本来都在市里的五金厂做工,三个年轻小伙子干活都很卖力,就是阿章手里不太留得住钱,喜欢胡闹疯玩。”沈国聪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当时他们还一起来这里吃过饭,我都认得的。”
“但是一年前有天阿章出去玩的时候惹到了一些社会上的人,他们缠得很紧,甚至追到了厂子里去。良和顺子都是年轻的小伙子,当然有些气不过,当时就抄着家伙要和他们干起来。但敌不过对方人多,三个人都被抽成了血葫芦。”沈国聪撩起沈良常常的额发,额角处一条巨大的疤痕露了出来,“那次的情况可比这次惨多了,要不是顺子平时有点积蓄,靠我这把老骨头也没法把良救回来。”
沈国聪从口袋里摸出了卷烟,“本来这事也就这么结了。但是偏偏阿章是个急性子,最见不得自己人吃瘪。他不知道哪天搞来了三辆摩托,趁着天黑叫上良和顺子一起抄了几个碎玻璃**子就在夜店门口堵人家。”沈国聪麻利地卷好烟,将烟卷点燃,叼在嘴上,“年轻人血气旺,当时他们闹得其实还挺大的,开着车撵了人家的一条胳膊一条腿,因为对方也是那种见不得局子的,所以事情也就这么被压下来了。”
沈国聪放下了烟卷,眼神开始变得落寞,“也就是从那以后,良他们开始不做工了,整天整天的就是开车惹事,带着的人也越来越多……看着人心慌啊。”
白柯舔了舔嘴唇,不算是很烂的故事,但是从这个故事中他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和“形”有关的线索。一年前自己甚至还没有进入津大的校园,更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那本封印着“形”和“灵”的手抄本。他继续发问,“那听起来他们应该是好兄弟啊,为什么今天我都没见他们替三哥出头呢?”
沈国聪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我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那两个人了。最近一次好像是快一个月以前了,当时他们和良一起来家里喝酒,后来不知道为啥三个人就吵起来了。我原本以为是他们喝醉了酒发酒疯,说了他们几句便自个去睡了,留他们三个人在门口接着喝。不过第二天我只看良一个人趴在外面睡觉,阿章和顺子都不见了,我原以为那晚他们喝的那么醉应该是不至于连夜赶回去的。”
一个月前?时间差得倒不是很多。白柯心中猛地一跳,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很接近真相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