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母亲和孩子
王凤娟低着头，缓缓放下了手，脸上迅速出现一个红色的巴掌印，她还是一声没吭，身体随着她妈妈不时点到额头上的手左右摇摆。
身后响起了嗡嗡声，这一幕，很多人都看到了，同学们开始低声议论，偶尔夹杂着几声尖利的笑声。
苏沧月看着叶老师问：“叶老师，能把门关一下么？”
王凤娟的妈妈听到她的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见是一位学生，哭嚎的声音低了下来。
“你进来吧，把门关上。”叶老师吩咐了一声，对王凤娟的妈妈说：“王嫂子，这位同学就是随身听的主人，今天中午几个班干部陪她去街上修，由于里面一个重要零件坏了，要更换，需要三百元……”
叶老师的话还没说完，王凤娟的妈妈猛地站了起来：“什么？三百元？什么东西修一下这么贵？我们村里人修个彩电也不会用这么多钱！”
叶老师耐心地解释：“那是一个最新款的随身听，进口的，我们这边还没得卖，是南边的大城市里带回来的，里面的零件要换，也要进口的，所以要三百元。不过……”
王凤娟的妈妈又没听老师把话说完，直接对着女儿破口大骂：“死丫头！你这是想逼你妈去死啊？弄坏别人这么贵的东西！我打死你个小畜生!你怎么不去死！”
见她哭骂着又要上前打女儿，苏沧月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阿姨，有话好好说，不要再打了！”
王凤娟的妈妈挥了一下手，没挣脱，回头看到是苏沧月，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小心地看着苏沧月问：“闺女，你想说什么？阿姨听着。”
苏沧月一阵心酸，三百元钱，就把一个母亲逼到这种地步，不但恶毒地咒骂女儿，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骂女儿，只为了自己看过后心软，能宽容一些。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会对女儿产生多大的伤害。
王凤娟身子佝偻起来，全身微微打颤，已经到了极限。
“阿姨，我后来请朋友帮忙，有人愿意免费维修，您不要再骂了。”
“真的？”惊喜交加的声音，王凤娟的妈妈一把抓住了苏沧月的手，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不安地问：“真地不用付钱了？”
哐当一声响，房间里的椅子倒地了，王凤娟夺门而出。
少女可以忍受同学的讥笑，可以忍受老师的批评，也可以忍受母亲的打骂，却无法忍受母亲对自己的同学露出这样的表情，用这么谦卑的态度去讨好自己的同学。
“死丫头，你去哪里？”王凤娟的妈妈喝问了一声，没有去追女儿，而是连忙上前扶起被女儿推倒在地的椅子，转身把苏沧月往椅子上让：“闺女，来，快坐下，跟阿姨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姨，我不坐了，事情就是叶老师跟你说的那样。现在随身听已经拿去修了，我朋友帮忙，免费修理，您不用担心修理费。我还要上课，先回去了！”
苏沧月询问地看向叶老师，叶老师点了点头，她马上转身离开，快步往教室走去。
这时，第二节课的上课铃已经响起，大家纷纷往教室里走。
苏沧月随着人流走到了教室门口，前方突然有人挤了过来，她侧身避让，就见王凤娟背着书包冲进了楼梯。
她迟疑了一下，转身准备追上去。身边有人低声说：“她情绪不稳，跑掉了。先别理她，估计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你了！先上课，她妈还在叶老师办公室呢！”
苏沧月回头，看到邵铭汝大步走进了教室，她想了想，也跟了进去。
第二节课上了十分钟左右，苏沧月看到王凤娟的妈妈离开了叶老师的办公室，这位母亲的表情很平静，只是后背没有挺直。
下午三节课上完，王凤娟一直没有出现。班主任和班里的同学都没有提起她，好像班里本来就没有这个人一般。
放学了，苏沧月和李琳娜一起骑自行车回家，这个丫头一路叽叽喳喳，一会儿说蓝玉的事，一会又说王凤娟的事，嘴巴就没有停下来过。
苏沧月从她的叙述中才知道，一中的校草换人了，蓝玉就是新任校草。这丫头还一个劲地追问，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苏沧月把崔宁的事情往蓝玉头上一套，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火车上的事，听得李琳娜连呼想不到，还说明年暑假，她也想去东北玩。
到家时，对门李奶奶家的门开着，听到苏沧月的脚步声，老人家走了出来：“妞妞回来了，奶奶已经做好饭了，快来吃吧！下午你妈打电话过来，给你留了一个电话号码，吃过饭你打回去！”
父母答应苏沧月一个人住，没有答应她自己做饭吃，把她交托给了李奶奶，每月150元的生活费，在李奶奶家吃晚饭。
水电费这些，父母本来准备交全年的，苏沧月劝阻了他们，让他们交了三个月。按照她的计划，最多一个月，她就会离开家乡前往J市。
父母还留下了五百元钱，给她急用，苏沧月将钱放在床头柜里。
吃过晚饭后，苏沧月回到了自己家里，她拿出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开始给父母打电话。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您好，顺风托运！”
苏沧月窘着了，这么有名的名字，也不知是谁起的。这是不是标志着，以后那家大名鼎鼎的快递公司，也是自己父母创办的？
“您好，顺风托运！请问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对方重复了一遍，苏沧月才听明白，是熟人，她试探着问：“赵哥？”
“啊哈，原来是沧月！”赵天聪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说话的语气也从刚才的客气变成了亲切：“怎么了，一个人在家里害怕么？”
“呵呵，还好。我答应我爸妈，每天到家后打电话汇报。”苏沧月也很开心，笑着说：“赵哥，你们的托运站已经开始了？”
“沧月，应该是我们的托运站！”赵天聪纠正她：“这个生意，你们家占了百分之五十，我和我战友各占百分之二十五，你们家才是大老板！”
“好，是我们的托运站！”苏沧月从善如流：“我妈妈在么？”
“你等一下。”
电话那头响起了赵天聪的喊声：“林姨，沧月的电话！”
很快，那边就换了人：“妞妞，你回来了？吃过了没？晚上一人怕不怕，要不要让李奶奶过来陪你？”
做母亲的第一次离开孩子，总有许多担忧，林致秋一连问了好多问题，苏沧月都说很好，还特意描述了一下李奶奶家的晚饭，说自己很喜欢吃。不过，她拒绝了晚上让李奶奶过来陪她。
开什么玩笑，她还准备今晚开始学下面几个灵曲，要是让老人家呆在边上，她要怎么解释？
通话持续了五、六分钟，苏沧月提了一下随身听出了点毛病，正请人修理，很快就能修好，详细的情况没有说。
林致秋再三嘱咐她晚上不要出去，门窗关好，有事就找对门的李奶奶，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苏沧月对妈妈的叮嘱，自然是满口答应，不过，她没有想到，自己很快就违反了夜里不出门的规定。
晚上七点半，苏沧月将所有作业做好，正准备洗澡休息，家里的电话响了。
“喂。”
蓝玉清朗的声音响起：“喂，您好，我是苏沧月的同学，请问她在家吗？”
苏沧月玩心起，压低了声音问：“你是谁？她正忙着。”
“沧月，别开玩笑了！”蓝玉马上听出了她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哈哈，这么快就发现了？”苏沧月恢复了自己的嗓音：“怎么样，随身听能修么？”
“我朋友刚闲下来，我给他看了，他说能修，大概要四天时间。”蓝玉说着，看了身边的方烨一眼，对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他尽量自然地问：“修好之后，我给你送过来，行不？”
“好，那就麻烦你了。”苏沧月笑着说：“到时你跟我联系。”
话音才落，话筒里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拍击声，她惊讶地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蓝玉和方烨分开对击的手掌，后者对他挑了一下大拇指，蓝玉压下兴奋的心情，轻笑着说：“呵呵，没什么，刚才有蚊子，我拍了一巴掌。”
他一边回答，一边猛瞪方烨，示意他先出去。
对方给了他一根中指，起身离开。
“哦。还有事吗？如果没事我挂了。”
“等一下。我听说，今天那个拿走你随身听的同学家长来了，还在学校里闹了一场，你没事吧？”
“没事。”
苏沧月脑海里闪过王凤娟倔强的身影，还有她妈妈粗鲁的打骂，轻声说：“我没事，但我的同学可能有事。今天下午她妈妈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骂了她，还动手打她，她离开了教室，放学时都没有回来。”
“她们是担心维修费的事？”
“我根本没想让她们赔，她们也赔不起。”苏沧月苦笑着说：“可王凤娟在我说出不要她赔后，她就气愤地离开了。也许她觉得我是在可怜她们，施舍她们吧！”
蓝玉沉默了一会，从小的精英教育让他飞快思索起来，分析了一下得到的信息，一惊见血地问：“你说不用她赔时，她的妈妈做了什么？”
“她妈妈，”苏沧月停顿了一下，挑了个婉转的说法：“好像很感激，她对我笑，但笑得很……让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