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先道歉
苏沧月两人到水沁公园门口时，时间是下午四点左右。
“苏沧月，这边！”门口的小吃摊上有一个人站了起来，对他们招手，是陆海鹏。
苏沧月骑着自行车过去，蓝玉跟在后面。
看到两人前后走过来，几个男生呆了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谁也没有说话。
苏沧月将自行车停好，走到几人面前，打量了一下。
现在时间还早，这个小吃摊上除了他们没有客人，男生们一人要了一瓶饮料，围坐在一张桌子上，于帅垂头丧气地坐在一边，仿佛被斗败了的公鸡，瘦高的身体躬着，更像一只大虾了。
看来在自己到之前，男生们已经“交流”过了。
苏沧月拉开椅子，招呼蓝玉坐下，随手将包放到了桌子上，替双方介绍：“这位是蓝玉学长，我们学校高中部的。他熟悉夜王的情况，刚才路上遇上了，一起过来帮忙。这几位都是我们班的班干部，穿白衬衫的是班长邵铭汝，小胖子是陆海鹏，团支书王昊奇，高个子是于帅。具体什么情况，班头你介绍一下吧！”
邵铭汝看了看蓝玉，没有说话。
蓝玉轻笑了一声，解释说：“我这个学期刚到一中上学，也不是W市人。对市里的治安情况有所了解，听朋友提过夜王KTV的情况，也去里面见识过，但不认识里面的人。小邵有什么情况只管说，我不会说出去。”
邵铭汝看向了苏沧月，后者对他点了点头，示意蓝玉说的都是实话。
邵铭汝清了清嗓子，狠狠地瞪了于帅一眼，看得对方低下了头，他才开口说：“星期二那天，我跟你说过，这个小子可能知道王凤娟的下落，结果去问他，他不承认。我们三个商量了一下，决定轮流跟着他，看他什么时候会露出马脚！”
“这小子还真忍得住，星期二到星期五，一连几天都没有出去，直到今天下午，他才跑到了这里。”邵铭汝气愤地喝了一口可乐，接着说：“刚到这里，夜王的服务员开工训话就开始了，然后我们几个都看到了王凤娟。这家伙早就知道她在这里，前几天王凤娟的妈妈那么担心，叶老师还偷偷地哭了，他也不说！你说他还是人么？”
少年一拳砸到了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响，惊得小吃摊的老板赶紧跑了过来，紧张地问：“怎么了？是饮料不好喝么？”
蓝玉笑着站了起来：“老板，我们在讨论事情，跟饮料没关系。对了，给我拿一瓶可乐。”他转头看向苏沧月：“沧月，你要喝什么？”
“矿泉水。”
蓝玉一呆，还真是少见的爱好，一般女孩子不是都爱喝酸酸甜甜的果汁么？
“一瓶可乐一瓶矿泉水，马上来！”老板吆喝了一声，很快将两瓶饮料送了过来。
经过这么一打岔，邵铭汝的情绪稳定了一些，但仍然很愤怒，他又喝了一口可乐，咬着牙用几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如果是你于帅不见了，你妈担心得要死地来学校打听。有人知道你去哪了，偏不说，你什么感觉？”
“我妈才不会这么对我！”于帅仿佛被点燃的炮仗，一下子爆发了：“我妈不会让我暑假时去别人家里当保姆，我妈也不会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打我巴掌，我妈妈更不会说她后悔把我生下来，后悔当初没把我沉坑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除了于帅呼呼的喘气声，大家谁也没有说话，只有远处公园里传来蝉鸣声，一阵阵的，听着让人烦躁。
“扑”的一声轻响，苏沧月打开了水瓶，慢慢喝了一口水，轻声问：“到夜王来当服务员，是谁的主意？”
“是她。”
“她怎么知道在这里当服务员，”苏沧月指了一下前方夜王KTV高达五米的大门，那上面有一个半裸的堕落天使像，正冷冷地注视着下方：“能赚到钱？”
于帅低着头闷闷地说：“那天下午她离开学校后，去了丽华音像店问维修费，遇到了海哥，听海哥说的。”
苏沧月的眼睛眯了眯，闪过一丝寒芒，诱骗未成年少女去娱乐场所当服务员？这个海哥真不是个东西！
她的语气也跟着冷了下来：“这件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天晚上，她找到工作后给我打过电话。”
于帅的这句话出口后，同学几个的表情变得很精彩，要知道那可是王凤娟啊！大班里没有一个好友，两、三天加起来的话不到十句，这样的同学，居然在人生发生重大变故后，打电话告诉于帅！
这两人是什么关系，几乎可以用膝盖想出来了！
于帅低着头，没有看到大家的表情，他依然沉浸于自我厌弃的情绪里。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那天姨来到学校打骂她时，自己就应该站出来阻止，可懦弱的自己没有这么做……
苏沧月快速分析着得到的信息，那天晚上王凤娟和于帅联系过，可见她在夜王上班，拥有一定的自由，说不定事情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样。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她，当面问一问，如果有办法，就劝她回去上学，不要再来这里了。
“于帅，你有办法联系上她吗？”
“小于，你知道她在里面做什么工作？服务员还是公主？”
苏沧月和蓝玉几乎同时开口，默契得让人侧目。
于帅呆呆地看着两人，不知先回答哪一个问题。
邵铭汝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拳：“问你呢，发什么愣？”
“她在里面做什么我不清楚，她没说，我也没有问。”于帅连忙说：“她给我留了一个电话号码，说是店里的。但让我晚上七点之后就不要打过去，领班会骂人。”
蓝玉拿出大哥大递了过去：“打电话给她。”
苏沧月发现除了邵铭汝，另几同学的表情变了：小胖子眨巴着小眼睛，眼冒奇光；王昊奇看看大哥大，又看看自己，一脸的若有所思；于帅看了大哥大一眼，突然就瞪起了蓝玉，也不知他哪条神经错乱了，居然表情愤恨，一副见到了仇人的样子。
苏沧月二话不说，伸手拿过大哥大，瞪着于帅说：“电话号码。”
于帅报了一串数字，苏沧月动作熟练地拔号，并随手按下了免提键。
电话响过两声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您好，夜王KTV。”声音知县甜腻而动人。
苏沧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盛气凌人地说：“叫小王接一下电话！”
“小王，哪个小王？”对方明显愣了一下，恭敬地问：“您哪位？”
“就是新来的那个小姑娘，叫王什么娟的！”苏沧月将电话拿远了一些，看向蓝玉不耐烦地说：“张总是怎么安排的，怎么弄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在夜王！回头见到他跟他提提！”
蓝玉马上配合地咳嗽了一声，用很随意的语调说：“乡下地方，难免这样，多管教一下就会好了。”
对方明显慌了，紧张地问：“请问您是？”
“我是谁不是你应该知道的！”苏沧月嚣张地说：“现在让小王过来接电话，我有事交待她！”
“您稍等。”电话里响起了高亢的喊声：“小凤！电话！”
过了十几秒钟，王凤娟气喘吁吁的来了：“喂，谁找我？”
“放下手头的事情，马上到门口的小吃摊上来，是王二小吃。”苏沧月用学容置疑的语气说：“我不喜欢等待，快点！”
“你是谁？我……”
苏沧月果断地打断了她：“少废话，你问一下刚才那女人，是不是要按我要求的去做。速度快点，迟了后果自负！”
她不等对方说话，直接按下了结束键，抬头看到一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她镇定地将大哥大交还给蓝玉，拿起矿泉水悠闲地喝了一口，静静地看着夜王KTV的大门。
邵铭汝忍不住了：“苏沧月，你刚才为什么要说自己姓林？”
陆海鹏马上接着说：“是啊，听说夜王里面的人都是混社会的，很厉害，你居然用那么凶的语气跟他们说话，你不害怕么？”
王昊奇保持了自己的风格——沉默是金，只用他明亮的双眼看着她，一脸的期盼，等着她给出答应。
于帅的脑袋明显跟不上节奏，还是一脸呆滞地看着苏沧月，不知在想什么。
当事情的节奏接近京都的生活方式时，蓝家第三代最优秀子弟的素质就回来了，蓝玉第一时间将事情猜了一个八九不离十。
“沧月，是不是你知道有一个姓林的女人跟夜王的老板关系很好，而又很少出现在夜王，故意这么说？”
苏沧月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的脑袋瓜是怎么长的？居然一下子就说中了。她轻咳了一声，莫测高深地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大家看夜王的门口：“这个事情回头再说，先办正事吧！我觉得，现在你们应该回避，于帅留下来，和我一起和她好好谈谈。”
夜王的大门口出来一个穿着服务员制服的女孩子，正往这边张望，看到了小吃摊上面大大的“王二”两字，快步走了过来。
苏沧月打量着慢慢走近的少女，三天没有见，王凤娟已经大变样了。
厚厚的刘海被一只白色的塑料发夹固定在一旁，露出了很少出现在人前的秀丽五官。以她超常的视力，还能看出对方画了眉毛，涂了口红，虽然化妆的水平不怎么样，但染上了职业特性。
“我们到那边去。”蓝玉当先站起来，招呼几个男生：“去看看我们的车子还在不。”
“好，走吧！”邵铭汝跟着起身，跟着蓝玉往另一边的自行车停放处走去。
苏沧月注意力全放在走近的王凤娟身上，根本没发现蓝玉和邵铭汝一边走一边聊天。
走了一段距离，两人还一起回头看了看她。然后蓝玉的手搭上了邵铭汝的肩膀，两人加快步伐，将另两个男生甩开了一段距离，开始低声交谈。
王凤娟的身高在一米六左右，因为营养跟不上，偏瘦，但她身体的骨架很好，白色衬衫黑色超短裙，配上黑色丝袜黑色粗跟方头鞋，走动是有一种楚楚动人的风姿。
她的眼睛有轻度近视，工作需要没有戴眼镜，直到走到小吃摊上了，才看清苏沧月和于帅，她一下子僵住了。
王二见来了新客人，马上跑了过来：“这位闺女要喝点什么？”今天下午这一桌客人光点喝的，弄得他也习惯了，见到新来的客人，也只问要喝什么。
“一瓶矿泉水。”
苏沧月代她回答，并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矿泉水放到了桌子上：“过来坐坐吧，我想你应该有话要跟我说。”
王凤娟木然地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于帅这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解释：“凤娟，不是我带她过来的，是班头他们把她喊过来的……哦，不对，班头他们跟踪我过来……唉……”
苏沧月横了他一眼，看着王凤娟说：“星期二那天你没有回家，第二天一早你妈就找到了学校里，她很担心……”
“别跟我提我妈！”王凤娟如梦初醒，愤怒地说：“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这么做！哦，不对，应该说如果没有她，我也不会现在就找到工作，我应该感谢她，把我生下来，把我养这么大，让我这么早就找到了工作！”
“你们母女间的事情，不用跟我说。”苏沧月淡淡地说：“前几天我的一个朋友听说了你的事，跟我说过，世上没有不是的父母。后来我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也许有些父母对子女做出了过分的事情，但从他们的心底里，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不好。”
王凤娟嘴唇哆嗦了一下，想要说话。苏沧月挥手打断了她，示意她先听自己说下去。
“随身听的事情，我很遗憾。这几天你没有来上学，于帅批评过我了，说我不应该将东西乱丢，应该好好保管。”苏沧月清了清嗓子说：“虽然我不认为他说的是正确的，但我想，在这次的事情里，我确实有做错，我不应该对你说，维修费不用你赔。”
于帅急了：“你……”
苏沧月瞪了他一眼，不知怎的，他心里一寒，又闭上了嘴。
“我知道，在有些人的眼里，难以偿还的债务虽然让人害怕，但她更看重的是做人的尊严，或者说是一个人的自尊。”
“这些人不愿意别人可怜她，也不愿意别人同情她，她愿意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达成目标，去解决问题。”
“我很钦佩这样的人，我为我曾犯下的错误道歉。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写一张欠条给我，就写上欠我三百元钱的维修费。这笔钱你什么时候有了，就什么时候还，如果欠得时间很长，我可以算你银行的利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