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们和他
第二章他们和他
……
“……”
“他死了。”王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从前她的眼中从来没有过他，如今他死了，她的眼中只有也只能有他。
王带她到这座小楼前就是为了告诉她他死了的事实。
这是荒原上的规矩，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王与那个死掉的家伙之间的战斗最后便是以他的死亡而告终。
按照规矩，王将拥有他的一切，包括她。
这是荒原上这个最强大的国家保证其铁血的最根本的规矩，这里是荒原，似乎就应该遵守这种规矩。
可是恰好死掉的那人不是荒原人，他是南边来的人。
南边还有一个依旧强盛的国家——大殷。
大殷人一直有一句话。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他若是鸡，她嫁给了他，她便也是鸡夫人。
他若是狗，她嫁给了他，她便也是狗夫人。
他就是将军，她嫁给了他，她便也是将军夫人。
大殷还有一句话。
“一日夫妻百日恩。”
他们何止一日夫妻，他们恩情又岂止百日？
夫妻做了一世，恩情便有生生世世。
这也是一样规矩。是她所遵循也喜欢的规矩。
“他说，我喜欢梅花，所以他就栽了你，他说他从此以后只栽一株梅，因为那样才叫做唯一。”
她温柔的笑着，从地上拈起那朵有些可怜沾着有些发老变暗的梅花，面纱下虽然还是于之前一般的温柔笑意，眼眶中却不是恨，当然只有爱。
“他说，我不喜欢洗衣做饭，所以他从北边一个小部落里抢来了一个小丫头，只是听说那小丫头的饭菜烧的是整个荒原上最好的，他还说要跑到大殷去把都城临安的那座楼里的四司六局抢过来。”
她温柔的笑着，蹲下，在淌在地上的梅花便盛开了一朵好看的小白花，她用手触摸着死掉的他身前的那朵要了他命的鲜红梅花。
王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看着，静静地想着，他不愿听自己的女人聊别人的男人，却也只得静静的听着。
他虽然不明白，她现在说的这些话是为了些什么，或许是为了所谓的缅怀。
同样，他不希望自己是只静静地看着，他希望咆哮，他希望发泄。
王也知道她喜欢梅花，所以，北面被风雪占据了上百年未曾停歇的地方多了一片梅园。
王也可以去北面的那个小部落抢来那个所谓的丫头，他甚至真的可以出兵，去征战，甚至是把整个大殷抢过来，更别说大殷都城的那座小楼里的某些人。
他也什么都可以做，他可以比死掉的他做得好一百倍，一万倍。
可是，那些心里想的话语他都不能说，他害怕，害怕就像多年前一样，她遇见了他便不顾一切的跑到了他的身边。
王只得站着，像现在一样默默地站着。
好在，现在已经没有了他。
王有些悲伤却又有些欣慰。
她还在说，俯首，合上了那双满是少年狂气的眼，那讥讽的笑也消失了。
合上眼，不再笑的他愈发像个少年。
她似乎见到了许多年前的他，她还是许多年前的她。
“他说，我叫做月凉，是天边的月亮，所以他要建一座楼，叫做摘月楼，那就是你，荒原的月亮很近，所以，现在的摘月楼也不高，他说等到我们回到大殷的那天，他要为我建一座很高很高的楼，因为大殷的月亮看上去很远。”
她望向了他死时靠着的小楼，楼还在，只是像是死了一般安静，就像他一样。
楼边的花纹是个乘风欲飞的仙子，可是仙子以后不能再飞，想必过不了多久，这小楼也会被毁掉。
她哀伤着，却还是很温柔，指尖的梅点在那仙子的手里，仙子脚下还沾着许多用鲜血画的梅。
她笑得像个坠入凡尘的仙子，就是手里拈着梅花的仙子，用玉手小心抚摸着淅淅沥沥的梅。
“所以啊，答应你的要带你去临安的承诺，我们可能没有办法兑现了。”
大荒原上的风似乎总是这么大，吹得她的衣角猎猎，她似乎要乘着风飘然远去。
可惜，她小心地抱住了他，她也许真的是个仙子，那他就是她留在人间的唯一理由。
“他说，我们一定会回到大殷的。”
王终于开口。
“他果然要通敌。”
她不为所动，哪怕是听到了王对他们家下手的借口，她还是不为所动，甚至就连面纱下的俏脸也依旧带着温柔的笑，好似荒原晴朗夜空中的那轮皎洁的明月一般的眼也依旧带着笑。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老去。
王不经意间瞥到了她面纱下的脸，然后感叹。
老的只有他们。
她还是那个当年荒原上最天真浪漫可爱的小姑娘。
既然，她还是那个小姑娘，那她又怎么会变？她还是那个见着梅花会嬉笑，见着月亮会痴迷，见着了他便会不顾一切的小姑娘。
那个王哪里会知道那么多？
王只是知道，之前的话，她依旧没有一句话是对着他讲的，她对着那小楼说的，对着仙子说的，对着那朵可怜的梅花讲的，而不是他。
“他说，以后要生个小阿哥，然后再生个小阿妹，然后叫阿哥去草原打狼，阿妹就留在家里头，跟我学刺绣，学妆容，学种花。他说，要是以后我们老了，阿哥要好好保护我们和他的阿妹，阿妹要好好照顾我们和那株梅。”
她俯身，在他的耳边呢喃道。
“没有关系，他们都是好孩子，他们会活下来的，他们会过的很好的。”
不知是不是周遭太安静的缘故，或者是修行者天生敏锐的缘故，虽然只是呢喃，王却也听见了那句话。
自然也想到了话里的那阿哥和阿妹。
“何哥儿会死的，小怜儿会活下来，也会回到你身边的。”
她还是没有扭头看上他一眼，只是螓首挨着他，小声说着一些私密话。
“你说，要把阿哥阿妹送出去，我叫来了蛮术他们。”
“你说，你会活下来的，你没有做到，我说，我不会被抓的，我也没有做到，这样就算扯平了。”
“你说，不要哭，你看我一直没有哭。”
“你说要我开开心心的找个好人嫁了……”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笑靥如花，像多年前一样，弹指敲在他的眉心。
“真是的，我才不会哩。”
终于，月亮上下了好大一场雨，雨冲的那些梅花都有些淡了。
“你知道的啊，我很怕疼的，你偏偏在死的时候都要我再疼几回，不过以后，我不会怕疼了，你可要好好疼我呀。”
笑靥如花，泪洒如雨。
好生可怜，好不可怜。
也许没有征兆，也许她说的那些话便是所谓征兆。
她笑盈盈又泪盈盈，一头迎上了仙子手里的梅花。
她的头上开出了她生平最喜欢的梅，那梅与死掉的他胸口的那朵叫人死掉的梅花一样，好看但是要人命。
她怎么会让他一个人死掉，她怎么舍得？
从始至终，她未曾望向王一眼，她要望的东西太多了，而王从来都不曾出现在她眼中。
可是，王一直在看她，小心翼翼地看得认真。
所以，她的额头盛开梅花的时候，他的手上也盛开了一朵梅花。
两朵新的梅花叠在一起，便都消失了。
他不会让她死，他怎么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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