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梦回古剑奇谭
屠苏来到水湄边，水中隐隐有异动。
突然一条大黑龙破水而出，嘶鸣，与屠苏对视。
黑龙：“小子何人？敢闯如此地！扰吾安眠。”
百里屠苏：“……”
黑龙：“凡人，面对天界战龙胆敢神识恍惚？”
屠苏看见了黑龙的眼睛。
百里屠苏：“……金色眼瞳……”
百里屠苏：“……韩……彦……”
百里屠苏：“……你是…………韩彦…………”
韩彦：“方才说甚？再讲一遍！”
百里屠苏：“……韩彦……是一只快要化蛟的虺（hui)……怎会……是龙……”
百里屠苏：“……那以后…………那以后…………”
韩彦：“凡人！何以知晓吾名？”
百里屠苏：“……太子长琴…………不周山…………钟鼓…………”
韩彦：“你！”
韩彦：“人仙半魂！一介凡人身中如何会有！”
百里屠苏：“……我…………”
韩彦：“……罢了！”
韩彦：“是与不是，战过便知！让吾明白你究竟何人！”
百里屠苏：“你……韩彦…………”
韩彦：“小子！此非儿戏！来与吾一战！”
韩彦：“激发出你所有的魂魄之力！全力而为！若不想就此化作粉末！”
屠苏与韩彦全力一战，仍不敌倒地。
百里屠苏：“……唔……”
韩彦：“哼，虽未尽吾力之万一，然凡人能与吾一战至此！已属不易！”
韩彦：“可是小子！你当真只是一介寻常之人？你识得太子长琴？”
百里屠苏：“……”
韩彦：“回答吾之疑问！”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我……未曾亲眼见过名唤太子长琴的仙人……”
百里屠苏：“……在梦里……他时常坐于此处抚琴……一只名为韩彦的虺，是他的朋友。”
百里屠苏：“……但身处梦境之中，或从梦里醒来的瞬间……我会觉得……”
百里屠苏：“我……即是太子长琴，而太子长琴即是我。”
韩彦：“…………”
百里屠苏：“我知道……眼前便是韩彦……”
百里屠苏：“……你破水而出……我脑海中忽尔浮现许多……许多过去之事……”
韩彦：“过去之事？说来一闻。”
百里屠苏：“……黑龙……有黑龙于人界南海戏水兴波……天帝伏羲派遣仙将予以惩戒……黑龙打伤仙将，逃入不周山寻求烛龙之子钟鼓的庇护……”
百里屠苏：“钟鼓……是除衔烛之龙以外……天地间力量最强的龙…………”
百里屠苏：“……火神祝融、水神共工与仙人太子长琴……同往不周山捉拿黑龙……”
百里屠苏：“……太子长琴本是受命奏乐，令钟鼓神安睡去……以便水火二神行捉拿之事……”
百里屠苏：“却不料……不料惊见黑龙金色眼瞳，竟是当日一别后再也未能相会的水虺韩彦……”
韩彦：“……”
百里屠苏：“……太子长琴吃惊之下停了乐声……钟鼓醒来，因遭欺骗而勃然大怒，与水火二神争斗不休……”
百里屠苏：“……三方强大之力致天柱倾塌……天地险些就此覆灭……”
韩彦：“……”
韩彦：“你可知后来却又如何？”
百里屠苏：“……众神奔走，灾劫平定……”
百里屠苏：“获罪于天，无所禘也……黑龙韩彦与女神赤水女子献立下契约，为其坐骑……永失自由……”
百里屠苏：“……共工、祝融往渤海之东深渊归墟思过千年，而太子长琴……贬为凡人，永去仙籍……”
百里屠苏：“之后如何……再无记忆……”
韩彦：“……”
韩彦：“……太子长琴……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即为孤独之命……”
韩彦：“……如此久远之事，有一天竟会再次听到……”
百里屠苏：“……韩彦，你已经修成了应龙，通天彻地，那么..”
百里屠苏：“……为何会梦见太子长琴，为何有这些记忆，我究竟是否是他轮回中的一世……你能告诉我吗？”
韩彦：“小子，唤作何名？”
百里屠苏：“……百里屠苏。”
韩彦：“百里屠苏……或许吾也可以将你称作‘太子长琴’。”
百里屠苏：“……！”
韩彦：“可知你身中同时存有一人一仙魂魄？两份魂魄均残缺不全，三魂七魄各去半数！”
韩彦：“如此汇于一处，恰恰相合，这才成就了你！”
百里屠苏：“一人一仙魂魄……我……”
韩彦：“将自己当作百里屠苏，不过因你一心此念，然而既有半数魂魄，又为何不能是太子长琴？”
韩彦：“尔等，究竟谁等到了谁的魂魄与记忆，犹未可知！”
百里屠苏：“……不可能……”
百里屠苏：“我便是我，又怎会是别人？”
韩彦：“不能置信？”
韩彦：“你体内煞气惊人，是否渐渐感到无法压抑痛苦，为邪煞侵蚀，惟恐迷失心智？”
百里屠苏：“……”
韩彦：“一个强大的封印，将不同魂魄以及滚滚煞气尽数封闭于你肉体之中，哼，究竟是人是妖，亦或堕入邪魔之仙，竟然行此惨烈诡道！”
百里屠苏：“……封住煞气的封印……”
百里屠苏：“……有无办法解开？”
韩彦：“解开？”
韩彦：“吾不擅此法，然世间总有途径。”
韩彦：“但吾劝你三思而后行，当此封印解开之时，煞力再无拘束，你将获得真正强大的力量，亦可能在那瞬间失智颠狂，而无论如何，因封印消失，这个肉体中所有魂魄将在三日后散去。”
百里屠苏：“……即是说……”
韩彦：“你，不复存在。”
百里屠苏：“……若封印始终不除……”
韩彦：“邪力渐渐使人迷失，将成就一个嗜血狂魔，至你死去，那些封存与肉身中的煞气，会令你尸变为真正的怪物！”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怎会……如此……”
百里屠苏：“……怎会如此……”
韩彦：“…………”
韩彦：“跨越千年万年，于吾阳寿将尽时终得一见……你怎会变得如此，吾友。”
韩彦：“……无怪乎再也寻不到你的下落，原来只余一半魂魄……另一半又在何处？难道已是消散于天地之间……”
百里屠苏：“……”
韩彦：“……天界战龙力量不可插手凡间之事，不可窥探天机，否则将引发无穷祸患……何况吾也已经……”
韩彦：“然世间或有奇人异士可解此局，为解封而不散魂，亦非全无余地，不必过早灰心。”
百里屠苏：“…………”
韩彦：“你，为何来到祖洲？”
百里屠苏：“……与人出海寻找仙芝，得东海龙绡宫龙女相助来到此地，进入榣山之前，同伴不知为何顿失踪影，凶吉未卜。”
百里屠苏：“适才……我为榣山之境所迷，心中生念只求趋近一看……”
百里屠苏：“如今纵有他事，也该先回去寻他们几人了。”
韩彦：“你的同伴？”
韩彦：“却有几人失足于祖洲无形无处的迷障中，你却黯然穿过，可见心智远强于常人，无怪乎能与煞气同存。”
韩彦：“吾已将其护于结界，暂令昏睡，无性命之忧。”
百里屠苏：“……感谢。”
韩彦：“小子，与吾同待片刻。”
韩彦：“对吾而言，你既非百里屠苏，亦非……太子长琴，然毕竟身具故人之魂，令吾怀念。”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此处真是榣山？”
韩彦：“应是说，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百里屠苏：“是你……将祖洲这里变作榣山的样子？”
韩彦：“此乃赤水女子献所为。”
韩彦：“吾已老去，不能在征战四方，而沧海桑田，东海扬尘，昔日榣山也已不知变迁几何。”
韩彦：“她知吾思念故乡，便寻此处化为榣山之景，令吾在此安歇。”
百里屠苏：“……”
韩彦：“不必忧悲，万物中有一死，在命定的那一日到来之前，吾将飞往不周山龙冢静静等待。此生能与赤水女子献比肩征战，臣服四方，亦是吾之幸事。”
韩彦：“然吾辞世以前，上有两个未尽之愿，小子，你可否替吾完成？”
百里屠苏：“我……能做什么？”
韩彦：“第一个心愿，吾但愿在听一回太子长琴的绝世琴曲。”
百里屠苏：“……抱歉，我不通琴艺。”
韩彦：“如此，尽是命数，当不必强求。”
百里屠苏：“且慢。”
屠苏取出一树叶。
韩彦：“这是……”
韩彦：“以树叶响声……”
屠苏以树叶吹出琴曲，韩彦在旁静闻。
百里屠苏：“虽不通琴艺，望韩彦聊以慰藉。”
韩彦：“好……好……真是个有趣的小子。”
韩彦：“吾已知足。”
百里屠苏：“……第二个心愿，又是何事？”
韩彦：“昔时与太子长琴约定，待吾修成应龙，便让他坐于龙角旁，乘奔御风，看尽山河风光，后来竟再也未有机会。”
韩彦：“小子，你可愿与吾万里遨游一番？”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我，并非太子长琴。”
韩彦：“……小子十分倔强，亦很坚强，寻常人易你之位，恐怕早已因今日所闻惊骇无措，抑或你只是惯于将惊惶悲伤压抑在心？”
百里屠苏：“……”
韩彦：“也罢，自可去想个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算什么。”
百里屠苏：“…………”
韩彦取出一枚龙鳞。
韩彦：“此枚龙鳞，小子收起。”
韩彦：“若有朝一日想透，以此为媒召唤于吾！”
韩彦：“自汝触碰龙鳞的那一刻起，唤吾之法存于汝之神识，不可宣诸于口，不可诉诸于笔，心中默想，吾自会现身！”
韩彦：吾已时日无多，力量亦所剩无几，小子，可莫要令吾等得太久。
韩彦对屠苏施下法阵。
百里屠苏：“这是……？”
韩彦：“引发你魂魄中正气之力，于抑制煞气略有助益。”
百里屠苏：“……多谢。”
韩彦：“祖洲之事，吾从未关心，但你所寻之物定不在此地，榣山以外仅一出生有草木，便将你与同伴送往那里一试，沿途无形迷障也已暂时除去，算得偿你赠曲之情。”
韩彦：“离开之后，勿要透露吾之形迹。”
韩彦欲走，忽被屠苏叫住。
百里屠苏：“等一下，韩彦！”
韩彦：“何事？”
百里屠苏：“我想问你，这世上真的有死而复生之法吗？”
韩彦：“……”
韩彦：“如何没有？只不过逆天而行，付出的代价将令人难以承受。”
韩彦：“眼前不就是……最好的……”
百里屠苏：“什么？”
韩彦：“所有生灵的归途唯有死亡，即便强大如开天辟地的盘古，亦会消亡殆尽，谁也无法更改命运的终点，只有活着之时尽力而为，令自己过得快活，不至伤心失落。”
百里屠苏：“……！”
韩彦：“想起来了吗？这是你曾经说过的话，吾友。”
百里屠苏：“我不是……”
韩彦：“生为何，死又为何？”
韩彦：“天无尽、地无涯，其间有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本是浑然一体，所谓生，道之化境，所谓死，还道于天。”
韩彦：“……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吾友，你曾在榣山水边如此自言，经历这般漫长的时光，你，可曾寻得解答？”
百里屠苏：“…………”
韩彦：“吾亦不敢妄言参透生死之意，吾只知道命途长短并非紧要，唯淡然自问，可有人将你放于心中，你临到死前可曾悔恨？”
韩彦：“就如那漫天神明，入目这锦绣河山、四方辽阔之土，便会想起我战龙悭臾，吾一世征战，亦无惧无悔。”
百里屠苏：“……无惧……无悔……”
韩彦：“这世间，何曾有永生不灭的魂灵，唯有斩不断的人心。”
韩彦：“若要逆天改命，自古几人能成？”
韩彦：“你此生，恐逃不脱坎坷多难……好自为之。”
韩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