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身份
第八十六章 身份
我猜得没错,这黑釉银豪碗定是其中关键的一环,只可惜那碗被人偷拿走了……至此,我虽然知道了楚太后真正的身份,可娘亲怎么死的,却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如果没有确实的证据,楚太后怎么会认?我从来没有刺杀过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人,如今也不会。
我缓缓地收了袖子里的缠丝银刀,笑道:“在晋王宫里也见过那只碗,映象深刻。”
楚太后慢慢地道:“梅姑娘,是否这银勺子用得不合你心意?我让宫婢另换一只。”
她脸上虽是笑意融融,视线却有意无意地放在我那只手上,我忽地一惊,心底明白,自己也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
如果我刚刚拔出刀来,死的怕是自己吧?
如今我与叶萧楚博一起,陷进了死局。
我转眼一望,楚博的脸色更是暗沉,微闭着双眼,靠在椅子上,想及她在深宫之内经营多年,不会就此罢手,引至楚国大乱,便试探着道:“娘娘,楚王明日还要早朝,他身受重伤,何不请御医替他看看?”
楚太后拿出蛟纱丝巾,轻轻地抹了抹嘴:“无论什么时侯,你总能冷静自峙,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之一。”她连望都没望楚博一眼,只是吩咐,“来人啊,陪他回去。”
楚博微睁开了眼,神色黯黯,“母后,他们呢?”
楚太后垂目道:“你急什么?留他们在我这儿住几天,再者,还轮得到你说话么?”
有宫婢上前,一左一右地扶着楚博,神色却无恭意:“楚王,请随奴婢来。”
她不怕楚博走了华寿宫,便代表着,整个楚宫甚至楚朝,全在她的掌控之下,楚博花了那么大的心思,潜心陪养的势力,在她的眼底,不过是春日融雪,不足一提。
她留下了我和叶萧,除了不能走出院子之外,倒不限制我们的自由,她甚至没有封住我们俩的穴道,但我们俩连走的念头都没有。
因我们试过,随便丢一块石子出去,砸到的是一棵花树,但实际上不是一棵花树,是一个装扮成花树的人。
院子虽是花团锦簇,四处无防,但那草皮可能不是草皮,木廊可能不是木廊,在这里住得越久,就越发地相信她所讲的话,绮凤阁真是她随便弄出来的江湖小门派……
在失败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后,叶萧很是气妥:“酥油饼子,你说这老妖婆困住咱们做什么?”他看了看桌上摆的鸡蛋糕,又看了看我,“她每日送不同的糕点过来,你不见瘦,反倒有些肥美了,她不是想着把你养肥了,好做花肥吧?”
“你近日异志小说看多了。”我道。
隔了许久,他再望一望我,觑着我的脸色不说话,脸色沉沉,等我望过去,他便把头偏向一边,等我不望他了,他又转过头来打量,如此再三,让人烦不盛烦。
我便不理他,看他有什么花样。
又看了许久,他嘴里喃喃:“不象啊,不象啊。”
我实在忍不住,只得问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他小心翼翼地道:“酥油饼子,我说了,你可别生气……依你身世之离奇,身份之多样来看……再者,这老妖婆,不,楚太后对你另眼相看,又是送吃的,又是送喝的来看,你有没有可能是……”
我打断了他的话:“无论她是谁,我的娘亲,都只可能是阿史那夫人!”
说实在的,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这楚太后困着我们,但却好吃好喝地供着,连楚博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难道她真和我有什么关系?
念及她那双如古井一般沉静的眼,我不由打了个寒颤。
但我却越来越心神不安,真怕有一日,又被人指出另一身份,我不想改变,更不想连父母都闹不清楚到底是谁。
。
这一日,我和叶萧正无聊到在地上数蚂蚁,便有宫人唱诺:“太后驾到。”
我坐在椅子上没动,叶萧也没动。
楚太后从院门口走了进来,她十几个侍婢,提着各式的食篮。
等她一直走到我们跟前,我和叶萧才同时绽放了个笑脸出来,行礼道:“娘娘,您来了?”
我们这等派势,早在她面前上演过许多次了,原本的目地是打算气她的,可她不受气,但后来我们这么做来做去,便做成了习惯了。
可见这楚太后的道行比那位晋国萧王后不知高了多少。
她脸上微微带笑:“近日暖房的茉莉提前开了,我便叫人做了些茉莉竹荪汤来,还有去年冬季采摘的菊花,做成了菊花锅子,近日夜里凉了些,用菊花做锅底,涮些鱼片,腰片,鱿鱼,山鸡什么的,既不上火,又暖胃……”
她话未说完,我嘴里口水已经泛滥成河……
餐桌就摆在花园里边,银碳点燃,煨上了紫砂大煲,不一会儿,那煲里面就传来了菊花的清香混着茉莉清香再混上些肉香……由于不能让她看出我在吞口水,所以,我没吞口水,只是如果一张嘴,嘴边上会不会流下些东西来……?
她没有招呼我们,自己在桌旁坐了,伸出筷子,夹些切得薄如蝉翼的鱼片,在滚烫的锅子里涮了涮,放进嘴里,未了才道:“倒忘了你们了,来,吃上一些。”
锅子里的热气充溢了整个园子,满园都是清醇澄郁的香味,我哪还忍得住,把嘴里的口水全咽了下去,拿起筷子,刚夹上一片腰片,便听她声音忽地转冷:“今日这菊花锅,是否放进了虾仁?”
身边侍婢战战道:“没有,知道娘娘不喜虾仁,我们怎么敢放了进去?”
忽地,她长袖一卷,那锅子菊花锅便飞了起来,向花园中央砸了去,半空之中,那锅子碎响,成了碎片,汤汁飞得四处都是。
据我所知,园子里有不少隐者,但无人稍动片刻。
只除了一处,那里有一个小亭,亭子里有几盆牡丹,有碧油幔遮挡,有汤汁飞溅上去,绿色的帷幔便起了层层涟漪,竟是踉踉跄跄跌出绿油油的人,手不停地在身上挠着。
楚太后微微转向我,看着我手里的筷子:“对不住,梅姑娘,今日扫了你的兴了,下次,我再补偿你一锅好的菊花锅子。”
我一松手,任那筷子跌了落地,讪讪地道:“我也不是那么喜欢吃……”
说话声中,那个跌出来的人已被人团团围住,侍婢上前收拾跌碎的碗筷。
楚太后站起身来,走到那人身边:“有人来报,说你离了晋国,我还不信,你真让我太失望了……我知道你对虾仁过敏,稍微一些沾到身上,便会痕痒不止,任凭怎么样的武功都抵挡不了,还真试探不出你来。”
那人跪倒在地:“夫人,您就别打她的主意了。”
听到他的声音,我心中剧震,是师傅,他躲在这些人当中,混进了楚宫,他怎么会来?
楚太后道:“我做的事,哪轮得到你来理论?她资质天生,百年难得一见,你说,墨门应不应该放弃?”
他缓缓解开了脸上的蒙面巾子,惯常的三丈白须已然不见,面容更见清瘦,一晃眼间,伏在了地上:“夫人,她不适合墨门。”
“不适合?”楚太后笑声中带了些凄然,“有谁会适合?难道我么?我也想相夫教子,可老天爷容不得我,不是么?你那懦弱的父亲只知道愚孝,我不过送了件破旧的棉袄帮了外边的乞丐,他会在公婆的挑唆下认定我不贞,想要休妻再娶……清秋,是墨门让我们活得有尊严,与墨门几代筹谋之事相比,个人的荣辱又算得了什么?”
师傅抬起头来,望了我一眼,眼内全是隐忧,负又垂头道:“夫人,我……我……我想娶她……”
我惊得差点站不住脚,幸而有叶萧扶住,他在我耳边道:“你师傅是不是疯了?”
我也认为他疯了。
他称楚太后为夫人,可从楚太后的言语当中,师傅的娘是楚太后?他们是母子?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徒弟的身世扑朔迷离,师傅也不差。
楚太后定定地望着他,看了他良久,“你想娶她?你是不是想和我做对?墨门巨子,怎能有家?”
师傅回过头来,又朝我望了一眼,“夫人,我从来没求您什么,这一次,您就答应我吧。”
楚太后侧过脸来望我,眼底全是失望,又回头去看师傅,眼底神色变幻,她走近几步,伸出手来,我以为她要一掌把师傅的头击碎了,可却没有,她伸出手去在师傅的头顶摸了摸,眼底泛出柔光来,等缩回手去,那柔光就没有了:“你娶她?她肯嫁给你么?”
她转身朝院门口而去,身后的宫婢也呼拉拉全跟着走了,只留下了师傅和我们两个。
我看着师傅,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向我走了两步,我有些害怕,直向后缩,差点缩进了叶萧的怀里。
他是我的师傅,是我尊敬的人,可他说他要娶我,师傅就是师傅,怎么能娶我呢?
“叶萧,你先离开,让我和月牙儿谈谈。”师傅道。
叶萧动也不动,揽着我:“不行……再说了,她现在不叫月牙儿,叫酥油饼子!”我微微抬头,看清师傅憔悴的脸,心底一软,道:“叶萧,你到亭子里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