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我沒想到,夏佥羽写得一手漂亮的书法,手下不疾不徐,挥就出空灵,飘逸,我促他写对联,贴到门廊,他沉吟片刻,一笔一笔在宣纸上写下墨迹,我凑过去,只见他写着: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不好不好,”我推开他,“对仗不工整,也不吉利,”
停下笔,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然后提笔又写道:相思***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长,
“对仗还是不工整啊,”我笑着拿來左右端量,“也不像对联,让你写对子,你拿诗來凑数,”
“也就是你,换成别人我一个字都不写,他们连挑三拣四的机会都沒有,”他凤眼轻挑,“夫人啊,世道不景气,你就凑合着看吧,”
“要是让你家老爷子知道了,你说他……”
“这辈子我就算完了,”夏佥羽放下毛笔,一脸怅然,“他倒是想着国学精深,从我会说话的那天,唐诗宋词见天儿的背,学字先拿毛笔,学画先练丹青,你说要是他知道我到头來连一对子都不会写,还不拎着拐杖杀过來,不说别的,当初我买那辆Maserati,被他知道后,直接给扫地出门,说什么别让人家误以为他教子无方,他自己秉承着勤俭持家的信条就算了,非得让我陪着,现在想想,真同情我妈,”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横了他一眼后放下对子,跑去碾浆糊:“不孝子,”
糯米香气四溢,被碾成了稠白的米胶,看着像米糊一般,我摸摸肚子,倒真有些饿了,自怀孕以來,每天不定时吃饭,有时即使入夜已久,也会心血來潮想要吃些什么,曾经一次,半夜醒來想要吃京都四味排骨,夏佥羽跑遍大大小小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好容易买到一块排骨,回來起锅放油,等到煮好的时候,天已亮了大半,端到我面前的时候,我也已经沒了胃口,
“不舒服,”
“宝宝想吃‘京都四味排骨’,”
夏佥羽刮了刮我的鼻骨:“是宝宝想吃,还是你想吃,”
“沒差别啊,他想吃还不是要靠我,”我推着他向厨房走去,“你煮饭,我去贴对联,对仗不工整,勉强先用着吧,明年给我写出一副好联子,”
未等到他回答,我拿着对联跑到门外,嘴里反复咀嚼着:相思***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长,看着看着,不禁笑出了声音,心里是满满的得意,
当时初见,那些高山仰止仿佛转瞬间都变成了平凡,平凡的好像厨房里的柴米油盐,随处可得,然而,不懂得怎样搭配的人,永远吃不到最好的滋味,
“写不出对子拿诗充数,”
闻言,我急急回过头,只见夏立江站在身后,颔首微笑,“笑里藏刀”,脑海里突然出现这四个字,当下汗涔涔的,替夏佥羽担心,
“怎么,不欢迎我,”
夏立江浑厚的声音唤回了我的注意,
我手足无措的挥动着沾着浆糊的手:“沒有沒有,夏……”一时,不该如何是好,只有伸手让他进屋,“我去沏茶,顺路叫佥羽过來,”
几乎是一路跑到厨房,夏佥羽错愕的看着我,问道:“怎么了,外面有客人,”
“找你算账的,”我挪揄道,“估计这会儿正琢磨着到底应该打断你左腿,还是右腿,”
沉默几秒,夏佥羽回过神:“老爷子來了,”
京都四味排骨除了传统排骨的滋味,又兼带着耗油的鲜,芝麻的香,
我吃着排骨,唇齿忍不住问道:“认识你这么久,才知道你还会做菜,”
“有什么是我不会的,”他骄傲的挑起眉峰,睥睨着道,
沉吟片刻,我点了点头,然后央他去做“桂花山药”,结果他语焉不详,支吾了半天,我抿嘴微笑,转身去厨房煮山药,这道菜,蜜多了是腻,少了则涩,委实不易做成,平日也只有我心血來潮的时候,才偶尔做上一做來吃,
“‘桂花山药’都不会,还敢大言不惭,”夏立江一哼,“盛汤去,”
“行啊,下个月我放假,你回公司去,”
站在厨房,我乐不可支,
饭后,夏佥羽在厨房洗碗,我正收拾餐桌,电视上如往年一样,大大小小的电视台播着各式春晚,年年岁岁,索然无味,夏立江直接拿起遥控器,将电视调到财经频道,除夕夜,鞭炮声一阵接着一阵,声声入耳,振聋发聩,我隔着门廊与夏佥羽嬉笑,收好碗筷,正打算端进厨房,
“素锦啊,咱们去放烟花吧,”
突然,夏立江如是对我说,我一怔,半晌沒有反应,
“佥羽从小很喜欢看烟花,每年我都会跟他一起去空地上放几盏,这个孩子,以前总是缠着我,那时候公司刚刚起步,我沒有时间照顾他,后來关系越來越生疏,我已经很多年沒见过他这么高兴过了,素锦,我应该感谢你,同时,也很抱歉,”
点点头,我折回厨房放下餐具,又倒了一杯水然后回到客厅:“其实,用不着感谢我,因为我爱他,所以竭尽所能让他开心,不需要感谢,也沒有什么值得抱歉的,我相信,你也爱他,所以才会想让他得到最好的东西,如果是因为Feeling的事,那么更加不需要歉疚,她这样做,只会把自己和佥羽的距离越拉越远,我总说,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可现在看來,不论是谁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