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问一声兄弟,却道是故人
史书记载,大唐天宝六年,吐蕃国起兵犯边,攻克于阗后,与小勃律国兵合兵一处,向安西重镇疏勒而来。吐蕃前太师之子坌达康撇开主力,轻装前进,欲以精骑一千五百,出奇兵突入疏勒,却被疏勒城军民上下一心,拒之疏勒城西门之外。坌达康见突袭变成了鏖战,折兵一半之后仓皇撤兵。
史书记载中的这一次战斗,本来如果城门不曾洞开,也最多演变成一场攻城战,甚至吐蕃军不一定都会攻城,因为他们远道而来本不是为了攻城的,攻城器械也没有带,但最终却因为几个百姓的突然加入,就变成了现在这般胶着的模样。
李无解已经抖动长枪杀了好几名吐蕃骑士,刚开始时还在内心里记一记数字,到最后都直接麻木了,就如此刻正在使枪的手臂一般,只是麻木地撩、刺、挡、拨,完全没有多少章法。
当初杨淳师父教授李无解枪法,所教授的招式,特别是一些神来之招如回马枪等,多适合单打独斗时使用。此刻混战中,招式已经不管用了,而最直接的刺、挡、撩、砸等简单动作却是最省力也最管用的。
“一定要把杨师父说的内功心法也学会了!”此刻李无解渐渐感觉不支,很后悔当初嫌枯涩难懂,没有好好修炼杨淳留下的内功心法。
早先杨淳交给李无解的皮甲内,有配合枪法的一套内功心法,李无解坠崖后被谢师父等人搭救,本以为皮甲丢了,结果在李无解伤势痊愈后,谢师父却拿出了李无解当初背的那杆长枪,以及那柄长刀,当然,还有皮甲等所有属于原先李无解的东西,交到了如今的李无解手里。
只是此时的李无解虽然对于舞刀弄棒感兴趣,却对深奥难懂的古文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试着按照内功心法的指示练了几次,丝毫没有感觉到心法中说的气感,于是将其封藏了起来——当然,如果不是师父临终要求将内功心法一并交到杨坤手中,李无解估计早就丢了。
双方的人马都有损伤,李无解的身体也挂了彩,是李无解在与人正面厮杀的时候,被敌人偷袭,眼看一枪就要刺到李无解的后背心,却不曾想被人提醒,让李无解躲过了致命的一击。
提醒李无解的是谢师父,谢师父后来夺了一匹战马,手握长枪,加入到厮杀的行列。
就在谢师父一枪挑死一名突厥骑士后,却看到有个吐蕃骑士正握枪刺向李无解的后心,“无解,小心后背!”谢师父大吼一声就冲了过去。
李无解听到师父的提醒,来不及细想就往前一趴,躲过了吐蕃骑士的致命一击,谢师父赶到后,一枪将吐蕃骑士刺穿,结果吐蕃骑士也是心狠手辣之辈,忍着痛居然还要刺李无解,虽然最终因为力竭,长枪没有刺中李无解,但长枪在跌落时却凑巧划破了李无解的臀部。
战场上,郭楞子凭着皮粗肉糙,在骑兵堆里横行无忌,只是苦了大师兄王霑——王霑被谢师父叮嘱照顾着郭楞子。
郭楞子只管使蛮力,眼看敌人持枪刺来,并不惧怕,只是转个身子躲过长枪,再顺势一肘子将马脖子打歪,然后将马上的骑士拧小鸡一般的拽下来,嘎嘣一声,脖子就断了。当然,自己难免也被敌人伤到。郭楞子的胳膊上一处皮开肉绽了,却是被一个同样威武的吐蕃勇士拿着大砍的。当时郭楞子只管往前冲,似乎忘了躲,亏得是王霑持剑格挡了一下,否则整条胳膊就废了。
其余几人,别看楚怀玉弱不禁风文绉绉的模样,身形却是灵活。他也不往大军里冲,就在边缘游走,一把剑舞得端是轻妙,霍霍几闪,便有一名突厥兵捂着脖子倒地气绝。
张志远倒是有一股狠辣劲儿,但却在搏杀了几人之后,体力不支,很自觉地退到了边缘,刺杀一些落单的吐蕃兵。
二赖子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倒是护着郭小雨,不曾出城来。
……
整个战场上,唐军的尖刀阵只起到了阻击敌军进城的目的,尖刀也并没能直直地插入敌军心脏,初始的尖锐气势一过,便僵持混战了起来。城墙上,夫蒙灵察传令旗兵打出了变换阵型,采用分割包围的的旗语,却发现完全不起作用。
夫蒙灵察观察着远处的情形,发现战斗了半个多时辰,敌军依然没有援军出现,于是交代一声,自己也下了城墙,跨上战马,举着一把鬼头大刀就杀出了城门,侍卫们见此,也一个个嚎叫着冲杀了出去,当然,也没忘了职责,所以并没有乱冲一气,而是护卫在夫蒙灵察周围。
坌达康并没有加入战斗,只是在后面审察情势。
只是看着眼前情势,坌达康有些苦闷:本来想要来一次突袭,却被几个唐军士兵和百姓识破了,不得不派出一队人马去追杀,结果一次计划中的突袭战,变成了遭遇战。
见突袭不成,于是退而求其次想要收割了一百多城外的唐军之后打个照面便离开的,却不曾想中途城门突然打开,坌达康心头大喜,还以为是己方间谍的功劳,便催着马儿急奔起来,结果却被突然出现的唐军一把尖刀一般插入自己的队伍中,硬生生堵住了城门,冲锋了多次都被拒之城外。
“将军,士兵们冲锋了多次,都无法突破唐军的防守,眼看唐军越来越多,怕是……”副将吐谷洪眼看情势越来越不利,忍不住上前劝谏。
坌达康严肃地脸一阵苦涩,瞧着突然出现在城门外的大胡子主将和一帮侍卫甫一出现,己方的士兵便纷纷被斩,脸上的表情不觉扭曲起来,大喝一声,“拿箭来!”
侍卫中的一人赶紧摘下了背着的一张大弓和箭囊,递了过来。瞧那张大弓,绝非一般人所能役使得了。
坌达康接过大弓,但却只是从箭囊中抽出一比寻常的箭粗了几分的箭来。坌达康深吸一口气,拉弓,搭箭,瞄准了正在大杀的夫蒙灵察,只是,箭头游弋一阵,又瞄准了一身是血的李嗣业,坌达康稍稍将箭头往上一抬,嗡的一声,箭枝飞了出去,箭尾的羽毛带起的风儿掠过坌达康的脸,感受着这种微风轻抚,一如过去,坌达康脸上的表情似乎平和了下来。
……
李无解正一枪砸在了一名吐蕃骑士的头上,骑士虽然戴着头盔,但一看顺着额头流到脸颊的一道鲜血,他的脑袋显然被砸破了。
周围的敌人越来越少,唐军士兵则多了起来。李无解砸死了吐蕃骑士后,正松了一口气,却陡然看见了远处正在搭弓的敌军将领,瞧着箭头的方向却是在城门下,正在思量敌将要射谁呢,陡然见敌将变了方向,将箭头瞄准了自己右侧的方向,一看,瞄准的正是那名锦衣公子,而锦衣公子正侧着身子与一名吐蕃将领对杀,丝毫没有注意到危险。
李无解大惊起来,拉着马缰,双腿狠夹马肚,急急地朝着李嗣业的方向冲去。
就在李嗣业一陌刀砍掉了吐蕃将领的脑袋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呼:“小心!”
李嗣业回头一看,却是一个百姓装扮的唐人从马背上纵身而起,朝自己扑来,李嗣业瞧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不觉有些发呆,就在发呆的时候,被来人一把抱住滚落在地。
接连翻滚几圈,李无解和李嗣业终于停住了,李嗣业的侍卫一瞧,赶紧围了过来。
李嗣业忍着摔疼的身体,上前去扶,却发现眼前之人肩膀竟然被一支巨箭洞穿了。
李嗣业明白是这人救了自己,顿时大呼庆幸,赶紧吩咐侍卫:“速速施救。”
坌达康看着逃过了一命的李嗣业,刚刚恢复平和的表情复又满是恨意,咬着牙狠狠地盯了一眼被侍卫们团团围住的李嗣业,大哼一声,“撤!”
……
李无解被抬到了城里,李嗣业的侍卫大喝着让人让开,李无解加上疼痛和摔在地上,意识有些迷糊,都不知道自己被送到了哪里,后来,在随军的医师将箭拔出的时候才又痛醒过来。
睁开眼,却是一个一缕长髯的中年医师正在给自己疗伤。
医师闻了闻箭头,又查看了一番李无解的伤口,开口道:“算你小子命大,不是毒箭!”
李无解听了,咧嘴笑了笑,瑟声道:“谢谢大夫!”
医师摇摇头,又从一旁的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揭开塞子,倒了一些药在李无解的伤口上,包扎一番,便要离开。
“大夫,麻烦你能不能留点那个药,”李无解看着大夫,想来刚才给自己敷的药应该是金疮药之类的。
“小兄弟放心,我还会回来给你换药的!”
“不是,是那个,是我的屁股也受伤了,我想自己敷点!”
……
李嗣业在夫蒙灵察那里汇报完事情,顾不上换下带血的盔甲,就一路奔到了伤兵营。
李嗣业的侍卫中有一人正守在李无解所在的帐外,见到自家将军,赶紧抱拳施礼。
李嗣业摇摇手,“人救了吗?伤势要紧不要紧?”
“大人放心,只是箭伤!寥医师瞧过了,不甚要紧。”说着,揭开帐帘。
李嗣业走进营帐,正见廖医师将李无解身体扶正躺下,一瞧李无解,除了脸色苍白外再无其他灰败之色,不觉宽心许多。
“麻烦廖医师了!”李嗣业抱拳向给李无解治伤的医师道谢。
“李将军客气了!这是廖某人分内之事!”说着,背起了药箱,抱歉一声:“廖某人还要去救治其他伤员,就不打搅李将军了!”说着,便出了营帐。
“廖医师慢走!”李嗣业送完廖医师,回过头来,便看到李无解正望着自己。
李嗣业看着李无解,微笑一下,便一只腿跪地,抱拳道:“李嗣业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
李无解不曾想发生这样的事情,来不及阻止,李嗣业就跪在了地上,惊得挣扎着就要起身,却不曾想牵动了伤口,疼的眼前冒金星。
李嗣业赶紧起来扶住,“小兄弟别动,千万别乱动!”
李无解好一阵儿才缓过起来:“李将军严重了,只是略施援手而已,怎么当得起李将军这一跪!”
“哈哈!不严重,一点儿都不严重!”李嗣业洒脱地说道,“要知道,射那一箭的,可是吐蕃神箭手坌达康!他的箭下,从来都没有人侥幸逃脱,此次我李嗣业能够活命,全靠小兄弟搭救!生我者父母,救我者小兄弟是也。小兄弟完全当得起这一跪。”
李无解不知道说什么,苦笑着摇摇头。
聊说一阵,李嗣业瞧着李无解,忍不住问道:“瞧着小兄弟的面容很是熟悉,难道我们此前见过面吗?”
李无解听了,微笑道:“库木,十字路口,我被将军的马撞飞……”
“啊,原来是你?”
帐门外,侍卫正在站岗,听到李嗣业的惊叫,忍不住疑惑:是谁啊,竟让将军惊叫起来。